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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童山之行 ...

  •   童山好景致,水环山,山傍水,烟色青山翠色尽染,有如掩在女子纱领之下的一块通透玉坠,盖不住的美妙旖旎。
      万籁籁的山林之中隐着一座小庙,由于地处偏远,香客稀少,香火不旺,却端的是清静安宁,倒也舒坦。
      巴掌大的小寺庙里住着一个小和尚,以及一名老和尚,小和尚机灵乖巧,老和尚散漫懒惰,一老一少,相伴度日。
      清晨,小和尚照例辰时起床,将昨夜的米粥搁在灶上热着,拎起一个缺口的烂木桶出门挑水。庙里有口井,老和尚常用来洗他那宝贝的酒葫芦,日积月累,井水便带了刺人的酒气,小和尚喝不惯,再是醇美的酒味也不及山间清甜的泉水,于是日日下山挑水。
      一路走一路默背着经文,一个时辰过了个半,捅里装上清洌洌的山泉水,小和尚开始往回赶。光溜溜的脑袋晃啊晃,念珠在手中转啊转,“嘎嘣”一下,珠子硌了手指头,木桶“咚”的一声掉下地,里边的山泉水“哗啦啦”沾湿了他的袍沿。
      喉间顶着一柄剑,泛着森冷冷的寒光,光是那慑人的剑光便能将他喉咙划破。
      “来者何人?”

      一声冷喝,吓得小和尚一口唾沫堵在嗓子眼,不敢吞咽。睁着一双眼怔愣愣的望着身前之人,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那傻噔噔的小徒弟,方才下山挑水去了。”男子背后响起一句漫不经心的回答,听得小和尚心头一喜,绕过身前之人飞也似的奔向声响处。那人面无表情的收了剑,昂首立回庙门前。
      有老和尚在,小和尚壮着胆子将人打量一番,四周还站着好些同样的人,皆身穿银甲,头插白羽,雪亮的盔甲上沾着晨露,仍不损半分威严,顶上那只直立的羽毛迎风而动,若白雀摆尾。
      小和尚扯了扯老和尚的袖角,小声问:“他们是什么人?”
      老和尚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一双眼睡意朦胧,拉着小和尚向厨房行去,懒声回着:“山外面的人,与我们无关。”
      小和尚喜欢追根究底:“那他们来寺里作甚?”
      老和尚止了步子,向后院方向望了一眼,扬起别有深意的笑容,看得小和尚心里一紧。
      “作甚?借宿而已,几日便走,只是......咱这小庙不知供不供得起这只大佛。”

      妩姬一直在昏睡,抑或是,在他人看来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中。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记不清遭遇了什么,残存的最后一丝记忆在她梦中绘制了一幅红黑交织的图卷,鲜艳的红有如女子美甲的妖娆花汁,沾了迷醉狂乱的花香一瞬泼洒在黑色的幕布上,似腥臭的兽口,似凶煞的血瞳,似黑白无常拉长的红舌。
      她睡不着也醒不了,整整四个日夜,一直被各种记忆碾压,又被周身反复不止的伤痛折磨,却是无可奈何。
      这种挣扎不得的滋味摧得她几欲疯狂,偶尔闪过穆韩逍跳崖前的那抹笑容,好似黑夜中稀薄的一星灯火,在她意志崩溃时将她拉回来,继续受那痛楚之苦。

      “躺了四日,气息时乱时弱,乱时有如狂狼击岸,弱时又如油灯寂灭,似昏似睡,大夫皆查不出病因,如此下去只怕碍不到进京。”
      “真是蹊跷,又非中毒,又非顽疾,为何受伤会是这般模样?风寺卿,她若一直不醒,我们该如何与圣上交代?”
      好一阵,风临竹才开口:“唯今之计,只得等入京后让御医瞧一瞧了。”
      门扉轻叩,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人声:“斋饭备好,不知二位施主何时用斋?”
      风临竹起身,道:“先用饭,休整过后申时动身。”

      听得两人出房,过了片刻,又闻见一声脚步声靠近,鼻端飘来一股淡香,绵甜馨软,若那谷中寂寂弥散的末名花香,勾曲翻绕,盈满整个胸腔。香气向上攀爬,一丝一丝无阻而入,缓缓将脑中纷杂一点一点挤出脑外,织成一片朦胧的白。
      香气逐渐满胀,似要破顶而出,白光刺破阴霾,蓦地光芒大盛,妩姬一个急吸,猛的睁眼。
      床边站着一个老和尚,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袈裟,脖上的佛珠粒粒饱满,泛着喑哑的光泽,面相慈眉善目,偏挂着一副懒倦的笑容。
      妩姬张口,喉咙干涩,声音嘶哑:“你是何人?”

      老和尚一挑眉头:“你不记得我了,我可记得你。”
      妩姬将他打量一番,道:“记得我的人太多了,我却一个记不住,来寻仇的还是做生意的,给个明示。”
      老和尚晃了晃脑袋,一屁股坐在床沿:“娃儿,才五年未见就不认得老身了,当初送你的朱草囊也丢了罢。”
      妩姬皱着眉头想了想,恍然:“你是那个怪和尚?”
      五年前,穆韩逍带着她来童山游玩,途遇山崩,便借宿在这间寺庙,一晃过去了五个年头,那些破旧事早已忘得个一干二净,不想他却铭记于心。
      老和尚颔首笑道:“还成,不至于那般冷血,总算是有点印象,没有枉费我的一番好心。”

      妩姬方才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好心?我不记得领过你什么情。”
      老和尚仰着脑袋吐了口气,叹道:“正儿八经算起来确实不算领了我的情,谁叫你把那朱草囊给弄丢了?那可是保你命的玩意。”
      五年前怪和尚一见着妩姬便拉着她咋咋呼呼的唏嘘感叹,好似游走于街角旮旯里唬人的半仙,满嘴天机不可泄露,却拉着人说了好一通胡话,当年妩姬正处于亲人背叛后的放空状态,怪和尚的话一句都没听进,接了他塞给她的一个破锦囊转手便不知落在何处。
      妩姬不在意笑道:“保我命的玩意?我自己都保不住我的命,一个朱草囊能保住?”

      老和尚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模样,道:“那朱草囊虽说确实不能保你的命,却有助于延缓你的性命。”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因缘际遇,总归逃不过天数。娃儿啊,老身说句不中听的,看你的模样,这几年你定是没个节制,天赐的能力不是你这般挥霍的,照这样下去,只怕过挺不过年关。”
      妩姬讽笑:“天赐?莫非我该心存感激老天的恩赐?我倒是要问问老天爷,前世犯了什么戒,竟这般待我。”
      老和尚摇了摇光溜溜的脑袋,和蔼的拍了拍妩姬的手背,叹着:“上天自成道理,怨不得,求不得,唯有应数而行,娃儿啊,老和尚还是那句话,天襟伟岸,老天爷不是瞎子,普天之下,没有容不下的,也没有放得走的,顺其自然自有结果。”

      妩姬望着漏光的屋顶,默然不语。等......老天何曾给过她机会?再等也不过是一抔掩尸的黄土,命魂飘荡无故里可归,入那冥府判官朱笔一勾,赦她个乱天命的罪行,关在下界某一层地狱里受那生死不如的痛苦。
      老和尚想她听不进他的话,只得道:“说多了也无意义,是劫是难,是福是祸,终归躲不过,倒时便会知晓。”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理了理身上破旧的袈裟,站起身行了两步,又道:“童山摩崖谷里有株奇花名为‘岁年守’,花盘似月,花瓣若玉,花香如香茗,逢三年一开,三月不败,着实漂亮的紧,明年秋季又是花开时刻,届时你若来童山,老和尚带你去一睹‘芳容’。”
      待他离开房间,妩姬漠然叹了口气,明年秋季,那时她怕是不在了吧。

      ◇◇◇◇

      那老和尚不知用的是什么香,将她从昏睡之中拉了回来,风临竹见她醒了过来,暗自松了口气,命人整顿一番后继续上路。
      身下铺着一层厚厚的软褥,车内熏着提神的香氛,妩姬盯着车厢角落晃荡的白色流苏一阵,漠然看向身侧正襟危坐的风临竹。
      他穿了一件藏蓝袍衫,丝光的袍面上勾着淡银的云纹,一色浅白的碎纹拢在袍边,腰间挂着一段白色脂玉,面色平淡,发觉妩姬在看她,转过目光,黝黑的瞳仁静如夜天,轻轻的压在心口。
      “何事?”语气疏离淡雅。
      妩姬直直看向他,道:“贵夫人可喜欢新制的玉片?”

      风临竹微一点头,算是回应,片刻,道:“所求何事?”
      妩姬又看向角落里的流苏,苏丝因马车摇晃的节奏纠成结,仍是无奈乱摆着。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帮我寻个人。”目光转回风临竹,“穆韩逍。”
      风临竹的眼眸依然静谧无波,不说好,也不拒绝,妩姬又道:“这事不算违背原则,如果他活着你们便擒住他,如果死了......”顿了顿,才道:“我要看见尸体。”
      “好。”风临竹应承下,妩姬闭上眼,再也不看他。

      穆韩逍是死是活,在她临走之前必须弄个明白,否则这个疙瘩卡在心口,死也死的不洒脱。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不会这般轻易去了,与他能耐无关,只是单纯的不相信他就这样走了。
      细想一番,当时若真是穷途末路,照他的性子便会拉着她一道跳下去才对,断不会将她交与风临竹。如今她所剩时间不多,定要见他一面才肯罢休。
      暗自叹了口气,总归相伴了这么多年,突然分开,原来这么不习惯。

      行到京城门口,羽卫军停了下来,一名将领掀开车帘,将风临竹唤了下去。车外站着一名官员,与风临竹谈了一阵后,羽卫军又继续入城。
      马车行行止止,停在一座府邸门口。有人将妩姬抬下,看了看门上的匾额,眼神微凝。
      “不是皇帝老儿要见我吗?”妩姬盯着那飘逸的两个大字,出生询问。
      风临竹撂下一句话后直直入了府门。
      “皇上命你行走自如时再去面圣。”
      妩姬疑惑,这皇帝老儿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让她在风府养伤。
      旁有仆从来照料,遂懒得多想,任由他人将她抬入府邸。

      在风临竹失去记忆之前,妩姬乃风府的常客,府中的风格甚是应了风临竹的性子,处处淡雅幽静,不同的是不知何时种了许多翠竹,微风扫过,竹节轻响,细细碎碎如人低语。
      曾经有一爱竹之人,甚是喜欢绿竹那飘然出尘的身姿,翠而不浓,绿而不艳,高洁淡雅,曾言竹木生之天然,应立于外野而非栽在院落之中做赏玩之物,连带着将自己的名字里也添了个“竹”字。
      妩姬笑他,你是说竹子淡泊,还是说你自己?若是说你自己,为何要入那污秽的朝堂,莫要埋汰了这天然之物。
      他温雅一笑,世上之事有几人能恣意而为,借物寄请,好歹心中还能存下一块方寸净土,徒留个念想罢了。
      一阵风过,拂去脑中的记忆,竹叶洋洋而下,带着眷恋扫过眼前。
      妩姬阖上眼,有些疲惫。

      妩姬被安置在一处阁楼之中,风临竹派来两个丫鬟和一名大夫,她外伤较重,大夫诊了脉开了几幅药便离开,敷药时丫鬟褪下衣裳,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妩姬看了看伤处,端起药碗将药汁一口喝下,突然怀念起卫迦特制的苦涩药汤,以及药后穆韩逍送来的蜜饯。
      怔怔然望着窗外初秋颓靡的景致,任由着丫鬟们捣鼓着伤处,两个丫鬟俨然是个新手,期间弄疼了许多次,妩姬眉头都懒得皱,只得推拒掉二人,让她们拿些酒来,自己将药胡乱抹了。
      夜晚,妩姬倚着窗棂百无聊赖的饮着酒,好酒需得好景来配,酒是好酒,景也是好景,却提不起好兴致,心里空泛泛的难受,于是捏着嗓子唱起坊间歌谣。
      歌谣是从一名卖唱女处听来的,话把那忧思解,唱把那情丝诉,妩姬觉着调子不错便学来了。
      没那忧思情怀,一首幽怨的曲子唱在她嘴里,硬成了一出平淡无奇的叙事曲。

      一曲唱罢,三两声的哼了哼,觉着还是不够酒水带劲,遂又豪饮起来。
      “师妹怎的不唱了?”屋外传来一句人声,一声“师妹”像根刺蓦地扎进脑中。
      妩姬一惊,不顾伤痛,撑着窗棂向下探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童山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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