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人》姚歪歪

9、旧人

　　一夜过去，妩姬身子大好，在府里闲不下来，清晨便拐了夏恩去找卫迦。
　　雾气蒙蒙的璜院里，卫迦身上那件冰绡雪服白的朦胧，与雾气揉作一团混在一道，宛若仙祗，模糊中依稀辨得那张俊颜极不应景的拧着眉头，指手画脚的呼喝一名小童捣腾着药材。
　　妩姬一见他便心生快意，笑艳如花轻步贴了过去：“卫迦，卫迦。”
　　卫迦背脊一僵，如避蛇蝎躲开她两步之远，有如见着鬼神，面色惶恐的望着她：“你怎么来了？走开，离我远点。”
　　妩姬厚着脸皮凑了近去：“卫迦，卫迦，再送我些好玩的毒粉吧。”

　　卫迦知遇到她就没什么好事，痛心疾首道：“上次你不是讹了两瓶‘血崩散’，怎的还跑来问我要？”
　　妩姬摊手，一脸无奈状：“上次对付无若帮的小罗罗，一个没注意给洒光了。”
　　“什么！”卫迦大叫，“那东西在黑市可是有价无市，你竟然拿着它洒着玩？暴殄天物啊！”眼望苍天，好一阵捶胸顿足。
　　哀痛完几分责怪的看着笑得无辜的妩姬：“平日你拿着穆韩逍的钱四处挥霍我管不着，可你也别玩到我头上来啊！穆韩逍好歹管的住你，你有他撑腰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样，这不是折腾我嘛！你这骄纵的性子就是给穆韩逍惯出来的！”

　　妩姬充耳不闻，只是跑去扯住卫迦的手，赖道：“你给的那药虽然霸道恶心了些，用着还挺顺手的，再送我些吧，我拿来防身。”
　　卫迦手一甩，坚决道：“没门，再说了你上次拿的是最后两瓶，我这里没有存货。”
　　“那再去配。”
　　“没时间，最近忙着研究你那极蛊，脑袋都大了。”
　　“既然这么累人，那就不去管了嘛。”
　　卫迦倏地瞪向妩姬，妩姬仍旧是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卫迦头痛道：“你当极蛊是姑娘家的绣花香囊，放在身上充乐子的？这能开玩笑？再说了，我若不把那玩意拔出来，穆韩逍就得拔我的脑袋了。”

　　转而轻叹口气，劝慰道：“妩姬，你也少折腾些，穆韩逍为了你已经......”
　　“我清楚。”妩姬打断他，“极蛊什么的，我心里清楚的很，就是因为没人比我清楚才让你放弃的。”
　　卫迦许久没支声，盯着院中盛放的素茶花，花开至烈而衰，再是美丽也逃不过凋谢的结局。
　　哎，劝也是白劝，一个二个都是倔性子，把他夹在中间，翻来搅去的，真是前世没给佛祖上高香，作孽。

　　妩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摇头晃脑很是惬意。夏恩冷着一双眼强自不四处观望，定定锁着妩姬背影，省的又惹来她一顿冷嘲热讽。
　　走过两条街，妩姬钻进一家绣衣坊，夏恩见坊间都是女眷，他一大男人不好意思参合，便守在门外。
　　“呀，这位不是穆姑娘嘛，真是好阵子没见着你了。”一名满脸胭脂气的女子甩着一方粉色绢帕行了过来。
　　妩姬脸上不知何时已换上温婉的笑意，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柔声道：“许久没见，瞧杨老板这面相可是愈发春风得意，连带着生意都如此红火，想必最近是触着财神爷的喜穴，财源广进呀。”

　　杨老板捂着嘴吱吱笑了起来，脸上赘肉颤颤，摇下星点香粉：“穆姑娘还是这般讨喜，特别是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儿。今日可是寻衣裳来的？最近新近了一匹好缎子，水烟阁特制的，许多贵人小姐想要我都压着没卖，特地留了给你的。”
　　妩姬笑得谦和：“有劳杨老板，杨老板太照顾小女子了。”
　　“哟，哪里的话，老熟人了客气啥，还是往常一样记在穆公子的账上吧？”
　　“那是自然。”
　　“得，我这就给你拿布去。”语罢扭着娇臀向后院行去。

　　妩姬闲适坐于厅中，马上有乖觉的小童上前奉茶，扬着笑意口中念叨着：“穆小姐许久没见，人愈发漂亮了。”妩姬听着高兴，赏了粒碎银子给他。
　　小童乐呵呵的收下，两眼左右瞅了瞅，凑到耳边低声道：“京城最近事儿特多，穆姑娘才回来，不知有没有兴趣听听解闷？”
　　妩姬看了他一眼，掏出一粒碎头银放在几上，小童不动声色的收了去，道：“一是宫里的朱贵妃娘娘大病一场伤了脑子，前尘旧事记不得了，心性也变得乖顺文气，皇上见了心喜又将她宠了去。二嘛，大理寺卿的那位风公子要成婚了，据说对象是太傅的二女儿荣南霜。”

　　妩姬怔了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苦茶入喉才发觉自己从不饮茶，勉力咽下口中苦水，干涩的问：“婚期在何时？”
　　小童掐指算了算，道：“听说是在五月初七，正好是今日。”
　　五月初七......妩姬讽笑，好巧不巧，真是讽刺。突然出外游玩的兴致全无，又赏了粒银子给小童，吩咐了声东西直接送穆府，小童捧着银子连声应者，笑脸相迎权当她是个活财神。

　　夏恩见妩姬出来，瞧着面貌只觉怪异，虽仍是笑得那般漫不经心，却多了分要死不活的倦怠味。
　　“你怎么了？”
　　妩姬一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不着边际的道了句：“你怎么总是这么多事？”
　　夏恩被她一堵，心里不爽，缄口不言。
　　忽然街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嘈杂声，循声望去，街角早已围了一群人。妩姬素来不喜人多的地方，今日许是心里发闷，竟凑了过去。

　　人圈中空出一块空地，圈中几人摆着各种高难度姿势，一个拿锣的男子站在一旁，手中牵了一只杂毛小猴，口中吆喝着唱词，无非是家中几个兄弟为讨活计上京卖艺，望各位看官捧人场的捧人场，捧钱场的捧钱场之类的。
　　那小猴甚是机灵，端着一个铜盘每行到一人门口便会作揖讨要赏钱，有些人看着喜欢丢些铜子给它。小猴转了一圈行到妩姬门口，妩姬饶有兴趣的看着它作揖，甩了粒铜板，夏恩正纳闷她还有出手小气的时候，就见她又掏出一粒碎银子在它眼前晃了晃，兴意盎然道：
　　“来，说句吉利话。”
　　几人顿时瞠目结舌的望着她，小猴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莫名的看着她，夏恩尴尬的咳了一声，轻声道：“妩姬，那是猴子，不会说话。”
　　妩姬不理他，自顾拿着银子诱惑着：“说句吉利话听听，就给你好彩头。”

　　周遭有人看起了笑话，拿锣之人撑不住场面，只得道：“这位姑娘生得貌美如花，就像天仙下凡，看你周身泛着祥瑞之气，将来必定大富大贵百子千孙。”
　　妩姬笑容僵了僵，夏恩一惊，本道她喜怒无常，方才又心绪不对，莫不是给人触到什么霉头了？正欲上前劝解，忽听“噔”的一声，妩姬将银子丢入盘中，笑道：“果然还是吉利话中听。”细碎模糊的补了句：“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恩虚惊一场，暗想是自己多虑了，转眼看向妩姬，心中突的一慌。

　　妩姬眯着眼定定盯着他，那眼神有如抓住娇羞小媳妇的浪荡公子哥，说不出的奸邪。夏恩下意识捂紧领口，支支吾吾道：“你，你想干什么？”
　　妩姬倾身凑近，语气娇柔婉转：“夏恩，你有没有干过坏事？”
　　夏恩顿时汗毛直立，抖着小心肝重复着：“你想干什么？”
　　妩姬嘿嘿一笑，狡黠的眸子迸出闪闪亮光：“好久没干荒唐事了，闷的慌，心里痒的难受，你跟我去做点好玩的事情吧。”

　　屋下一片大红大艳，满溢着声声庆贺之声，浓烈的酒气蒸腾而上，腥臭扑鼻，夏恩不由得捂住鼻子，转头悄悄看了眼妩姬，她面上无波双目平静，静得似潭死水，两眼无甚焦距的盯着众人中连连支不住劝酒的红袍男子。
　　跟了妩姬些许时日，夏恩摸索出妩姬心情不佳时要么笑得灿烂若斑，要么，静若处子不言不语。此时她周身泛着冷寒的气场，显是处于后者。
　　夏恩又望了望房下那位红袍男子，男子生的俊秀儒雅，薄唇水瞳，眉目清俊，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股书卷气，实乃谦谦君子一名。
　　莫非，妩姬中意这类型的？

　　那男子经不住接连而至的酒盏，脸上红晕团团，身姿摇摇欲坠，身旁几位好友架住他欲倒未倒的身体，笑声串串。
　　男子讪讪摇手：“众兄，临竹怕是要醉倒了。”
　　一人哈哈大笑，对着旁人揶揄道：“诸位，我看今日还是放过临竹兄吧，他若醉倒，这洞房花烛之夜娇媚的新娘子就要独守空闺了，这等花好月圆之日怎能怠慢了那位美娇妻呢？”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笑闹声，风临竹面皮薄，脸颊红得似滴血的腊梅，不待他争辩已被身边好事的众男子拥出厅堂。
　　妩姬淡淡看着一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前院，一扯夏恩衣袖，运起轻功。夏恩以为她是要跟去，却见她向出府之路飘去，行了一段又蓦然停住。
　　清冷的月光在她面上覆上一层冷霜，眉眼揉在光晕中稀薄难辨。忽听她长长喟叹一声，卷着缱绻绵绵无奈，脚步一转，向那红衣男子消失的方向行去。

　　风临竹已被众人推入洞房，望着床边正襟危坐的新娘，虽然明红的盖头遮住了容貌，面上仍是烧过一丝腼腆，好似初见女子的娇羞男儿，生涩而又萌动。
　　嗫嚅一阵，涩涩张口，想了想，换做拿起秤杆揭开新娘帕头。红巾滑落，点点移露出女子清雅丽颜，若水的眼眸漾着三分动人六分羞涩，还剩一分化作无限深情深深将他牵引。风临竹萌心一动，深深唤了句：“娘子。”
　　女子脸上一红，更衬的人艳若桃李，风临竹本就饮多了酒神思有些飘忽，眼前美人娇羞难掩，明丽动人，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又因初生牛犊有些怯怯，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女子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嫣然一笑，出声提点：“风公子，你我还未喝合卺酒的。”
　　合卺而醑，风临竹如梦初醒，看见桌上摆着两盏金樽酒杯，羞怯的将女子扶了过去。
　　夏恩蹲在窗口饶有兴致的看着屋内一对新人双双入坐，缓缓举起酒杯将要喝下，忽然后领一紧，喉头一痛，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给人生生丢了出去。
　　后背一痛，狠狠撞在地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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