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人》姚歪歪

8、毒发

　　穆韩逍守在床边，忽然听见床上一阵剧烈的响动，起身行去，听得妩姬的身子开始急速抽搐，似不受控制般击打着床榻，恨不得将它击碎了震裂了才肯罢休。
　　穆韩逍轻唤：“妩姬，妩姬。”却不闻声响止歇，想必是蛊毒发作。爬上床手脚并用压住她四肢，无奈这蛊毒甚是蹊跷，还未寻得解救之法，不知该如何应对。尝试着点她几处大穴，却毫无效用，只能拙劣的以此法暂时压制住动作以免她伤着自己。
　　妩姬抽搐了一阵，倏地开口尖叫起来，声声凄厉有如哀鸟悲鸣，嘶声划破耳际，磨的人只想捂耳遁去。穆韩逍却是皱着眉，坚毅的压着她。

　　嘶鸣一转，化为句句悲愤的哀求：“师兄，杀了我，快杀了我！”
　　穆韩逍柔声安抚着：“妩姬，再挺一挺，一会儿就过去了。”
　　此时的妩姬哪里听的进旁人的言语，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蛮力，挣脱了穆韩逍的钳制，两手猛然向心口插去。穆韩逍慌忙拨开那手，只听“咔嚓”一声，两只手腕已然脱臼。可惜仍是阻止不及，胸口衣襟上晕出一团模糊的血渍。
　　穆韩逍触了触伤口，还好伤的不深。

　　“杀了我，杀了我，师兄，杀我！”妩姬双手虽然脱臼，仍是在空中不断挥舞着，穆韩逍制着她双肘，闻言劝慰着：“妩姬，再挺一阵就行了，快了，快了。”
　　妩姬猛然睁眼，双目一片赤红，无甚焦距的看着眼前之人，怒喝着：“穆韩逍，你若不杀我，我就杀了你！”
　　穆韩逍不由莞尔轻笑，意志被夺还念念不忘要杀他，真是个泼皮，口中应和着：“好好好，等你挺过了就给你杀。”
　　妩姬不知他所言，无意识连连哀嚎：“杀了我，杀了我。”

　　忽而口吐一口鲜血，喷了他满衣满脸，那膻浓的血腥味似诱人的毒，激得妩姬劲力更盛，穆韩逍皱起眉头，这般蛮力只怕连他都震不住，遂沉声唤道：“东角！”
　　暗中跳出个黑色身影，俯首跪立于地。
　　“帮我制住她下盘！”东角得令，紧忙上前，眼角瞥见妩姬面相，忍不住惊呼出声。
　　“怎么？”东角一向沉稳冷漠，何事令他如此失态？穆韩逍眼已盲，瞧不见现状。
　　东角稳了稳声色，答道：“姑娘......双目猩红，发丝已全花白。”
　　穆韩逍一愣，随即令道：“无妨，压住她，别让她掏自己心脉。”

　　二人虽压住了她的四肢，却止不住口中潺潺而出的血水。时过三刻，二人已有些精疲力竭，身下的妩姬却见势头更猛之象。
　　正当二人无计可施之时，一人猛然推门而入，直直朝床榻奔了过来。那人风尘仆仆，却是神采奕奕，二话不说，掰开她的唇口塞入一粒褐色药丸，接着扶住她的脑袋死死扣住嘴唇。
　　那药丸入水即化，似有灵性般顺着血水滑入腹中，待散入五脏六腑，妩姬终是止住了动作。
　　“下来。”
　　穆韩逍似对他很是信任，依言走下床榻。那人伸指向妩姬几处穴位点去，看见妩姬的手腕，回首冷冷瞥了他一眼：“下手真够狠的。”
　　穆韩逍笑笑，不置可否。

　　一番折腾后，那人就着床上仅剩的一方干净被褥拭了拭手，道：“行了，这一遭算是挺过去了。”
　　“卫迦，你来晚了。”
　　卫迦忿忿回望着他：“来晚了？我可是连夜从遥城那偏远山区赶过来的，饭没吃口衣没换件，全身上下一股子马骚味，你还怪我来晚了？”
　　瞅见穆韩逍一身血服，嫌恶的捂着鼻口：“脏死了，还不去换身衣裳。”
　　穆韩逍但笑不语，行来坐在床侧，卫迦斜了他一眼，心中骂了句：“假模假式。”瞧见床上妩姬银白的发丝开始渐渐转黑，想必已无大碍，径自出房洗浴去了。

　　夜已阑珊，房内烛火撞撞，散漫的光线模模糊糊，迷人双眼。
　　床上的妩姬似在沉沉入梦，忽而一声轻呼，猛然起身，梦中惊醒。
　　穆韩逍笑骂：“听你这样，很精神嘛。”
　　妩姬茫然的眨了眨眼，瞧清他一身血衣，指着衣裳问：“你的？”
　　穆韩逍笑笑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妩姬粲然一笑，抚掌道：“好，真是好，往后蛊毒多发作几次，不信榨不干你的血。”

　　穆韩逍轻指抚了抚衣上干涸的血迹，微微一笑，华光流泻：“那怎使得，照你这样吐下去，你出外肆意花掉我那么多银钱往后找谁讨去？”
　　妩姬一愣：“吐？莫非是我吐的？”
　　“难道是我中了蛊毒不成？”
　　妩姬呆了呆，转而笑若春水：“也好，横竖是死，早死早超生。”
　　穆韩逍双指交错，靠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懒懒道：“既然如此，何不拿剑抹了脖子，来个痛快？”

　　妩姬掀被而出，凑到穆韩逍面前，笑容几分邪魅：“自伐性命，自残身体这事，我自认比不上某人做得干净利落。”
　　穆韩逍闻言笑容凝在脸上，就势伸手抚上面前温润的脸颊，长长叹息一声：“听云......”
　　妩姬骤然敛了笑意，冷冷拍开他的手，沉声道：“我说过，别喊这个名字。”
　　穆韩逍摸摸被她拍麻的手背，笑而不语。妩姬看着他悠然不退的笑一阵心烦，抬脚下地，蓦地身子一软瘫倒下来，身侧的穆韩逍伸手一捞，将她带入怀中。
　　登时，满鼻都是他身上混杂着血腥气的沉凝香。

　　“才被折腾过，身在还没回缓过来，你又是要去哪儿？”
　　妩姬欲要挣开他，只觉四肢绵软无力，无劲可使，暗暗咒骂一句，倒回怀中，柔言：“怎的？一身腥臭还不许我去净个身了？”
　　穆韩逍轻抚怀中青丝，笑道：“可是可以，不过，卫迦已两日未净身，想必正霸着华泰池搓澡呢。”
　　妩姬一听，抬首兴致勃勃的求证道：“卫迦来了？”
　　见他颔首，玩心顿起，抽了瞅身上邋遢的血衣，喜心更盛：“我去寻他。”

　　穆韩逍悠悠道：“行，不过在此之前，你先给我说说，睡了三日你在朱贵妃的记忆里瞧见什么了？”
　　妩姬每每收一段记忆都会睡上三日将所有的记忆在脑中过一遍。玩着穆韩逍的衣扣，嘴角漾出几丝笑意，兴趣浓浓道：“这回我撞见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都说女孩子家最喜欢的就是些风花雪夜的柔情物事，情情爱爱的总绕不开，但朱贵妃可是皇上身边的宠妃，这回她玩的可有些过头了。”
　　穆韩逍示意她继续，妩姬却转而问：“你可知皇上的幺弟，那位赫赫有名四处风流的药罐子王爷，和莫王爷？”

　　“和莫王爷体弱多病，却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这自然是知道的。”
　　“那王爷身子不好还要四处沾花惹草就算了，谁知他拈着拈着拈到皇帝门口来了，如此有违伦理的行径担在肩上也不怕那病弱身子扛不住。”
　　穆韩逍敛了笑意，静默片刻忽而正色道：“我听闻近日朱贵妃失宠，和莫王爷远调至漠北，如此变动只怕是给皇上察觉了。只是......事已败露，皆成定局，她又为何要你收她记忆？”
　　妩姬在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声懒气道：“为情所伤的女子什么都做的出，你可知，朱贵妃对和莫王爷可是真情实意的，可惜君心凉薄，那和莫王爷野心大的很，暗里对着朱贵妃都是表面作秀，内里只是单纯的利用。大悲之后是大悟，跌倒摔伤了就要学会为自己考虑好好度日了。”

　　穆韩逍柔柔抚着怀中头颅，叹道：“你既已知晓和莫王爷的用心，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妩姬玩着纽襻儿一脸于己无关的模样：“引来就引来了，也不是第一次，早已习惯了。”
　　穆韩逍搂着她良久无言，忽而笑起：“也对，反正身后有人帮你收拾残局。”
　　妩姬闻言倏地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忿忿道：“少在我面前假好心，你这人我太了解了，明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把你心窝子掏出来都是黑稠稠的。别说帮我善后，你在背后利用我捞到不少好处吧。”
　　穆韩逍挑眉笑问：“你这么聪明，我若利用你你岂会不知？”
　　妩姬轻“哼”一声，推开他向门外走去，穆韩逍抚了抚衣上褶皱，笑笑跟了上去。走出两米，妩姬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身后信步闲庭跟随的穆韩逍：“我那小跟班呢？”
　　穆韩逍想了片刻才明白她所指何人，道：“绑了，关在良园。”
　　也不管他眼睛看不见，斜睨了他一眼，脚步一转，向良园行去。

　　良园坐落于穆府的西南角，乘着夜色一路分花拂柳，行到一处硕大的院子。
　　院内房屋众多，也不知夏恩具体给丢在哪处，妩姬四处瞧了瞧，直直向众楼缝隙一个不起眼的危危小单房行去。
　　推门便见夏恩要死不活的坐在地上，周身给手臂粗细的麻绳紧紧缚着，耷拉着脑袋发丝凌乱，狼狈至极。
　　妩姬扯出嘴里的棉布，拍了拍他的面颊轻唤：“夏恩。”见他没反应，抬脚便朝他背脊狠狠一踹，幸得她身子还未恢复过来，力道不算重，也足够弄醒他了。
　　夏恩闷闷哼了一声，缓缓睁眼，待看清眼前的妩姬，极其委屈的吐出两个字：“我饿。”
　　妩姬在鼻端扫了扫，打散扑面而至的胃腥气，骂道：“瞧你这点出息。”转头对身后之人没好气的说：“松了，我要带他回去。”

　　穆韩逍笑了笑，却是没动。
　　“你什么时候有兴致养宠物了？”
　　妩姬手一挥：“与你无关，你是松还是不松？”
　　穆韩逍浅浅莞尔，缓缓对向夏恩，夏恩没来由的一寒，只觉那笑有如阴鬼摄魂，冷魅的很。过了许久，夏恩以为他不愿放他时，见他伸指一弹，周身一阵气流擦过，粗壮的麻绳顷刻碎成块状坠落于地。
　　夏恩一惊，好高深的功夫。
　　妩姬一拍他后脑勺，道了声：“走。”
　　夏恩忙颤着腿跟上，经过穆韩逍时一股寒意袭来，身体又不自觉的一抖，紧忙埋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