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宫女上位记》一朵嫩花

3、恩宠

　　霜雪一怔，而后则心慌意乱地垂下了眼眸，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

　　陆鸿祯冰冷刺骨的眸色犹如一记重拳将她砸的五脏六腑皆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是被那支金钗和太后娘娘的殷切盼望绕晕了脑袋，忘了陛下是何等不好相与的人。

　　她立时拜跪倒在地，面目惊惶地求陆鸿祯息怒后，便狼狈至极地跌出了御书房。

　　檐下立着的张瑞安本正在教导着小林子如何在陛下跟前将楚儿求做对食，侧眼一瞥便瞧见了仓惶退出御书房的霜雪。
　　眼见着她是被吓得狠了，双眼通红不说，素白的小脸上还挂着些斑驳的泪痕。

　　张瑞安一瞧便知这是不成了，也不追问里头发生了什么，只对霜雪说道：“陛下有何吩咐？”
　　霜雪失魂落魄地回道：“陛下只说让我出去。”

　　张瑞安听罢便敛起了笑意，吩咐小林子去围房将楚儿唤过来后，先一步走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的珐琅熏炉里常年焚着味道清雅的甲香，内室奢华至极，地砖上铺着高丽进献来的羊绒锦毯。

　　张瑞安方才踩上那毛毯，脚边便被砸下了一只青玉冻墨，小小一块便要价值千金。

　　张瑞安被这等动静唬了一跳，立时便跪在了地上，也没有胆子直窥天颜，只颤颤巍巍地说道：“陛下，可是霜雪伺候不周？”

　　陆鸿祯显然是气急了，阴鸷的眉目里凝着深切的怒意，他只往下冷冷地扫了张瑞安一眼，而后便讥笑一声道：“你如今是越发胆大了，连朕的话也敢不听了。”

　　张瑞安愈发惶恐，心内千回百转，将方才陛下的吩咐放在心间揣摩了片刻，便知是自个儿送错了人进去，他便讨好似地笑道：“陛下恕罪，楚儿昨日染了风寒，恐怕伤及陛下龙体，这才不近御前伺候。”

　　染了风寒？
　　陆鸿祯怒意一滞，忽而忆起昨夜楚儿离去时已近子夜时分，莫非是她回住所时吹着了冷风，这才染了风寒？

　　张瑞安心口突突直跳，觑着陆鸿祯变化莫测的脸色，心里已是升起了几分不好的念头。
　　他道：“方才奴才已经给楚儿灌下了一大碗姜汤……”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楚儿可以进御前伺候了。

　　陆鸿祯听罢果真神色松泛了不少，只揉了揉自己眼角的穴位，绷住了嘴角一言不发。

　　张瑞安会意，躬身退出御书房后便去偏殿寻小林子，劈头盖脸地便说道：“不许再去陛下跟前提对食一事。”

　　说罢，也来不及去瞧小林子的神色，急匆匆地便走向围房里去寻楚儿。

　　一刻钟后，一袭墨绿色宫衫的楚儿端着茶壶走进了御书房，扭着纤细的腰肢凑到了陆鸿祯身前，轻声说道：“陛下，请用茶。”
　　嗓音清泠如月，似潺潺溪水般润物无声。

　　她今日有意穿了件堪堪露出些雪软的内衬，如瀑般的青丝里有几根不安分的细发落入了托着雪软的深壑之中。
　　楚儿躬身奉茶，恰巧以纤弱的身姿将那深壑一览无遗地露于陆鸿祯眼前。

　　本朝风气不似前朝那般拘谨古板，时值盛夏，宫人们所穿的宫衫也清凉的很儿，是以楚儿的穿着也不算出格。

　　陆鸿祯虽是心下厌烦，可一时也寻不到说嘴的地方。

　　自从莹妃死后，陆鸿祯于男女一事上便冷淡了许多，如今窥见了楚儿傲人的雪软，喉咙口竟是觉得有几分干涩异常。

　　视线往上移了一寸，瞥见楚儿淡然若霜，木讷的没有一丝鲜活神色的面容后，这点干涩忽而又烟消云散。
　　这般普通的容色，激不起他半分兴致。

　　他喝了一口楚儿递来的茶，既是润喉，也想着趁机浇灭了自己的绮思，用完茶后，他道：“再替朕揉揉穴位。”

　　话音甫落，柔弱无骨的玉指便再度攀上了他眼角的穴位，轻揉慢捏间，已驱散了陆鸿祯批阅奏折的疲乏。

　　陆鸿祯阖上眼眸，放松身心后，一时间竟是将前朝的那些烦忧之事通通忘了个干净，只觉得痛快肆意的很儿。

　　他染上这头风之疾已有一年之久，日日夜夜皆不得安生，太医院的太医们开了不知多少药，连针灸的法子也试过，情况却一点也没有好转。

　　如今这御前奉茶宫女楚儿却解了陆鸿祯盘亘在心里的顽疾，既是让他欢愉的同时又生出了几分不虞之意。
　　这宫女，身份着实太低贱了一些，若是抬举起来，着实损毁了自己的英名。

　　陆鸿祯思绪纷杂间，楚儿便朝着他逼近了几步。
　　一股淡雅似桂兰的芬香便顺势飘入了他的鼻间，引得他神色愈发舒展。

　　揉得久了。
　　楚儿的皓腕也酸麻不已，可陆鸿祯没有出言让她停下，她便也只能忍着疲累继续揉下去。

　　又过了一刻钟。
　　御书房外忽而响起了张瑞安尖细的扬长调子，楚儿被吓得顿了顿动作。
　　陆鸿祯便蹙起了剑眉，沉声道：“继续。”
　　楚儿只好照办。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
　　张瑞安还有所顾忌，那道带着哭腔且歇斯底里的女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林贵妃在外哭喊着求见陛下，声声凄厉，句句悲怆。

　　陆鸿祯欢愉的心绪被打断，便睁开了眼眸，重又将桌案上刑部递来的折子拿了出来。
　　他本意是不想赶尽杀绝，可林贵妃实在是太爱闹腾，连在御书房也敢这般大声吵嚷。
　　瞧着她是飞扬跋扈惯了，他也该将这贵妃的位份收回才是。

　　他毫不避讳楚儿，提笔运气间，便在那封折子上写上了如何处置林家的手段。
　　写罢，他还扬起了一抹痛快的笑意。
　　这些年镇国公这一家人仗着往昔的情分作威作福，屡次犯事，如今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楚儿的视线牢牢地落在那封奏折之上。
　　见陆鸿祯没有半分避讳自己的意思，心里也讶异的很儿。
　　这人最不喜旁人窥探政事，连皇后娘娘也越不了这个鸿沟……
　　转念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她便又明白了陆鸿祯的意思。
　　卑贱的奉茶宫女，又如何看得懂奏折？

　　楚儿敛去眸子里的异色，愈发寡言地继续替陆鸿祯揉起了眼见的穴位。

　　外头的林贵妃仍在大喊大闹，张瑞安苦劝不得，生怕她扰了陛下的好事，便预备让侍卫们先将她拖走。
　　可林家虽大厦将倾，她好歹还留有贵妃的位份，张瑞安还不敢将事情做绝。

　　觑着张瑞安犹豫的片刻，林贵妃便猛地从地上起身，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张瑞安后，便冲进了御书房。

　　林贵妃忽而闯进了御书房，上首的陆鸿祯与楚儿皆唬了一跳，尤其是楚儿。
　　她立时便拿开了自己的手，敛着眸子往后退却了几步，有意无意地要与陆鸿祯拉开距离。

　　她这般擅自行动，倒让陆鸿祯心里不是滋味。
　　自来只有女人往他身上贴着的份上儿，倒甚少有人会这般害怕地远离了自己。

　　楚儿盯着自己的足尖，霎那间却觉得如芒在背。
　　也不知注视着自己的是下首的林贵妃还是陆鸿祯，可无论是谁，于她来说，都是件好事。

　　楚儿停下了动作，陆鸿祯的头疾又犯了起来，他心里不是滋味，又挑不出楚儿的错处，便只得将心里的邪火都一并发泄在林贵妃身上。

　　他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斥责林贵妃道：“你可知擅闯御书房是死罪？”
　　陆鸿祯本就生的剑眉星目，气势斐然。从前爱笑时还有几分冰雪既融的和善，如今抿着嘴盛怒的模样却只剩下了森然阴狠的君王之气。

　　林贵妃软了双腿，泪水不可自抑地从眼眶内滚落下来，她不敢置信地望向上首神色冷漠的陆鸿祯，不相信往昔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疼宠的情郎会变成如今的无情模样。

　　方才那奉茶宫女如此亲昵地替他揉肩按穴，半边身子都几乎要贴在他身上，可他却没有半分厌烦之色。
　　如今自己不过是想见一面，竟已到了死罪的地步？

　　林贵妃的心被伤的满目疮痍，流着泪哽咽地说道：“陛下若是想治死我，柔儿悉听尊便就是了。”
　　昔年她能宠冠六宫自是因着极为拿捏陆鸿祯心思的缘故，她知晓陆鸿祯吃软不吃硬，便只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陆鸿祯也的确软了心肠。
　　林贵妃有罪该罚，却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他压下心中的怒意，便喊了一声张瑞安。

　　张瑞安听见里头的动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了进来。
　　陆鸿祯未曾斥责他，只冷声吩咐道：“将林贵妃送回珍柔殿，褫夺贵妃封号，降为贵人，闭门思过三个月。”

　　张瑞安听罢连忙要去搀扶林贵妃。
　　可林贵妃听到了“珍柔殿”三个字后，却又哭又笑了起来，心里只觉得讽刺至极。
　　珍柔，珍柔。
　　自莹妃死后，陛下何曾珍视过自己？

　　她挣脱开了张瑞安的手，抬首直视着上头的陆鸿祯，哭声凄厉悲怆，挺直了脊背质问他道：“昔年陛下说独独爱重臣妾一人才赐下了珍柔殿，如今却又要将臣妾禁足，陛下的话难道都不作数了不成？”

　　提起珍柔殿的过往，连张瑞安都吓得噤了声。
　　这位娘娘也当真是胆大，竟敢往陛下的伤疤上捅。

　　陆鸿祯的脸色也果真变得阴沉至极，他望着下首的林贵妃，讥笑道：“贵妃戕害姐妹，纵的莹妃一尸两命，竟还有脸替往日里的恩情。”
　　他好不容易才将憋在心口一年有余的话说了出来，如潮般的悲伤向他涌来，几乎要令他喘不过气来。

　　倏地，林贵妃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而后她便站直了身子，万分激动地说道：“臣妾没有做过，莹妃的死与臣妾无关，若说让莹妃动了胎气提前发动的人，该由……”
　　话未说完，孙皇后便姗姗来迟，打断了林贵妃未说完的话语。

　　她带着一群力气极大的嬷嬷，一进御书房后先是向陛下行了礼，而后便让那些嬷嬷捂住了林贵妃的嘴。
　　陆鸿祯也似卸了力气般瘫坐在了龙椅之上。
　　孙皇后没有多问，只负责善后，见陆鸿祯似是劳累至极，又亲自替他揉肩捏穴，温声吩咐御膳房送些滋补甜汤来。

　　有了林贵妃的癫狂做派做衬托，便显出孙皇后的贤惠温柔来。

　　当日夜里，孙皇后果真留宿在了御书房。

　　张瑞安将楚儿送回了宫女的住所，一路上不住地说着陛下的喜好与忌讳，提到莹妃时则只是含糊其辞。

　　楚儿也未曾追究，只攥紧了自己的手心，精心细养着的指甲扎进了肉里，也半点不觉得痛。

　　翌日一早，孙皇后红光满面地回了凤藻宫，沿途路上还心情甚佳地赏了御花园的景色。

　　心腹宫女秋桐便笑着奉承道：“终于是等到了这一日，陛下终于瞧见娘娘的好处了。”

　　孙皇后莞尔一笑，便吩咐秋桐道：“好生赏赐林贵人身边的春宁，多谢她替本宫报信。”

　　孙姑姑搀扶着孙皇后走在宫道之上，左侧是妍丽明艳的花圃，后侧是青翠葱笼的树丛，将孙皇后衬得似二八年华一般清灵动人。
　　留了林贵人一条命，总是后患无穷。

　　“昨日娘娘为何不让林贵人继续说下去，陛下已是怒极了……”

　　孙皇后笑意淡去，打断了孙姑姑的话后，便道：“并非本宫心慈手软，本宫是为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