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人》姚歪歪

16、访客

　　妩姬手中微微用力，夏恩面色胀红几近青紫，蓦地斜里插过一只手捉住妩姬的肘部，用力向侧一推，臂膀顿时弯曲，夏恩脖间劲力一松瘫倒下来。
　　忽而耳边生风，两个身影飞跃而起，抬眼便见妩姬已和穆韩逍打到一处。此时妩姬头发全然花白，银色的发丝随着动作纷飞乱舞，漠然的红瞳有如牵线傀儡的眼，毫无情感。
　　莫常在曾言妩姬只是仗着一身了得的轻功才能在诸多追缴中全身而退，然而此时的她全然像个冰冷的嗜杀机器，彷佛突然蜕变而出的蝴蝶，失了心智武功更盛往昔，运力出招超过平时三成水准，不仅动作迅捷而且招招狠厉，直取要害。
　　穆韩逍只守不攻，身姿轻巧一一避过来势。不消片刻，二人退至一隅三面环山的角落。

　　此处限制了妩姬的动作，一招一式只能直接向穆韩逍攻去，穆韩逍微微一侧避过一计全力而击，脚下轻点一个纵越，越过妩姬落在关隘处，将妩姬封死在角落中。
　　“去卫迦那拿药。”
　　夏恩一个愣神，才知他是在与他说话。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奔到卫迦处，伸手在他身上一阵摸索，卫迦瘫在地上气息奄奄叫骂了一句：“你往哪摸！有人会把药放在里衣里的？！”
　　夏恩尴尬的道了声抱歉，急急问道：“那在哪里？你倒是快告诉我啊！”
　　卫迦颤颤伸出一只手：“袖口里。”
　　夏恩顺着袖口掏出几个瓶瓶罐罐，盲目的找来找去，卫迦吼了句：“白色瓶子，用黑绸封口的那个！”

　　夏恩应了声，拿着瓶子就向穆韩逍处奔去。身后卫迦见他如此惶急失了分寸，不由破口大骂道：“蠢货，你倒是先把药倒出来啊！穆韩逍在对付妩姬，哪有时间从瓶中取药！”
　　夏恩又匆匆忙忙撤开封口，抖着手将药一股脑倒在手上，心里着急不甚注意，小半药丸洒在了地上。
　　“你这个不中用的家伙！拿个药都拿不好，配这药浪费了我多少珍惜药材，你就这样给糟蹋了！”
　　夏恩没时间顾虑卫迦的责骂，举着手就像穆韩逍处奔去。
　　此时穆韩逍正与妩姬僵持不下，听见身后夏恩的脚步猛然出手，正中妩姬下怀，妩姬没料到他突然发难，一时躲闪不及生生受了那一掌，顿时撞上山后的山墙。
　　穆韩逍回身从夏恩处取过一粒药丸，夏恩只觉眼前花了花就见他又回了原处，一手制住妩姬脖颈微一用力，妩姬气滞只得张口，趁机将药塞入口中，脖中之手向上抵住下颚，另一手压住她前伸的两臂。

　　妩姬被制之后挣扎片刻，突然劲力顿泄，身子向下瘫倒了去，穆韩逍手一捞将她抱入怀中，向屋内行去。
　　夏恩怔怔的看着他，饶是他武功再是不济也看的出来，那一掌拍下去只怕要将养好些时候。
　　卫迦伸着手颤巍巍指着夏恩，道：“你，你快将我扶进去，我要给她治病。”
　　夏恩忙又行了回来，扶住他问道：“妩姬，她，她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卫迦斜了他一眼，此时此刻还不忘挖苦一番：“你不是他的随从吗？你主子中了蛊毒都不知道？”
　　夏恩扁着嘴，喃喃道：“没人跟我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卫迦鼻子哼了一声，眉目之间很是不屑。

　　一路入了房，穆韩逍已将她送上床榻，卫迦捂着胸口坐在床沿，刚刚她那一掌可真够狠的，险些要了他半条命，不过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穆韩逍那一掌可与他相媲美，现世报来的真快。
　　“这次蛊毒发作与上次不同。”穆韩逍站在一旁淡淡道。
　　卫迦号着她的脉“嗯”了一声，探完脉才回说：“极蛊与寻常蛊毒不同，先是内里让人在梦中尝尽噬心之痛，食人心智后再是控人躯体伤己伤人，我制的沐虚铃终日佩戴能帮她避过梦魇，沐虚丸毒发时抑住外在受控，但终归都是暂时性压制，配置沐虚丸的药材繁杂，是药三分毒，久食积存在体内将成慢性毒素。”
　　穆韩逍思忖片刻，问：“找到拔除之法没？”
　　卫迦眉头皱起，郁闷道：“这极蛊极为罕有，五十年前在江湖上出现过一回，然而中蛊之人只熬了两月便被旁人在毒发时杀死，下蛊之人在种蛊后已销声匿迹，目前暂未找到解救之法。”

　　穆韩逍抿着唇久久不语，夏恩顿觉周围有股压抑的气息沉下，让他很是难耐，片刻，穆韩逍沉声道：“尽快把她的伤治好。”
　　卫迦点了点头，然而下一句话令他猛的汗毛直立：“伤好后去寻卫儒钦。”不等他反应人已走出屋外。
　　夏恩看着卫迦脸色渐渐发白，不由关切道：“怎么了？伤口痛？”
　　卫迦狠狠瞪了他一眼，出口恶语相向：“要你多事！我像是个怕痛的人吗？我是大夫伤口痛不痛你比我清楚？！”
　　夏恩被他一堵，脸转一边，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吃力不讨好。

　　屋外，风临竹立于林间，墨绿的青衣点在竹林中，深浓浅绿，浑然混成一副浓墨淡彩的绿景图。饶是经过方才一场变故，脸上仍是一派镇定之色。
　　若水的黑瞳烟晕缭绕，轻浅勾笑望着行来的穆韩逍。
　　“方才突生变故，叫风公子受惊了，穆韩逍在此给公子赔个不是。”
　　风临竹缓缓回礼，隐有君子之风：“穆公子言重了，令妹的病情可是制住了？”
　　穆韩逍谦和回道：“暂时控制住了，叫风公子费心了。”

　　风临竹再是一礼：“令妹今日受如此重伤，必要调养好些时日，临竹只能等令妹伤好之后择日再访。”
　　“风公子京中事务繁忙，难得抽空前来却出如此事端，是韩逍考虑不周，怎能让风公子白跑一趟？舍妹大概两日后初愈，届时应能给风公子一个回应。”
　　“如此，临竹便暂住支羊山镇，两日后再来拜访。穆公子想必还有好些事须料理，临竹就此别过。”
　　“既然如此，韩逍就不送了。”
　　风临竹虚虚作别，穆韩逍听着风临竹的脚步声渐渐被竹林轻摇的簌簌声盖过，嘴角缓缓扬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轻风柔柔卷过一丝泥土的芳香，盛夏将近，今年的夏季较比去年更是炎热吧。

　　妩姬醒来之时天已暗黑，意识唤回之际胸口漫过一片酸热的撕痛，一口淤血堵在喉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鼻端飘来一丝清苦的药香，混着甘草甜苦的芬芳，道不清是苦还是甜。
　　缓缓起身，四肢百骸流过针扎般的痛楚，妩姬不由得皱了皱眉。
　　“醒了？”穆韩逍端着一个白瓷碗靠坐在床沿，药味便是从碗中传来。

　　“我怎么了？”这地毒发与上次很是不同，不仅没有做那诡异的梦，也不见大片的血迹，体内的痛楚也是上次不曾有过的。
　　“蛊毒发作了而已，先把药喝了。”手在半空中递了递，妩姬疑惑的接了过来，方啄了一口便尽数吐了出来，扭曲着脸问道：“这不是疗伤的药嘛！我干嘛喝这个。”
　　这药是卫迦独有的疗伤之药，在于调理内伤顺理内息，重要的是苦涩的难以入口，当年受伤时穆韩逍压着她喝了整整一个月，她一直铭记在心。

　　“你受了伤所以得喝。”
　　妩姬在江湖混迹多年也算是个老手，这伤显然是外人所致，来的很是蹊跷，看着穆韩逍平静的脸，道：“这伤只怕是你给弄的吧。”几人中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和胆量会对她下手。
　　“当时你意志被控，见人就杀很是蛮横，我若不伤你怎能压下蛊毒。”穆韩逍说的理所当然，妩姬“哼”了一声，讽刺道：“你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着我都如此，君心凉薄，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冷酷的人。”

　　将药往床边一搁，赖道：“我不喝这玩意，你要卫迦再弄些不这么恶心的东西过来，这东西喝着比受伤还受罪，我不要。”
　　“卫迦已经被你打伤了，他自顾不暇，没时间帮你弄药。”穆韩逍将药又端了起来，递向妩姬。
　　妩姬往床上一横，转过背去，固执道：“那你再想别的办法，这伤是你弄你要负责，我既是被你打伤，你就得顺着我。”

　　穆韩逍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佯装遗憾的说：“哎，本想着你在山中呆着无趣，过几日便带你下山出外游玩，你既然不肯喝药伤就难以痊愈，伤没好也不便带你出去，罢了，罢了。”说罢就要将药倒出窗外。
　　忽而一只手擒住他手腕阻了药碗偏斜的去势，妩姬强撑着痛意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笑眯眯的说：“师兄欲要带师妹下山游玩师妹怎能坏了师兄的兴致？师兄患有眼疾，没有师妹从旁照料多不方便，师兄煞费苦心熬了伤药，如此有心，师妹岂敢多加挑剔？”

　　穆韩逍眉间微挑，将药又递了过去：“我到不知师妹如此乖巧懂事。”语中带了三分揶揄之意。
　　妩姬一把将药夺过，赔笑着：“师妹听师兄的话是应该的，应该的。”
　　看着碗中漆黑浓稠的药汁，满满一大碗，这么苦的药喝下舌头也给苦麻了，眼一闭一脸赴死的表情，捻着鼻子将药狠狠灌下，一口而下脸都皱成了一团。
　　“还有一小口。”穆韩逍的声音从身侧飘来，听在妩姬耳里有如恶鬼催命。

　　“都是些药渣子，这也要喝？”妩姬忿忿回道。
　　“当然，一滴都不许剩下。”
　　妩姬摆了个苦瓜脸，只得张口喝下，药汁入口不敢停留，一骨碌尽数吞进肚里，闷咳了几声勉力压下呕吐的冲动。
　　穆韩逍端起空碗满意的向外走去，妩姬抚了抚喉咙，突然问道：“风临竹为何会来？”
　　穆韩逍止住脚步，转头笑意浅浅，模糊难辨：“找你。”
　　妩姬一愣：“我与他已无瓜葛，他也不记得我，找我能有何事？”
　　穆韩逍答的模棱两可：“那就要问你了。”

　　妩姬眼微微眯起：“什么意思？”忽而又道：“没有你的授意他不可能进山，你不是一直很忌讳他的吗？照理而言，他要来找我你断不愿放他进来才是，把他带过来你是什么打算？”
　　穆韩逍径自向外走去，幽幽飘来一言：“这句话说的不对，他要找的是我，却是因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