《笔底烟花》笨蛋鸟

5、第5章

　　华苑风光，好过她那小小的隐月苑，不过见识过楼中亭的白纤尘，对这些都无甚在意。
　　进了正厅，白纤尘便看见了这个记忆里的嫡母胡秘，她是位好母亲，至少同顾凤兮比起来，胡秘会疼爱亲生孩子。虽然是位好母亲，但不见得是一个好人。
　　锦衣玉食的滋养下，这位白夫人年过四旬却还是风韵犹存，华丽的饰品和绸缎无不在彰显白府雄厚的金钱实力。御史中丞的俸禄并不算丰厚，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多是靠下面的人的孝敬。
　　“纤尘拜见母亲。”
　　恭恭敬敬地行完礼，白纤尘这场戏也算开了场。
　　“前儿个，托人给你传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胡秘的话，自然是没传到白纤尘的耳朵里，那些话尽数传进了薛怀义的耳朵里，不过为了避免白纤尘身份败露，她还是知晓了。
　　胡秘心高气傲，瞧上了温家公子，温鹿乡。温家四世三公，祖上封了武安侯，名望极高，宦官和士族争相拉拢，却不为所动。前些日子，温鹿乡作为质子被薛怀义放归回了温家，胡秘便想借着白纤尘和温家攀上亲家。
　　“回母亲，并非是纤尘不肯出力，温家公子并不是我能接近的，纤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吗？我怎么听说，温公子在宫内与你私交甚密呢？”
　　白纤尘在心底暗自笑着，鱼上钩了。红袖坊多年，在白府周围的传一些谣言的本事，她可是掌握地炉火纯青。所谓三人成虎，越夸张的事情，就越有人信。
　　“母亲是听谁人说了这话，纤尘从未与温公子说过话，还请母亲明鉴。”

　　话音刚落，白怜儿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头上的步摇撞得叮当地响
　　“娘，她撒谎！”
　　骄纵的大小姐，就是一个很爱咬钩的鱼崽。
　　跟着白怜儿进来的李嬷嬷很合时宜地上前说话：“启禀夫人，刚刚在白纤尘这个小丫头的房间搜出了这个。”
　　白纤尘没有抬头，她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方才她示意晴儿留下，就是为了让她们搜出这东西，一个刻有鹿字的桃木发钗。在李嬷嬷拿出那个东西的瞬间，白纤尘的脸上就爬上了惊恐的表情，她跪着往李嬷嬷的方向滑去：“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奈何她还没等碰到这个发钗，便被白怜儿抢走了。白怜儿看到发钗，神情马上就变得像要吃人一般，她抬起脚出踹向了一旁的白纤尘。
　　“小贱蹄子，明明自己都是宦官的玩物了，还敢觊觎我的东西？”
　　胡秘也是不含糊，让李嬷嬷拿了鞭子，一边抽打着白纤尘，一边嘴里还在不停的咒骂。
　　鞭子不住的打在白纤尘的身上，疼得她眼睛通红一片，她自出生直至死亡从来未经历过这种虐待，没曾想来了这里，还有这种体验。白纤尘小小地蜷缩在地上，任由白怜儿和胡秘如何谩骂，都只是说着“请还给我”。旁人要是见了，还会以为她对这个温公子的情谊甚深呢。只是白纤尘自己知道，她确实是未曾跟温公子说过一句话。
　　很快白纤尘便装作疼晕了过去，倒在一滩污血里面。白衣上面全是血污，就像是一团红墨水上的废纸团，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悯，但是闻声赶来的顾凤兮却是半点也不曾替她说话，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清明的眸子全然睁开的时候，白纤尘如愿以偿地到了她最想去的地方——白家地牢。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白纤尘无非就是利用前世之事，想使一点手段，讨好萧伏城。萧伏城前世在当谢予安的时候遭人陷害，成了庶人，发配的路上被人瞧上了姿色，带到了黑市卖掉，而买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大公子，白岐儿。
　　白岐儿本就有断袖之癖，加之白客礼和胡母的放纵，何事都敢做，何事都干的出来。只是后来不知是谁将他从那地牢里救了出来。

　　为了卖萧伏城一个人情，白纤尘打算在他困于这地牢之时，救他出去。所以，保险起见，白纤尘得先来探探路。白家地牢十分隐蔽，即使有着婳兮小时的记忆，红袖坊多次试探，都未能探知一二。
　　勉强支撑身体坐了起来，白纤尘运了运气，稍稍有了些力气，环顾四周，白纤尘才发现，这个地牢已经同婳兮记忆里的很不一样了。
　　地牢总共有两个牢房，一个是她置身的地方，另一个是水牢。外面的甬道崎岖绵长，把守的人很多，又连着正厅，所以搭救的时候甬道是无法走了。白纤尘看着水牢里的水，发觉这水并非死水，而是活水，既然是活水便说明连着外面，白家仅有一处池塘，暗自思量一番，白纤尘有了心思。好在她这盘棋下得大，准备万全。
　　今晚白纤尘给白岐儿准备了一份大礼，他一定会带着两个男子进入这个地牢。为了方便白大公子行事，看守牢房的人早早地就把牢门打开，把白纤尘抬了出去。等小厮走到水牢边上的时候，白纤尘稍一用力，便使自己掉入了水牢之中，水质混浊，家丁废了半天的力气才将白纤尘捞了上来，而白纤尘早就摸清了水牢下面的路。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白纤尘才终于被扔回了隐月苑。
　　晴儿看着浑身湿透的白纤尘，眉头紧紧地皱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白纤尘，为她擦干身子，可是却还是染上了风寒，夜里白纤尘高烧不退，伤口也不见好，不断向外渗血。整个白府压根没有人担心隐月苑。晴儿看着床上的虚弱的如同一张白纸的白纤尘，百感交集。
　　而此时的白纤尘逐渐没了意识，只是嘱咐着晴儿去趟“三五医馆”，便沉入进了梦里。

　　冷，很冷。
　　仿佛血液像被抽干了一般，浸泡在冰冷的水里，白纤尘忍不住哆嗦。手攥紧了被子，却还是无济于事。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失去这条新生命，难受至极，如果再来一次，她必然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
　　婳兮，如果是你，你会和我一样吗？

　　忽然之间，白纤尘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白纤尘贪婪的汲取着来自这个怀抱的温暖，她能感觉到这个人在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头顶，就像她的妈妈哄她睡觉一般，白纤尘缓缓地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白纤尘看见晴儿在自己的床边趴着睡着了，她没有动弹，生怕吵到这个孩子，但晴儿却还是醒了，泪眼婆娑地望着她，说着什么以为她昨晚就要走了的话。白纤尘冲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过几日，萧伏城便要到白家地牢里，走上一遭了。

　　在白府养了几天病，白纤尘恢复了些精气神，只是平日里还是恹恹地，府里的人都说她是快死了，可是只有晴儿和白纤尘知道，她们不想引人注目。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由于上次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京城里面传开了温家小公子温鹿乡和白家小姐白纤尘的事。温家是要脸面的，自然是要讨一个说法。只是这是家长里短的后院之事，前朝为官的大臣们自是不好出面，便由温家主母黎梅年办了一个赏花宴，请了有头有脸的官家夫人和小姐，意在把事情说个清楚，顺便目色好人选。
　　白纤尘自然是在应邀之列，只是那一日碰巧撞上了萧伏城被白岐儿买入府的日子。

　　本着隐秘起见，白纤尘决定在着个赏花宴上把自己伪装成空气，毕竟她身份特殊实在不能在人前过于显露，不然到时候死的就是她了，把薛忌怀惹生气的后果她现在还无力承担。
　　而白怜儿就不同了，本来这种赏花宴就是物色亲家的好地方，胡秘自然是把白怜儿打扮得风风光光的。此一回事闹了笑话，丢了颜面，白客礼已是不悦，她怎么也要讨要回来才是。

　　温家是举国闻名的大家，此次赏花宴的地点便是传说可与皇宫极乐宫相媲美的曲江园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白纤尘置身其中，只觉得幽静安谧，天上人间诸景备，隔断城西市语哗。越往人群走去，花丛越多，但是白纤尘却只觉得玲珑有致，分毫不显杂乱，可谓是“高高下下天成景，密密疏疏自在花“。只是偏偏有人辜负这样好的景色，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你看，那人就是白纤尘。“
　　一个打扮艳丽的官家小姐拉了周围的一群姐妹说道。
　　“怎么如此普通，传言里不是说，惊为天人吗？”
　　“什么呀，你还不知道呢吧，她是薛大人的人。”
　　那个女子提及薛忌怀的时候，周围满是哄闹的声音。白纤尘低着头不去理她们，只是她没想到，此时薛忌怀的名声竟然也如此狼狈。

　　胡秘和白怜儿早早地就和白纤尘分开了，白纤尘也是毫不在意，和晴儿自顾自地落了座，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周围对她的评头品足不绝于耳，直到黎梅年入了场，喧闹才渐次衰微。
　　白纤尘观察着这位温家主母，果然气度非凡，眉宇间既有严厉又不乏温和，同由玲珑的饰品撑起来的胡秘不同的是，她的周遭都有着独属于她的强大气场，让人望而生畏。只一眼，白纤尘便低下了头。
　　少顷，白纤尘便听到了这位温夫人的声音。
　　“今年，曲江内花开得繁盛，相邀亲朋、品茶属客乃此时节之大乐，当同赏之。令及我儿弱冠之年，有意为其择良媒，烦请诸位引荐一二。”
　　语言的魅力真的是玄妙的很，这位温夫人开场的第一句话便把此赏花之宴要做的事情说了清楚，“良媒”二字又把白纤尘贬了干净。不可察觉地，白纤尘喝茶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无女不成宴，各色舞技琴技争相登场，一阵丝竹乱耳过后，终于到了重头戏，曲水流觞、吟诗品酒，白纤尘也终于有借口离开这个喧闹的地方。
　　就在所有人动身转移场地的时候，白纤尘起身行礼，糯糯地说道：“温夫人恕罪，小女不善诗词歌赋，恐扰了各位雅兴，先行离席了。”
　　黎梅年也没多说什么，准了白纤尘的请求后，便离开了。一时间，嘲讽声不绝于耳。只是白纤尘知道，这样一出戏，很快就会使京城众人淡忘她自己，因为她们会迅速找到新的谈资，而她自己也就不会被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