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人》姚歪歪

38、继续纠结

　　妩姬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你说什么？”
　　穆韩逍勾起一丝笑：“你时间不多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妩姬这才明白，他这是在放她离开，曾经期盼了许久，如今得偿所愿，心里欢喜之余不知为何掺了星点莫名的酸，那酸楚有些挠人，弄得她一时有些无措。
　　穆韩逍听她久久未有动静，又是一笑：“怎么？开心的不知所措了？”转而音色转低：“自小我便一直管着你，我明白你颇有怨言，与我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找着了弟弟，也该去做做你想做的事情了，此时我再没什么理由拦着你。”
　　这话说得妩姬颇有那么几分心酸的味道，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两难之间只得转了话题：“我听问水说，疏家的百来人是他杀的，你为何要为他背上这罪名？”

　　穆韩逍微微仰首,面上带着笑，依旧是淡淡的：“这罪名是我担着开心些，还是你弟弟担着开心些？”
　　妩姬胸口一窒，答案滚在嘴里怎么都吐不出来，怎么吐的出来？选后者并非她本意，选前者又觉着有些对不住他。再者，他这分心思如何能挑破？也不清楚是不敢还是不愿，她对于穆韩逍的感觉向来有些模棱两可。
　　她素来干脆，弄不清的东西便懒得触碰，于是她便不花心思在这上面纠结。
　　想了片刻，便道：“你无须做这些。”做了，她也不一定会感谢他。
　　“能白捡个好恩情，为何不捡？”
　　妩姬抿着唇，没好气瞪他一眼，又想起他看不见，便加了句：“还以为你转了性，我倒是把你往好处想了。”

　　一甩袖，转身摇头晃脑离去，挥了挥手，道：“难得你好心让我走，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穆韩逍缓缓勾唇，轻轻“嗯”了一声。
　　妩姬行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首见穆韩逍静静立在原地，黑夜将他吞了个半，与那黑漆漆的林木混在了一处，见他这模样像是真打算放她走了，垂眸想了想，又道：“我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你......好自为之吧。”本想嘱咐两句，后来发觉说那有的没的只会徒增伤感，毕竟与他相处了十几载，分别时难免带了些陌生的难耐。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遂将它忽略个干净。
　　“好。”回答依旧轻轻的，轻的有如她心中一片滑翔的羽毛，无处坠落无处安放的茫然。

　　她有些懊恼，这滋味真是奇怪，奇怪的让人很是不耐，不耐的让人不想去面对，遂一跺脚，疾步离开。
　　一个黑影飘在穆韩逍身侧，恭声问：“主上，需不需要派人跟住妩姬？”
　　穆韩逍捏着手中的五朱芽，道：“不必。”仰头深吸一口气：“都这个时辰了，风临竹也该追过来了。”

　　妩姬摸着黑向山下行去，脑袋嗡嗡的，不断回响着穆韩逍方才的话语。她说“后会有期”，他回“嗯”，她道“好自为之”，他答“好”，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冷淡。
　　十几年来，她总是恼他阴魂不散，事事都要插上一手，她的性子是给穆韩逍惯出来的，随性惯了，到了穆韩逍头上也见不得他干涉她，时有怨言，时有厌烦，她又将他那功利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两人愈发的处不来。
　　如今散了，过程很简单，简单的让人挥之不去，说不出是喜还是忧，不觉轻松，反而更加烦人。
　　妩姬倏地停下脚步，照她对穆韩逍的了解，就这样放她走着实不符合他的性子，他更是亏大发了，如此划不来的事情他也会做？莫非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越想越觉得奇怪。猛的一甩袖，他计划什么与她何干，他心里的算计什么从来不敢兴趣，现在让她走岂有不走之理，作何这般犹疑不定的，劳她的神。

　　正欲继续赶路，却见前方林中闪过几点星火，妩姬一愣，悄无声息的窜上一颗高树向前眺望，便见黑夜中一队人马向林内包围着，为首一人身着青衣，儒雅谦和，火光映出他俊秀的脸，一色淡然。
　　那人正是风临竹。没想到他如此执着，这么快便追到此处！
　　再见风临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恼又有些愁，再不是原先重逢时的酸痛滋味，第一次发觉，他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温和淡雅的风临竹。
　　物是人非，她早该醒了。
　　眼见着他一步步向此处靠近，妩姬当即一个转身，无声无息向来路荡去。

　　回到原处却没看见穆韩逍的身影，抬首向四处望了望，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下山之路已被风临竹封死，现在未听得那边有动静，莫非他是往山上去了？
　　思忖间，耳扇微动，蓦地身形急转，就见一枚羽箭夹着厉风从她胸前擦过，眼眸一凝，看向来处，又听得几声破风之声逼来，直击心脉处，猛然一个下腰勉强躲过追来的三把箭，脚一点向山上奔去。
　　身后羽箭脱弦之声一声追过一声，追来的羽箭数量逐渐增多，妩姬奔逃之间只得仓皇躲闪。下手如此狠厉，风临竹是打算杀了她吗？
　　一想到如此，来不及感慨一番，身后又飞来数枚箭矢，妩姬一见躲不开，扯下腰间红绸一送一绕，缠住就近几支箭矢，身体斜侧躲过余下之箭，动作一气呵成。

　　不及喘息，第二轮箭雨又迎了上来，妩姬啐了口粗话，饶是她轻功再好也不敌这箭矢的速度，无奈之下只得避开要害生生受了一箭，刺痛袭来无暇顾及，将绸间的箭矢往后一甩，打哪来的回哪去，真当她拿他们没办法？
　　只听一声闷哼，妩姬一愣，只中一人？不再多想当即向山顶奔去，身后传来追逐的脚步声，听那声音来者二十有余，皆身法不差，若非是处于黑夜又是在林间，这二十几人要拿下她只怕绰绰有余。
　　妩姬很是后悔回来找穆韩逍，都让她走了还为何回来做那烂好人，如今人没寻到，却是快把自己搭上了。再看上臂受的那一箭，箭尖几近入骨，箭头还配有倒钩，到时取箭定要受好一番痛苦，直叹，真是划不来，划不来啊。
　　妩姬看着那嵌着白羽的箭尾，蓦然又是一怔。
　　这箭不是羽卫军的。

　　怔愣之间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妩姬只得飞上就近一颗大树，下方传来箭矢扎入树干的声音，啧啧，这力道愈发狠了，要是扎在身上可要痛上好一阵子。
　　忽而腰间给人一揽，妩姬大惊，回身便要给上一掌，那人将她手腕一握，低声道：“别动。”
　　妩姬有些喜，又有些恼，喜的是来人是穆韩逍，恼的是她遭了这么多罪才寻到他，他却安然无恙，真是亏到奶奶家去了。
　　妩姬正打算抱怨一番，却被一指封住了唇，穆韩逍凑到她耳侧轻声到：“别出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弄得她心尖酥麻，一时僵愣在原地。

　　那一群黑衣人追至树下，但听一人道：“怎么没踪影了？”
　　一人答：“方才似是上树了，这会子许是藏起来了。”
　　一人道：“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
　　一人冷哼：“就这么大点地方，再说她受了伤，我们二十五人还奈何不了一个丫头？”那人又是一声喝令：“藏起来也要将她提出来，不然复不了命王爷就要拿我们的脑袋问罪，不想做无头鬼的都给我往死里找！”

　　几人应了一声便向周围几颗树木搜索起来，妩姬眼神微眯，王爷？看来是那和莫王爷要斩草除根了？这王爷真是狠绝，方交易完转头就来拿她性命，皇帝老儿都没他这么重的戾气。
　　妩姬暗嗤，这么耐不住性子，难怪不成气候。
　　眼见着那几人已搜到此处，妩姬思索着该寻个什么法子脱身，可惜卫迦的血崩散用完了，若拿来对付他们几个真是物超所值。
　　但听林后又传来一阵骚动，回首便见一色银甲映着月光涌向此处。底下为首的黑衣人一愣，冷声道：“藏起来。”

　　妩姬暗道不妙，黑衣人人数不少，况且又在树下，若是有人选择藏在此处定会暴露她们的行踪。
　　心念一转，却是扯着穆韩逍向山顶逃去。
　　左右都逃不过了，想来这些人很是忌讳风临竹的人马，不然不会想要躲藏。暴露给两方好过让一边捉去，若让风临竹发现黑衣人，两边一对峙说不定自个儿先叫上劲了，形势越乱他们越安全。
　　果不其然，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引来羽卫军的注意，当即追身而上，却未听得那些黑衣人动作。
　　穆韩逍手紧了紧，随即了然，跟了上去。

　　妩姬与穆韩逍一路奔逃，羽卫军在后方直追，却不见出手，妩姬回头瞥了他们一眼，嗤了一声：“这般孜孜不倦追来却不出手，我倒是开始好奇那老皇帝是何用意了。”
　　穆韩逍不搭腔，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妩姬眼一瞪，怒道：“还不是因为看见风临竹上山，特地跑过来给你报信的，得，人没找成却搭上了骚包王爷的杀手，你倒是悠闲，毫发无损。”
　　穆韩逍笑了笑：“我哪里悠闲了？这不是被你拖累了？”
　　妩姬知他指的是和莫王爷，很是气闷，转开脑袋再不看他，却听耳边传了一声长长的喟叹：“我让你走，那么好的机会却给你浪费了，真不让人省心。”

　　妩姬听着不高兴了，正欲回嘴，一个回神猛的拉住穆韩逍顿住脚步。二人不知何时钻出了树林，却行到一处万丈悬崖边。
　　妩姬小心翼翼向下看了看，唏嘘道：“啧啧，这么高，深不见底，跳下去骨头渣子都没了。”看向穆韩逍为难道：“怎么办？回去见皇帝老儿？”
　　穆韩逍微微一笑，道：“皇帝抓的是你不是我，风临竹正等着拿我回去问罪呢，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妩姬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伸手一指：“总不能让我们两个一起跳下去吧。”
　　穆韩逍轻轻摇头：“自然不会。”

　　正说着，那群黑衣人不知何时又绕到了侧面，顿时一阵箭雨洒下。
　　如今被逼悬崖，又被人三番四次逼迫，弄得进退不得，她妩姬何曾这么狼狈过？想是真被惹怒了，随手捡起个长棍格挡掉几只箭矢，竟扯起个喉咙怒骂起来：“哪里奔出来的丑角儿，躲在暗处不停的放暗箭，孬种他娘养的一群畜生没脸见人？”
　　这话说的委实难听，放在女孩子家身上更是不文雅，穆韩逍无奈摇头叹气。
　　妩姬从不在乎什么繁文缛节，正当气头上，阴阳怪气的继续喝骂着：“不过是和莫王爷家的一群走狗，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杀个人都做的这么不利索，反正回去也是死，不如出来陪姐姐玩上一玩，兴许死的没那么难堪。”

　　“你如今进退维谷，杀你不过几只箭的事情，谁那么蠢会出来与你对上一对？”穆韩逍听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泼她一盆冷水。
　　妩姬瞪他一眼：“反正逃不掉了，我嘴上逞下能还不行？”忽而笑开了花：“结果最后还是拉你一道下黄泉，也不枉此生，只是可惜我那弟弟，才处了几天又落的个天人永隔，没能与他好好过上一段日子，真是对不住他。”
　　“你能这样想还算有点良心。”说着一把搂过妩姬，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及散，搅乱了一池春水。
　　妩姬怔怔看着他清隽的容颜，没想他突然来这一出，柔唇相触，脑中蓦地一片空白。
　　只见他柔柔一笑，华光流泻，好比那夜中清亮的皎月，一下慑了她的神思，一瞬间，满眼满心都被那浅淡的笑容占满。

　　倏地，双肩一股大力一托，将她抛得高远，越过了重重箭雨飞向赶来的风临竹。
　　妩姬睁着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一时似乎所有的动作的慢了下来，擦身而过的箭矢，冲上来的羽卫军，耳边的喧嚣，好似一瞬都隐了声息循着轨迹默然行走着，成了稀薄的云烟辗转流逝。
　　眼里，只剩崖边那束黑色人影，带着一抹惯常的笑意，渐渐下坠。

　　他，竟然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头发抓烂，这章卡了我将近一个星期，还是个喷狗血的，我风中凌乱了。
娃们，俺不HD，大概这个周末开始恢复更新，又要让你们等一等鸟。不好意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