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忆人》姚歪歪

11、杀杀

　　昏昏沉沉的睡了好一阵，意识再次清醒时，耳边是杂杂的马蹄声与车轮碾压石子的沙哑声，身下轻轻晃动，一丝暖风灌入，夹杂着草木的芬芳。
　　想必已是在马车上。
　　耳边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极轻极细，似生怕惊动了梦中人。
　　“你醒了。”穆韩逍缓缓而言，说着肯定之词。
　　妩姬不理他，继续闭眼充瞎子。
　　顷刻，纸张的摩挲声变作火焰舔舐的低闷之音，一股烟硝味伴随着穆韩逍一贯薄魅低厉的声音传来。

　　“严散已死，无若帮副帮主之位易主，新任帮主着实是个有趣之人，听闻他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彻查严散死因，并销了你的追缴令。”
　　见妩姬没动，徐徐续道：“那位帮主名为暗禾，真名不详，终日以一张银质面具遮面，传言为人冷酷，残忍嗜杀，底下人对他恐惧的多过敬畏。这位帮主上位后第一政策不是立威，而是顶着众怒保你，很是耐人寻味啊。”
　　妩姬忽而睁眼，不着边际讽道：“真名不详？你还有查不到的东西？”
　　穆韩逍笑道：“我又不是圣人，总不可能世事皆知，知道该知道的，不知无用的，方能少受琐碎信息干扰。”

　　妩姬嘴角扬了扬，还欲开口，忽而马车一顿，二人止了谈话。
　　妩姬伸鼻在半空闻了闻，灿然而笑：“你的消息真不灵通，我怎么闻到无若帮家狗的味道了？”
　　穆韩逍但笑不语，顺了顺衣袍欲要起身，妩姬压下他身形，笑得惬意：“睡了几日身子骨都硬了，让我出去舒缓舒缓，你别扫我兴致。”
　　穆韩逍听罢坐了回去，似对出外耍玩的孩童般吩咐道：“别玩的太过，这路上常有樵夫猎户上下山，弄得太恶心了我不便清理残局，吓到寻常百姓不太好。”
　　妩姬斜睨了他一眼，骂了句“假正经”，径自掀帘而出。

　　车外，夏恩正架着一柄长剑，大义凛然的与身前四人对峙着，姿势摆的不错，有那么几分大侠的气势，只可惜额上那层细密的汗珠泄了他的底。
　　“你们是什么人？”吼声震天响，只是声音过大，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那四人正眼都没瞧他一个，只紧盯着出车款步行来的妩姬，杀气渐渐盈盛。
　　妩姬拍了拍夏恩，只觉手下之人肌肉紧绷身子僵硬，不由笑骂：“你怎么总是这样没出息。”
　　夏恩见是妩姬，忙道：“你快回车里去，我看这四个人绝非善类，拦在路口必有所图。”
　　妩姬先是一愣，随即轻快的笑了起来，点头道：“没错，是有所图，他们几个是冲我来的，你闪开些。”向前行了两步，将他挡在身后，笑意不减道：“睁眼学着点，杀人是这样杀的。”

　　话毕，身若脱兔闪了出去，四人拔剑而起与她交缠一处，一时红黑身影交错，间有森冷的剑光溢出。也不见她执什么武器，只是在众人间窜来窜去，似在与他们玩闹一般。
　　不消片刻，妩姬钻出重围立定，几人正欲迎上，只听“刺啦”一声，身上的衣裤突然尽数滑落，顿时变成四个赤身裸体的男子，精肉毕现。
　　几人匆忙遮掩住□□，一人怒骂：“贱人，竟做脱人衣裤的勾当！”

　　妩姬一指点唇，娇笑阵阵：“不脱掉衣裤怎方便我行事呢？”瞅了瞅几人肉身，煞有介事的品评着：“赘肉不少，身姿也不怎么样，还不及我身后没点出息的小跟班，看来练武不勤啊，手感想必不怎么样。”
　　袖中滑落出一尾短刃，伸指弹了弹，刃叶颤出一丝清鸣，端的是锋利无比。几人捞住几截破布还欲上前，妩姬已先他们一步，再次钻入人中。
　　也不知她使的是什么轻功，在四人间飞快的穿梭，单只的红影渐渐混成一团罩住他们，氤氲的红雾中闪着星点银斑，似红绸上汲血的碎钻，渐欲迷人心眼。

　　只见那四人身上慢慢崩裂出条条血丝，不太明晰，像被猫儿挠过的红痕。须臾，妩姬又跳了回来，脸上一派轻松舒爽。
　　忽然，背后响起一片哀嚎，那四人皮肉渐渐剥离，露出节节森然白骨，恶心而狰狞。
　　几人在地上翻滚痛叫，泥石沾着血肉更是难堪。妩姬斜睨了两眼，骂了句：“不够看，我都没活动开来。”走来拍了拍瞠目结舌的夏恩，训导着：“瞧见没，这才叫杀人，快，准，狠，让他们想立即死都难。”

　　夏恩勉力转回视线，看着眼前的丽容有如见了邪鬼，惧道：“怎......怎能这样？”
　　妩姬皱眉：“这样怎么了？”那神情似一懵懂未知的孩童，天真纯良。
　　夏恩已惊得有些口齿不清，结结巴巴道：“这......这也太，太残忍了。”
　　“我若不对他人残忍，就是他人对我残忍，这便是世道。你还太嫩了。”拽着夏恩走向马车，笑闹着：“走吧，赶着回山呢，几天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身后的哀嚎渐渐化为气若游丝的呻吟，夏恩极力忍住回头的冲动，走了两步，抖着小胆子问：“他们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杀你？激的你下手这么，这么重？”
　　妩姬摇头晃脑答道：“我怎么知道呢。”
　　夏恩惊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还......”
　　妩姬转头：“怕了？”夏恩不语，只是惊惧的望着她。
　　妩姬轻叹口气，道：“我即便问了他们就不杀我了？害人的理由千种千样，有些更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不如不问，总归要弄得个有死有活，不如不明白的活着，省的被那些东西纠结了。”

　　夏恩冥思一番，似乎听明白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明白，摇了摇头，道：“那，那也不能下此狠手。”
　　妩姬笑开，灿烂得将那艳阳都比了下去：“谁若要害我，我便百倍讨回来，这就是我的原则。”
　　夏恩怔怔看着她，一时找不到言语相驳，她的话总归是有问题的，却挑不出错处。
　　妩姬已闪身钻进马车，夏恩又望了望地上几团模糊不动的血肉，阵阵胆寒。

　　在妩姬百无聊赖的催促声中，马车终是到了支羊山顶。
　　支羊山顶翠竹环绕，绿意盎然，眼前一座竹制小屋含羞带怯半隐于竹林中。妩姬一身红衣穿梭在绿林里尤为打眼。轻叹口气，甚为不满道：“非得住这破陋房子？”
　　穆韩逍负手而行，嘴角挂着浅笑：“你还有别的选择？”
　　妩姬撇撇嘴，你什么都给我选好了，会留我反对的余地？
　　推开房门，一如往常的简单摆设，一个小厅，一张竹桌，两旁两个卧房。妩姬瞅了瞅，后知后觉道：“貌似我那小跟班要露宿林中了。”

　　穆韩逍似没听到般径自推开自己的卧房，片刻又行了出来，手上捏了粒琉璃彩珠。妩姬瞧见那珠子笑容僵了僵，穆韩逍将珠子轻放到她掌内，妩姬也不仔细瞧，手掌一合纳入怀中。
　　“记得我生辰的，这世上怕只有师兄一人了。只是，师兄啊，从小到大你都只送琉璃珠子，能换点新鲜花样吗？”
　　穆韩逍端起茶盏饮着茶，笑问：“你想要的平时不都拿我钱去买了嘛，还想要什么？”

　　妩姬眼珠一转，讨好的凑了过去，笑容端的是温柔可人：“师兄，贡城花家又拿出他们的水月玉尊与我做生意，我曾听闻那玉尊一到夜晚便焕发灼灼华彩，美妙不可方物。不如，你就放了我让我走一趟吧。”
　　穆韩逍顿了顿：“花家？”妩姬闪着眸子连连点头：“是呀，江湖第一大世家花家。”
　　穆韩逍两指摩挲着杯沿，好一阵才徐徐道：“贡城虎踞龙盘，一有第一大世家花家，二有掌管蔺朝盐铁生意的四大家族之一的黄家，三有皇上的小舅子苗录镇守，四有......”

　　妩姬不耐烦的打断他：“你说的我都知道，这跟我去花家做生意有何关系。”
　　“他们这几个家族盘根错杂，牵扯不清，前年黄家二公子黄贤向花家三女儿花呓语提亲，这个婚事本是以利益出发，婚成对两大家族都大有裨益，只是那花呓语钟情于汝陌山庄少主抵死不从，婚事被搁置下来。你曾在三月收了花呓语的记忆最终促成两家婚事，不想花家因此得罪了汝陌山庄，从中你也引来汝陌山庄的追杀。花家这次又喊你去，内里怕有乾坤。”
　　妩姬不甚在意笑笑，凑到他面前娇笑道：“我才不管他们有什么用意，我只想要那水月玉尊。”

　　穆韩逍放下茶盏，忽而轻笑，一手拉住她带入怀中，双臂环住腰身，没见他怎么用力却是挣脱不开，耳边传来穆韩逍略带戏谑的声音：“腿长你自己身上，你想去就去是了，何苦询问我的意见？”
　　妩姬抬起个脑袋，略微气恼道：“你不放我走，我怎么走得开？”
　　穆韩逍低笑开来，伸指捋了捋她耳边碎发，音色入珠玉轻击：“既然走不开，就不要走了。”
　　妩姬瞪了他两眼，又想起他是个瞎子，只得埋首生闷气。穆韩逍像哄孩子般轻拍她背脊，脸上一派欢愉温柔，心中却是暗暗谋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