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底烟花》笨蛋鸟

11、第11章

　　白纤尘之前也想过，万一别人问起来，这件事情该怎么回答，可是偏偏萧伏城的样子让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前一天晚上，我被关在地牢，府上的人把我抬出去时，无意中听到的。”
　　“哦？白姑娘怎会在地牢里面？”
　　萧伏城的眼眸很是好看，应是白纤尘见过最好看的眼睛，凝云散霭，天下无双。只是现在这个双眸子正在充满审视地看着她。白纤尘皱了皱眉，莫非是萧伏城察觉到了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讲给谢公子听。”
　　白纤尘抑制着自己有些紧张的情绪，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姑娘莫要误会，只是我有些意外。”
　　“我见公子身体大好了，住在医馆里并不是长久之计，公子可有什么打算？”
　　白纤尘两句话便转移了话题，反客为主。白纤尘只知道萧伏城亮明三皇子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真正让她好奇的是他要如何将那个远在边关的萧伏城引进京城来。
　　“谢某自有打算，只是还需要叨扰些时日。”
　　“我到无事，主要是阿玉。不过你既已有了打算，我也不必担心了。”
　　萧伏城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阿玉”，若有所思：“姑娘和阮公子很是相熟？”
　　“是，少年相识。”
　　“原来如此。”
　　白纤尘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又不知道萧伏城究竟在想什么。着实有些心烦：“谢公子若无事，我便不打扰了。”

　　白纤尘快步走出内院，心里有些懊恼，她应该提早明白，萧伏城作为未来的掌权之人，绝非善类。
　　“怎么走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阮玉看着从内院出来得白纤尘，忍不住问道。
　　“无事，左不过是问及了我与温小公子一事，不想说罢了。”
　　对上阮玉的眸子，闻着院内的药草香，心神不定的白纤尘渐渐沉稳下来。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端起阮玉为她煮的的茶：“你这儿的茶真好喝。”
　　阮玉见白纤尘神色自然了些，说道：“当初的事情，京城里多有耳语，如今的嘴舌却都用在了大理寺一案上，你也不必烦心”
　　白纤尘挑了挑眉：“大理寺？你可有听说什么？”
　　“平日里医馆看病的人，闲聊中无意听到的。说是大理寺肯草菅人命，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朝廷做做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怎会，听闻这次御史台和刑部联审，朝廷若真想糊弄过去，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
　　白纤尘引着阮玉继续往她想知道的地方说。
　　“其他的东西，我不清楚。只是你说御史台，如今的御史大夫不是叫李逢升吗？听闻此案牵扯进的也是淮阳李氏。多半民间言语多出于此。”
　　白纤尘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她漏掉了什么细节。
　　刺杀余沭那晚，她听得清楚，淮阳王氏和嘉州。看来大理寺案只是一个幌子，嘉州才是真正的肥肉。对宦官来说，扳倒了李家，嘉州才是囊中之物。而对士族来说，保住了李家，嘉州才不算失守于人。
　　想通了这些，白纤尘心情大好：“阿玉，你那竹叶酒能喝了吗？”
　　阮玉有些不悦，食指轻轻点在白纤尘的头上：“生着病想喝酒，我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见到你，开心嘛。”
　　白纤尘笑意盈盈地看着阮玉，看得他一时有些愣神。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阮玉想，若是可以，就这么守着她，平安顺遂就好。

　　辞别了阮玉，白纤尘的心一下子便空了下来。总是碍于身份，不知再见又是何时，总归是有些惆怅在的。坐在马车里，白纤尘思绪不断。嘉州、大理寺、李家、王氏，白纤尘根本不知道这盘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得，又到底牵扯进了多少棋子。她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白客礼公案上的奏折内容。明仓暗船究竟如何行得，她便如盲人过河了。

　　回到她那小小的隐月苑已经日落时分，院子周围地势颇低，稍稍抬头便能看见磅礴的日落。今日的天气极好，出门时白纤尘竟忽略了，直到这日头将天地镶了金边，她才后知后觉。
　　只是日落美景易逝，不肖多久天便会暗。驻足看了许久，白纤尘才转身进屋。
　　只是一瞬间，白纤尘就嗅到了熟悉的木香。
　　抬头看去，薛忌怀正在把玩她闲暇时编的捕梦网。
　　“见过少主。”
　　“我且说过，只有你我二人时，不必行礼。”
　　薛忌怀的目光还是没从捕梦网上离开，似乎很是喜欢这个新玩意儿：“这是？哪得的？那个医馆？”
　　白纤尘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住了，他从未想过薛忌怀会发现的如此之快：“此物名为捕梦网，可捕获美丽的梦境，驱散恐惧。属下幼时曾在书里见过，闲时做来玩得。”
　　白纤尘避开了医馆的事情，他不希望阮玉因为她，招致什么祸患。
　　“驱散恐惧？是我吗？”
　　白纤尘一时梗住，她未曾想过这种问题，出自薛忌怀之口。
　　“属下不敢，只是装饰罢了。”
　　薛忌怀终于放开了捕梦网，转身正对着白纤尘：“昨日札子上的内容不错，义父很高兴。只是义父想要的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白纤尘有些疑惑，她所知的尽数也是薛忌怀所知，她实在不知道这个案子还能从哪里突破：“属下愚钝，还请少主明示。”
　　“你曾言，这白府中的府兵似乎增添了不少，你可知这些府兵自何处来？”
　　白纤尘没说话，她确实从未想过从这里入手，原也以为只是随意招募的府兵，却不想里面还有门道，白纤尘顺着薛忌怀的话往下说：“据属下所知，本朝自建立之日起，便极重兵权，私自招兵，罪同谋反。谁有这个胆子，敢在京城大张旗鼓？”
　　“查出来背后的人，记你一功。”
　　“是。”
　　对话进行到此处，白纤尘一颗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她发现，其实薛忌怀也没有那么可怕，何故每每见到他，都跟见到鬼一般，如此想着，白纤尘到忍不住大量起他。薛忌怀的神色有些涣散，好像身形比先前见到时瘦了很多。
　　“砰—”
　　今年京城的秋天来得格外快，天凉得深，风也挂得急，一下子便吹开了白纤尘这勉强支撑的小窗，一阵凉意泛滥全身。
　　“咳咳……。”
　　白纤尘听到耳畔响起的压抑的咳声，闷闷的，让人有些心疼。
　　薛忌怀离窗子很近，无血色的手攥成拳抵在嘴边，身形一时不稳。
　　没多想，白纤尘三步并两步，及时扶住了薛忌怀。层层木香掩盖下的血腥味钻入鼻腔，白纤尘忍不住皱了皱眉。
　　“少主受伤了？”
　　薛忌怀调整呼吸，白纤尘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胸腔的运动。
　　呼吸稍稳，薛忌怀便道：“无事。”
　　薛忌怀受伤，这件事情颠覆白纤尘的认知，她的眼里，薛忌怀就像是无所不能的鬼魅，甚至天下于他，也不过是把玩之物。婳兮记忆里，萧扶城那样得势也仅仅和他分庭抗礼。她从未想过，薛忌怀也会有这脆弱的一面。
　　“属下幼年时曾学过些医术，若少主不介意，属下……。”
　　“不必。”
　　白纤尘当然明白，薛忌怀这样的人，被人知道伤得如此严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可是她并不想薛忌怀独自承担伤痛，难道他身边竟连可信任的医师都没有吗？
　　“伤口若不及时清理，易留大患，还请少主三思。”
　　薛忌怀似是已经没有力气和白纤尘争辩什么，任由白纤尘扶着。空气一时静默下来，白纤尘手上用着劲，丝丝凉意从指间透过来，她感觉她自己好像扶着一块冰。薛忌怀身着玄黑的衣物，屋内本就暗一些，若风不曾吹开窗棂，白纤尘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
　　打了热水，又取了药和纱布。白纤尘看着虚靠在床边的薛忌怀，窗幔遮住了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眼眸微阖，眉毛轻微皱了起来。
　　白纤尘走到床边：“少主，多有得罪。”
　　说着，双手便环住薛忌怀劲瘦的腰，解开了上身的衣物。薛忌怀的内衬本是尊贵的金白，此时全然被血染成了暗红色，粘在身上。白纤尘没多想，小心地用剪刀剪开伤口处，生怕扯痛了薛忌怀。
　　“我可没有别的衣物。”
　　白纤尘听到声音，抬起头，就对上了薛忌怀一双调笑的眼睛。还有时间打趣，看来伤得也不重。白纤尘有些恼怒地想着，加重了手上的动作。一块衣料被快速的掀开，一截被砍掉的剑尾暴露在白纤尘的眼前，它破开皮肉，深深地扎进薛忌怀的左腹部，血汩汩向外流着。白纤尘的手感觉到薛忌怀的身子紧缩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事，一时间红了眼。
　　“抱歉……。”
　　“我现在还杀不了你，不必紧张。”
　　白纤尘没说什么，专心处理起这惊人的伤口。其实她刚刚并不害怕薛忌怀做什么，只是为自己没由来的恼怒感到愧疚。
　　“属下要先把剑拔出来，伤口太深了，不清理干净，日后必会感染。有些疼，少主忍着些。”
　　随着薛忌怀轻微的闷哼声，白纤尘终于是将带有倒钩的箭镞拔了出来。用干净的纱布沾了药，按在出血口上好一会才止住血。白纤尘手酸得厉害，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休息，薛忌怀身上不止这一处伤口，除却剑伤，大大小小的刀伤随处可见。
　　等到清理完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少主在此处稍坐，我取些干净的衣物来。”
　　说完，白纤尘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借着屏风的格挡，她偷偷回望了一眼薛忌怀，他的胸前和腹部裹满了纱布，像一个木乃伊。这好笑的模样，倒是减弱了几分他给人带来的可怖感。没敢偷看太久，白纤尘便出门去了。
　　关门声响起，薛忌怀的眼眸也睁开了，他望着白纤尘离开的背影，一双眸子染上了戏谑的味道，这种戏谑颇象是玩弄猎物前的准备一样。
　　拿着衣物回来，却不见人了，留给白纤尘的只有空气里淡淡的木香，证明他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