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人》姚歪歪

17、交易

　　妩姬听的心痒难受，掀开被子就要冲出去追问，此时夏恩跑了进来，一见妩姬衣衫不整的模样，忙捂住眼睛支吾道：“你，你要去哪里？”
　　妩姬瞧着身上穿着早间的里衣，领口大开含羞带怯半遮着双峰，春色欲露。将衣领一合，问道：“你来干什么？”
　　夏恩背过身去，脸上红霞未退，几个调息才断断续续道：“我，我来看看你......病情怎么样了。”
　　妩姬躺回床榻，由着心情糟糕没好气道：“好的很，反正死不了。”转而斜睨向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
　　方才退却的红晕又爬了上来，吭哧吭哧着说：“是，是卫迦要我来的问的。”
　　卫迦？卫迦会如此好心？妩姬嗤笑一声，道：“他只怕不是关心我，我打了他一掌，他想比较下谁伤的比较重，琢磨着谁更吃亏些而已。”

　　夏恩不赞同道：“他是大夫，给你号过脉自然知道谁的伤比较重。”
　　“那也是想让你替他来瞧瞧我不安生的模样，你告诉他，我能跑能跳还多亏了他特地配制的良药，他也受了伤，以后煎药多煎一份给他送去，你替我监督着要他喝得一干二净才行！”那“特地”二字咬得极重，有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夏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乖觉的“哦”了一句。
　　药性上来，妩姬脑袋开始犯沉，挥了挥手，道：“我要睡一会，你先出去吧。”
　　待夏恩离开，妩姬望着苏江青纱帐顶细细吐出一口闷气，风临竹找她是为何，穆韩逍又有什么打算，妩姬懒得猜了，她二人缘尽，早已不记得还有她这号人物在他生命中出现过，能通过穆韩逍来找她只会是有所求而已，他要什么便直接给了他去，只是，她又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
　　至于穆韩逍，虽然与他相交多年，他的心思总是猜不透，不如不猜，伤神。

　　两日之后，便是与风临竹相约的日子。
　　妩姬坐在一根上臂粗细的竹子尖，竹儿弯弯折在屋前，随着她晃荡的小足晃晃悠悠飘飘荡荡，托着妩姬左摇右摆，很是悠闲。
　　一双含笑的剪水瞳仁微微眯住，盯着屋前幽幽阡陌，心思随着那羊肠小径一直延伸至远方。
　　她不是在期待，也没有等待，她只是想，想啊，这竹子为何如此韧性，要么折断将她摔下，要么回弹把她远抛，总好过这般不上不下受人折磨。

　　远处袅袅行来一名白衣男子，绿荫流泻覆住了他的眉眼，却盖不过那倾长翩跹的身姿。那无数次回望，无数次凝视，点滴沉淀在记忆深处的身影，有如身处梦境般向着她徐徐走来。
　　风过撩起他腰间一束雪白的流苏，缠住顽皮飞扬的衣袖，服贴着不肯撒手。
　　他喜欢着白衣，她是知道的，就如她嗜毒般偏好殷红的罗裙。不过那都是曾经。昨日他着了青衣，便已知晓，往昔早被她掠走，如今向她走来的，只是一个熟悉的梦影，梦到眼前便成灰，灰尽梦醒，一切已不复存在。

　　他停在她几步之遥，微微作礼，面上一片疏淡谦和：“在下风临竹，敢问姑娘可是穆听云？”
　　妩姬婉婉而笑，指尖触上眼角，干涩而生硬，这是与他第二次“初始”，曾经的雷雨交加换做碧空万里，曾经的关怀问候转为以礼相待，曾经的她孱弱无助，然而，可笑的是现在的她一如往昔，面对着再也记不起昨日的故人，做着旧人新识的荒谬之事。
　　“正是，不知风公子几次上山找小女，所为何事？”千言万语只道一声以礼相回，饶是柔肠百转也只得一句，罢了，罢了。

　　风临竹直截了当道明来意：“听闻姑娘得了一尊水月玉尊，临竹此行便是为了这枚玉尊而来，不知姑娘可否割爱？”
　　妩姬心思几番轮转，原来他要的是那玉尊，心口似给人轻轻触了触，不见痛，也不是痒，只是莫名的晃了晃。撩起袖袍抚了抚，眼波看向袖沿溜金的细丝，娇俏道：“那玉尊只是个寻常摆设，我拿着也无甚用处，只是我若要送于他人，总该做个明白人，是为何而赠。”
　　风临竹眉间闪过一丝苦涩，也不遮掩，缓缓道：“我本有枚玉片，正是与那玉尊一样的材质，寒河山的石料甚是珍贵稀少，所铸之物皆小巧精致，能有拇指大小的玉片已是罕见。在下成婚之前曾答应拙荆婚后将赠与她，无奈婚嫁之夜有贼人闯入损了玉片，若非拙荆对那玉片一见倾心，断不会远求姑娘割爱。”

　　抚袖的动作顿了顿，一丝金线给挑了下来，指尖一捻将细丝捻下，继而道：“看来公子远赴偏地委身求物，只为博佳人一笑？须知那可是观音之象，为了重切一枚玉片而毁了尊像，公子不怕遭佛祖报应？”
　　风临竹缓缓而笑，眼中泛起渺远的遐思，悠悠道：“世间佳物良多，然而能得一见便念念不忘的甚少，一份执念能了便尽力帮她了却了，虽不如原物那般顺心总归不会太过遗憾。佛祖若要怪罪，只等后生来报了。”
　　妩姬心口微微一涩，一丝酸楚萦萦攀上，笑容也变的干涩起来。
　　“风公子对令妻真是情深意重。”
　　眼眸飘飘绕向他，言语却是将他直直压住：“敢问公子那枚玉片从何而来？”她知这般询问于礼是冒犯，然而仍旧忍不住问了出来。

　　风临竹却不恼，面上拂过一丝茫然，道：“我曾生过一场大病，病愈之后有些记忆变得零零碎碎，那枚玉片也是在病愈后得到的，虽然有些困惑，冥冥中心里对那玉片很是喜爱，想必是曾经哪位友人相赠。”
　　妩姬静默良久，才生硬道：“既然如此珍惜，又为何送与她人？”
　　风临竹笑笑：“珍爱之物总需良人配，饶是再过喜欢的东西，终日放在身边也只是单纯的自我喜爱，若是送与眷顾之人，这份喜爱之情便可升华，物寄请，寄的不仅是对物中久酿的情丝，也是对受赠之人内心情感的寄托。”
　　寄托......当日她也是如此才将身上唯一的玉片送了他，不想物是人非后，他又以同样方式送给心爱之人，然而对象却不是她。

　　她突然觉得很荒谬，他凭什么拿着她的东西送给别的女子？虽然这并非他故意而为，然而心里仍是犯堵。
　　想当初，一次离京将玉片交于他手，咛咛轻笑着，见了此物有如见了本人，虽然是一个滑不留丢的玉石，总好过分隔之后两处相思。
　　睹物思人纵然矫情，然而情爱之中的男女总要寻些物事以慰相思之苦，风花雪月不都如此。
　　每每不在他身边，只要想到自己的贴身之物被他珍惜呵护着，有如亲临般心中暖融，那份简单明亮的情怀，尝过之后便生生世世的铭记着。
　　而现在，他要将东西送与他人，寄的是自己的柔情蜜意，送的是另外的心爱之人，再是接受现实，再是强自镇定，她也不可能轻易释怀。

　　妩姬越想越不舒坦，虽说早就打算今日之后要与他断的干干净净，却不想这般轻易的妥协。她素来要强，就算真要当个失败者，也不能如此狼狈心酸。
　　跳下竹枝，弯曲已久的竹子没了束缚猛然一弹，打的近旁竹枝沙沙作响，间或飘落片片竹叶，洋洋洒洒落在二人身边，好似细雨轻吟。
　　“东西送你可以，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水月玉尊也算个珍宝，我总不能白送了你。”
　　风临竹自知不可能白拿人家的物事，便问：“不知姑娘想要什么？”
　　妩姬想了想，立起三根手指头，看向他：“承我三件事，我还没想好，若他日需你帮忙自会找你。”

　　风临竹微微皱眉，思虑许久，才道：“只要不违背原则，不有违常理，在下便答应，如若姑娘所求之事超过临竹能力之外，临竹也无法相帮。”
　　“我只是与你交易，又不是为难你，这么正经干嘛。”妩姬习惯性的笑闹起来，待瞧见他疏离的模样，笑容转而涩然。
　　他已非他，而她一如往昔，可惜旧日情分早成过往，寻也寻不回了。
　　转身回屋将水月玉尊取了交给他，风临竹接过玉尊，嘴角噙出一丝温婉的笑意，看在妩姬眼里百般不是滋味。
　　心中一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终归都是自己折腾的，活受罪，受罪。

　　待看他莹白的身影渐渐远去，心里千般情绪也随着那消失的身影化为一丝黯然，空了，什么都空了，掏空了却感觉愈发沉重，这滋味，抓不住道不明，真是磨人。
　　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妩姬头也不回，冷冷道：“你是故意的？”
　　穆韩逍立在她半步之远，嘴角挂着不散的浅笑，却是不语。
　　妩姬冷哼一声，凝声说着：“你早知他用意，那水月玉尊虽是你送我的，你若要拿走我也不会在意，你知我余情未了便特地将他送来，我定会顺了你的意问个究竟，让我知道他如今对那女子情意绵绵用情至深，好叫我死心。这一招真够狠的，也只有你才做的出来。”

　　“旧情难却郁结于心，不利于你的身子，断就要断的决绝，虽是残酷了点，总归只会难受了那一阵。”
　　妩姬双眼冷厉盯住他，一股怒意窜上，他总是这般自作主张，说是为她着想，最后痛的只会是她，他可曾顾忌过她的感受？
　　顿时扬声怒道：“不用你多管闲事，你要自诩聪明摆出个深情模样我不管你！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手！往后你还要这般自作主张，到时你可别后悔!”
　　穆韩逍低低笑开，面对她的怒气只当是小孩子闹脾气，语中带了几分损意：“后悔？与我周旋了这么多年，你何时赢过我？我又何曾后悔过？”
　　妩姬忽而绽开一丝灿烂的笑意，双手环胸眼睨着他道：“狗逼急了还会跳墙，大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一抹脖子，大家一拍两散。”

　　妩姬与他时常拌嘴，却鲜少摆出这种认真决绝的姿态，也从未拿死要挟过。
　　穆韩逍顿时敛了笑意，妩姬看着他逐渐转冷的神情，心中更是快意，进而道：“我这人什么都不怕，死对我而言反而是解脱，早死早超生，早些死早点投个好胎，好摆脱掉这受诅的命运。”
　　穆韩逍脸色一凛，一把捞住她死死嵌在怀里，一股冷硬的怒意袭来，压着怒气在她耳边沉声道：“你的命是我的，想死也要问问我答不答应！”
　　妩姬仍是笑得恣意，声色婉转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若真想死，你拦的住我？”
　　穆韩逍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唇角一勾，怒极反笑：“你尽管试试。再者，你是我的妻，抛下夫君我一人独活，你怎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