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人》姚歪歪

15、争执

　　穆韩逍安然坐于椅上，言辞清淡：“我有必要骗你吗？”
　　确然，他已落在他手，若要置他死地只肖一个抬手，何苦这般折腾他。
　　“此药初入肌理时会疼痛半刻，待沉入血脉便无声无息，每月我会遣人送暂时解药，解药一断你的命将难保。我若无制衡怕你心意有变。待到期满妩姬放你离去，届时我再送你解药。”
　　夏恩满脸痛色望着穆韩逍，将一个无关之人钳制起来，怕只有他会下此狠手。
　　穆韩逍缓缓起身，顺了顺袍间褶皱，悠悠道：“妩姬也该喝痛快了，回来若是见不到你定会心生疑惑，走吧。”
　　夏恩擦了擦额间汗液，只得强撑住跟了出去。

　　妩姬半倚在枝桠上，长腿微屈，一手支头，一手捏着酒脖子晃荡着，砸吧砸吧嘴，一脸酒后满足之色。
　　“满酌香含北砌花，盈尊色泛南轩竹，酒香一熏，心情都舒畅了。”眼眸扫到树下几盅空酒壶，又闪过一丝恼怒：“呔，都怪黑瞎子不给我备酒，一个不小心全给喝了，以后无酒怎熬的过去？”
　　将酒壶洋洋一甩，瓷片清脆的碎裂之声刺破长夜，懒懒躺于树干上，睁眼看着头顶斑驳的树影，惨淡的夜无聊的紧，轻启朱唇喃喃轻唱：“纵越花间笑意浓，何知暗香惹空愁，踏马轻裘君言道，漠然，漠然，吾已心归远山处，只待花谢折空枝。”
　　忽而林间划过一声衣袂翻飞之声，妩姬止了唱，便听穆韩逍清亮的声音从树下传来：“我不在，你过的很是惬意啊。”

　　妩姬微展眉眼，撩起耳边碎发，笑道：“那是自然，没你这个瘟神管着我，日子不知多快活。”
　　“再是快活也只是片刻逍遥，如今我回来，你便是无安宁日子。走吧，夜凉风寒，与我回去。”
　　妩姬笑的欢快，语间跳出几许玩闹：“不回，你奈我何？”
　　穆韩逍佯装失落道：“哎，今日下山本捞了件好东西送与你，据说那东西只能在夜间生辉，既然不肯回去，夜晚一过，错过了时辰，到时莫要后悔。”
　　语罢已转身向来路走去，妩姬听他所言微微一愣，闪身跳下树枝，追过去问：“你说的，莫不是那东西？”

　　穆韩逍故作神秘，不言也不语，妩姬瞧着他模样知他故作玄虚，懒得与他计较，脚步一登，人已飞速赶回。
　　还未进屋便见几缕荧荧的绿光泄了出来，妩姬心中一喜，几步赶了进去。只见桌上摆着一个通莹的观音尊像，全身由整块玉石雕刻而成，润滑晶亮，质如凝脂，周身泛着青绿的色泽，华光冉冉，轻盈的笼在屋内。
　　妩姬伸手触了触，一丝冰凉钻入，沁人心脾，叫人心旷神怡，不由得高兴的捧了起来，拿在手中细细玩赏。
　　“这就是那个水月玉尊？”听得穆韩逍的脚步靠近，不由出声问道。
　　穆韩逍语中带笑：“不然呢？买个观音回来，你当我转了性吃斋念佛了？”
　　“你若虔诚向佛，还不如说我戒了酒性。”

　　将玉尊仔细观赏一番后，又问：“这不是花家的东西吗？你是如何弄到的？”
　　穆韩逍掀袍坐于桌沿，道：“花家能拿这东西与你做交易，就不能以此与我交易了？我只是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而已。”
　　妩姬鼻子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这是断我财路。”
　　穆韩逍笑笑，继而道：“你吃穿住行皆用的我的银子，赚了钱也没处花，何须再出外与人做那亏本的生意？”
　　“我赚钱是一回事，花你的钱又是一回事，与你无关。”将玉尊放回原处，眉眼转低忽而轻声叹道：“总归是要离开，死后断不能再领你的情。那些钱，是留给我弟弟的。”

　　穆韩逍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静默良久，道：“你找了十五年都无头绪，只怕人已不在，作何如此固执。”
　　妩姬神色一凛，硬声道：“找了十五年杳无音讯，就算是死了也会有蛛丝马迹，没有消息我便不会放弃，死也不放弃！”
　　“既然如此，你先给我想方设法好好活着，到时你弟弟若寻得你却得一具冰冷的尸骨，你让你弟弟何以安度余生？”
　　妩姬抿着唇，两眼晦暗不明的盯着他，屋内没有点灯，唯有桌上玉尊散着淡淡的碧色光芒，映着他脸上一色严肃，模模糊糊，明明灭灭，有如鬼魅。
　　忽而一甩手，缓缓向卧房行去，语中带出一分烦躁：“没事就给我说理论道，累人！”
　　“嘭”的一声甩上房门，穆韩逍对着门扉处，蓦然绽起一丝笑意。
　　“明明心有不甘却要强自认命，何苦呢。”

　　◇◇◇◇

　　妩姬玩东西只图个新鲜，那上好的水月玉尊摆弄了几天便觉无趣，于是丢在角落旮旯里洗灰尘浴去了。
　　今晨由着昨夜睡的不踏实，破天荒清晨时分就醒了过来，将将睁眼，就听屋外传来言语声。

　　“看着你眼生，你是新来的？”
　　“看着你眼生，你是哪里的？”
　　“嗳，是我先问你的，你好歹先回答了再问呐。”
　　“先问后问有区别？你先回答了就是。”
　　“为什么不是你先回答？口气不小，你倒说说是哪条道上混的？”
　　“听你口气也挺大的，莫非背后有大靠山？”

　　“有没有关你什么事？！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敢跟我叫板？如实招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哼，看你这身子骨，气势虚浮双臂无力，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想跟我打？”
　　“哈，气势到是蛮强的，也就嘴上逞能而已，倒时落到我手里我有千百种方法令你生不如死，你想试试？”
　　“呀，说的这么恐怖？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落到谁手里还不知道呢！”

　　妩姬攀上窗棂便见卫迦与夏恩双方对峙着，夏恩手里执着一根扫帚，卫迦端着一盆水，两人互瞪着眼指手画脚各自嘲讽，一副摩拳擦掌欲要动手的模样。
　　这两人怎么刚一见面就不对盘，闹出这么大声响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妩姬打了个哈欠，懒声道：“大清早的你们嚷嚷什么？弄的我觉都睡不好。”

　　卫迦看见向来避之不及的妩姬竟然没躲开，指着夏恩忿忿道：“这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杂毛小子，竟然对我没大没小！”
　　夏恩回指着卫迦怒道：“什么叫没大没小？看你样子顶多跟我一个岁数，你还有脸往辈分上端了？”
　　“呸，我在穆韩逍手下呆了两年了，想与我平起平坐，你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好，今天倒叫你看看我有什么能耐！”

　　卫迦见他扬起手中的扫帚就要攻过来，当即将手中的水泼了出去，夏恩举着扫帚一扫，将水尽数扇了出去，顿时水花飞溅，几滴凉水打在妩姬脸上，原本尚未消散的睡意登时烟消云散。
　　妩姬擦了擦脸上的脏水，想到指不定是谁早间洗漱的废水，顿时生起一股怒气。也不管只着了件里衣，撑着窗台直直向二人跳去。
　　“你们两个不长眼的竟然惹到我头上了！”
　　夏恩正拿着扫帚与卫迦打的热乎，妩姬插进来对着二人就是一掌，两人没料到妩姬会跑过来，险险避开，妩姬又近上前去再击一掌，各自伸手一挡，三人顿时混成一团。

　　夏恩有武器在手，拿着个扫帚朝卫迦步步逼近，又要躲避妩姬的追击，动作很是慌乱。卫迦用铜盆一一挡住，一时抽不开身回击。妩姬送出两掌之后心里转了个道道，开始在二人间跳上窜下，不若初始的攻击，兴意盎然的想着法子该怎么下手给二人使难堪。
　　激烈打斗的嘈杂声伴随着妩姬腰间轻盈的铃声在林中回响，惊起一群飞鸟遁走。
　　“这么早就生龙活虎的，我怎不知你们会如此勤奋早间切磋？”
　　穆韩逍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在近处响起，夏恩与卫迦俱是一愣，不由停住了手中动作，唯有妩姬不理会他仍旧肆意玩闹着。
　　穆韩逍微微皱眉，侧首淡淡道了句：“风公子驾临寒舍便瞧见如此情状，还望风公子见谅。”
　　此句话有如惊雷贯耳，妩姬顿时朝这处看来。

　　只见穆韩逍身后站着一名青衣男子，长发高束，负手而立，脸上一片风轻云淡，清早的薄暮在袍面润上一层细细霜露，衬的人疏淡而渺远。
　　他温雅而笑，客套回着：“穆公子说笑了。”
　　妩姬一见是他心口突的一刺，瞧着他有礼而疏离的神色，一股酸涩伴着一丝莫名的痛楚攀爬而上，缠上心口不住的抓挠。忽而那痛楚似发了狠般用力一扯，蓦地一口血水喷了出来。

　　身边两人一惊，转身便见妩姬眼光变得迷离起来，双瞳开始由外向内微微泛红，顶上青丝自尾端一路向上漫成雪白。
　　夏恩惊异的看着她的变化，正欲开口。谁知她一手擒来，生生掐住他脖颈。
　　卫迦大惊，知她是蛊毒发作，忙奔来欲要送入药丸，妩姬急速挥手将他震开，卫迦非习武之人，登时被她扇的摔到在地，体内五脏六腑撕裂般痛苦，一时爬不起来。

　　夏恩看着她血红的眼眸，火烧般的红却一色冷漠，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睨着他有如见着死尸。
　　她，不是妩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