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如何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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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寂静，唯余茶水轻击杯盏的碎响。
和莫王爷斟完茶，浅抿一口，眼光若有似无绕住夏恩，看着他神色逐渐趋为愤怒，悠悠道：“夏小兄弟可知，妩姬来寻本王，所为何事？”
一听到妩姬的名字，夏恩心口微微一缩，不由开口：“何事？”
和莫王爷慢条斯理道：“妩姬与我交易的是味药材，名为五朱芽，乃驱寒的珍贵药材。”
点到即止，夏恩瞬间明白，此物乃妩姬为穆韩逍所求。
心里一阵钝痛，道不清是何滋味，妩姬赶他走，想必是已猜到所有的事情乃穆韩逍所为，却不透露只言片语，穆韩逍明明灭了他师门，罪孽深重，她却涉险与追捕她的人交易，只为救他一命！
一时似有狂狼袭来，翻的夏恩险些坐不住，指甲死抠在肉中，不觉痛，仿佛所有的触感一瞬被抽空了，唯剩翻搅的怒气在翻滚。
他鲜少发怒，却不知怒气一来有如汹涌的潮水，怎么都遏制不住。
忽觉肩头一沉，抬眼便见和莫王爷挂着清浅的笑意看着他：“夏小兄弟无须动怒，汝陌山庄的势力庞大，对付它棘手了些，但是，对付穆韩逍却容易多了。”
夏恩疑惑的望向他，和莫王爷一笑，道：“放在以前，扳倒穆韩逍也许是困难了些，但是他如今身负重伤，加之大理寺卿正在追捕他，如此情形兴许能博上一博。”
“王爷的意思是？”
和莫王爷微微倾身凑近他，低低道：“我昨日已将五朱芽送与妩姬，过两日妩姬会去寻穆韩逍，届时穆韩逍定会现身，只要跟着妩姬便可擒住他。”
夏恩有些不放心，问：“王爷可有把握？”
和莫王爷笑了笑，眼中光芒漆点：“把握谈不上，但本王会尽力一试。”
夏恩沉默半晌，突然问：“王爷为何要帮草民？”
和莫王爷直起身，轻轻拍了拍夏恩的肩膀，温和道：“夏小兄弟入府时看清院上牌匾没？”
夏恩怔了怔，和莫王爷依旧笑着：“‘汇贤居’，汇的是人才，聚的是能士，本王看中夏小兄弟的品性，欲与君相交。”
夏恩沉默，他知自己愚笨，身上没什么闪光点，贤人能士更是谈不上，这个王爷突然向他示好，不知端的什么心思。
可是，他却能帮他报仇！
犹豫间，脑中又浮现出师父慈祥的脸，总喜欢顺着长须和蔼的望着他，师父于他如师如父，恩重如山，这份情定要回报。不止是师父，还有二师姐温柔的笑颜，还有众师兄们拍着他的脑袋，笑呵呵的说他幼稚傻呆......
祥和安逸的往事如今成了折磨人的梦魇，这仇恨不报，他怎可能心安理得？
目光渐渐坚定，为了鸿鹫山的所有人，只要能报仇，被人利用又怎样？
◇◇◇◇
妩姬挑了壶芬芳的濡沫香，凑在鼻端嗅了嗅，温声道：“我一会便上路，你与我同去否？”
疏问水浅浅一笑：“我向来跟着你，你若有心不愿带我去，便不会相问。”
妩姬盯着手中那诸色的酒壶，目光沉宁：“你与穆韩逍不对盘，怕带你去惹你不快，便问上一问，你是我弟弟，你的心思我总是要照顾到的。”
疏问水神色转柔：“姐姐的心思我自然是晓得的，你且早些上路吧。不用担心我，过几日我便去寻你。”
妩姬愣了愣：“你不离开汝城？”
疏问水只是笑：“自然是要离开的，姐姐且宽心，无须担心我。”
送走妩姬，疏问水站在客栈门口，负手而立，望着泛红的天色，镶着红金的云朵抱成厚重的一团，似要压下来一般。
嘴角微勾，霞光一染，透出几许奢华之极的妖娆，绚烂如那即将覆灭的残阳。
长街上，一个人影渐渐靠近，气息浮躁，面上却一派沉静，行到疏问水五步之远处，顿住。
碰见疏问水，不由得想起妩姬，夏恩心里猛的有些发虚，踟蹰着不知该不该开口问好，却听疏问水淡淡道：“妩姬刚刚走了。”
夏恩有些释然，不用见着她便不怕露馅了，又想她这么快便去找穆韩逍，心里又有些难受。
夏恩拱了拱手，尽量显得平静道：“疏兄多心了，我只是来接我师兄的。”
疏问水看着夏恩，依旧是淡淡，眼光似能将人透穿般凌厉，牵了牵嘴角，微微颔首。
夏恩不欲与他多攀谈，便转身入了客栈。一路向莫常在房中行去，远远的闻见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猛的，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急急奔去。
撞开门，呼吸一窒几欲昏厥。
潺潺红血染红了整个床榻，一直蜿蜒向门扉，颈间一道狭长的血口要死不活的涌着血水，快是血流殆尽。
莫常在双目圆睁望着帐顶，唇口微张，似有话未吐尽，想必就是那一刹那，便给人取了命。
“轰隆”一声，体内似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坍塌了个干净，夏恩怔怔的行了过去，抖着手放在他鼻端下探了探，明明知道他早已死透，仍是固执要去探那一探。
结果，仍是他不愿接受的现实。
夏恩一头栽在他被血濡湿的胸口上，双手紧紧攥着他粘湿的衣裳，死死压抑住欲要破胸而出的痛楚。
早间走时他还好好的，那温和的嘱咐之言犹在耳边，早去早回，早去早回......怎的他只在和莫王府坐了几盏茶的功夫，回来就只得一具尸首了？！
莫常在虽是个玩世不恭的性子，行在江湖间却鲜少与人结仇，再者，他已成一个身残之人，无所作为，是谁还要如此残忍的杀他？
莫非是汝陌山庄要赶尽杀绝？三师兄曾说过，他们已经得了剑谱并将鸿鹫山灭的所剩无几，虽有些在外历练侥幸逃脱此劫的师兄师姐们，然而根基已损，于他们并无威胁。再者新庄主上任，庄内正形势不稳，暂时没有心思在他们身上。
这也是他们放心南下的原因。
如果不是汝陌山庄，那会是谁？
蓦地，一个人影飘入脑中。
“......但错就是错，犯了错就得偿。”（见第十四章）
夏恩倏地双目赤红，是了，定是他！
他为了妩姬给他喂药，来制住他这个不确定因素，更会为了妩姬杀掉曾经捉拿她的三师兄！
妩姬身边一直有他的影卫，任何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监控，定是经过他的授意便将三师兄杀了。无论莫常在在妩姬身边能构成多少威胁，只要是对妩姬有影响的，他都不吝啬清理干净！
他视人命如草芥，杀人于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习惯而已，理由更是千奇百怪。
除了他，还会是谁？
不管是不是，算上鸿鹫山满门，我都与你结下了仇。穆韩逍，我与你不共戴天，定要你血债血偿！
一抹脸上血污，将所有的怒气悉数藏于面下，如今他肩上背负的人命又多了一条，他再也不要当个稚子。
紧咬着下唇抱起莫常在的尸体，转身却见疏问水正靠着门柱看着他。夏恩扫了他一眼，沉默的走了出去，行了几步又停下来，回首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为什么不跟妩姬走？”
那张肖似妩姬的脸神色一派清冷，仿若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跟她走徒惹她悲伤，不若留在这儿给她留些美好的念想，总归是给了她个希望。”
夏恩听的糊涂，问：“什么意思？”
疏问水微微一笑，夹了些悲戚的情绪，却道：“再者，这里有人需要我帮忙。”
夏恩越听越不明白，只得道了句告辞，便离开。
疏问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吭”的一声抽出宝剑，指尖柔柔抚过剑叶，暖暖一笑。
“姐姐，弟弟任性，你莫生我气。”
妩姬架着马向桐城赶，怀里揣着那根五朱芽，算算日子，已过了七日，不知穆韩逍那厮逃出来没。若是他许久都不能从风临竹那脱身，费尽心力为他寻来的药材便是白寻了，到时候死了定要搜遍冥府，找他算清这笔账！
忽然，一个黑影自林中窜了出来，马儿受到惊吓抬着前蹄嘶鸣一声，妩姬忙拽紧缰绳，手间多出一把匕首，警惕着那人影。
黑影无声跪于马下，垂首恭敬道：“在下东角，主子在若水林等候姑娘。”
妩姬眯着眼将他打量一番，确实是穆韩逍身边的东角，便道：“带路。”
弃了马跟着东角钻入一片山林，天色已渐黑。
借着夜色，妩姬随着他拐拐绕绕，终是来到林中一片空地上，却不见人影。
妩姬正要问，东角已不知何时隐了踪迹，寻他不得。
妩姬心惊，莫不是中计了？一个转身，便见穆韩逍正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面对着她。
见他无恙，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阵安心，开口却成：“把我喊来，还故弄玄虚些什么？”
穆韩逍不言，只是淡淡的笑，妩姬不由得仔细打量着他，夜太黑，只能依稀辨得他又消瘦了几分。
掏出五朱芽递给他，道：“出来就成，药我给你寻得了，你死不了了。”
穆韩逍却不接，只问：“为何要去找和莫王爷？”
妩姬眉头一皱，没好气道：“若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去找那骚包王爷。”
穆韩逍听着她的话语，低低笑了笑，却道：“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
妩姬一愣，顿时生起一股无名火，指着他鼻子骂道：“穆韩逍！别用你那肮脏的心思揣摩别人，老娘我为了救你以身涉险，跑到王爷门口做着走钢丝的交易，你不领情就算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韩逍无视于她的怒火，淡笑着：“你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还我人情？”
妩姬一甩袖：“你这话问的好没道理，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穆韩逍接过五朱芽，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药材，道：“难道你从未想过，待还了我人情之后便与弟弟离开？”
妩姬语塞，她不是没想过，苟且度日了这么多年，为的便是寻到自己的弟弟，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弟弟，便想着用最后这些稀少的岁月陪着他，来填补他黑暗的童年。
可是，他也欠了穆韩逍的情。
她虽不讲究什么道义之理，却因从小承了穆韩逍太多的恩情，欠的太多，还不上，早已牵扯不清，便不可能潇洒离去。
一面是自己失散的弟弟，一面是道不清的孽债，她权衡不下，便想着先帮穆韩逍过了难关，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而现在，穆韩逍将这个问题摊出来说，便是告诉她如今是面对的时候了。
穆韩逍许久未听到她的回答，笑道：“为何不吭声？给我说中了？”
不等妩姬回答，又道：“你向来固执己见，巴不得远离我，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犹豫什么？”
妩姬被他刺的很是不爽，冷声道：“我说过陪着你便会信守承诺，你还怀疑什么？”
穆韩逍温柔的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不是怀疑，是确定，与你相处了这么多年，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即便说要与我一起，也是勉强为之，你愿意，我却不愿意。”
妩姬有些恼：“那你要如何才满意？”
穆韩逍的指尖抚着她光滑的脸面，有些流连，又有些踌躇，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你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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