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奇案录》陌上闲云

7、狐裘案（07）

　　徐萱仪很是自责，表妹要不是因为担心她，怎么可能不带丫环就出来找？不过是顾忌着她的颜面，不敢随便带人罢了，偏采菱那会子又不在。

　　顾瑾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他上次看见她在回廊上转悠，现在想来她不是在赏景而是在找人，又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问徐萱仪大概那个时间她在哪里。

　　知道了她在的地方，顾瑾就从沐芳阁一路往那处找去，路上皆没见着，倒是在八角亭那边找到一位仆妇说确曾看见过一位小姐独自一人找了过来。

　　顾瑾等人忙问详情，那位仆妇就说了她是怎么回话的，然后那位小姐就又走了，看那仆妇指的方向，却是回沐芳阁的那条路。

　　“所以表妹当时是回去了？那怎么阁楼里又没见着？”徐萱仪大冷天的都快急出汗来了，又是公主举办的游园会，也不好因为一会子不见人就大张旗鼓的找。

　　顾瑾回想着一路上看见的岔道口，干脆直接将人分作了三路，让徐萱仪带着她的丫环一路，采菱和扫墨一路，他自己一个人一路，大家分头去找，最多半个时辰，无论找没找见，大家就在阁楼下碰面，到时看情况再作打算。

　　众人点头，一一分头行事，顾瑾自己挑了一条无人的小径，他的方向感还可以，那里显然和梅林的方向相去甚远，如果真的会出事，八成不会是在丫环仆妇众多的靠近梅林的地方，虽然他打心底里不希望，甚至是害怕会出事，但他也只能忍着担心顺着小径找了下去。

　　不想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在喊顾兄。

　　顾瑾本待不理，那人的声音却越喊越急，只得回头看去，却是那谢解元在一边喊一边提袍追了过来。

　　顾瑾只得停下来，快速一拱手，开门见山的说道：“谢兄可是有事？现下却是有些不便，可否回头再说？”

　　谢绅先深施一礼，后才说道：“顾兄对不住，非是有意，实我方才不小心听见了你们说话，好似是说云小姐或许是在园子里头走迷了道？因我素敬云老太傅之风骨，这才冒昧前来，不知可否同去？或有用我之处也未可知。”

　　顾瑾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更没空在这里耽搁，见谢绅要帮忙，也就点头应了。

　　当下里便两人一道疾步向前找去。

　　约莫是远离梅林的缘故，仆人们打扫得也不是很精心，道上的积雪枯枝都未曾扫尽，倒是方便了顾瑾追查足迹，只这毕竟是砖石铺就而成的，纵有脚印也难以留存，只能从残存的积雪及一些枯枝败叶上看出有人经过的痕迹。

　　两人一路往前找了好一阵，却一无所获，偏又遇上不好分辨的岔道，只好分头行事。

　　顾瑾心急如焚，觉得这样盲目的找下去不是办法，四处张望了一阵，见前面恰好有一株粗壮高大的松树，便如见救星，三两步跑到树下，先将披风、靴袜等除下，又将衣角往腰间一塞，再用宫绦扎紧，然后就双手抱着树干如同猿猴般噌噌噌的往上爬去。

　　待爬到二三十米高的树冠处，便扒着枝桠四处张望了起来，身在高处视野确比在下面时开阔了许多，远远的也看见了一些人活动的身影，只都不似是云湘竹，他极目远眺，都不曾瞧见，想着莫非云妹妹不曾来这边，正要下去，却忽然将目光定在了某处，下一刻，他便手脚并用的快速往树下滑去，离地还有一人多高时便松手跳了下去，手忙脚乱的套上靴子，抓起披风便朝某个方向直奔而去。

　　那是一处冷风飕飕的高坡，坡上有一凉亭，亭中的长凳上正趴伏着一名女子，看衣着可不正是遍寻不着的云湘竹。因有围栏立柱相隔，若不是顾瑾身在高处又看得仔细，怕是不能发现。

　　若是换个时节，顾瑾可能还会以为云湘竹是不小心在这凉亭里睡着了，但此时此刻，他心慌得差点被脚下的台阶给绊着，一边喊云妹妹一边连滚带爬的直扑了过去，当下里也顾不得许多，先伸手去扶，只觉触手冰凉，忙把人半搂进怀里，又伸手去托她脑袋，不想竟有滑腻之感，鼻端好似嗅到了一股血腥之气，顿时心都颤了起来。急忙伸手去试她鼻息，却手抖到不行，再看她一张小脸上双眼紧闭，竟是看不出一丝活人气，他立时便心凉了半截。

　　好容易探出了那么点热乎气，又怕感觉错了，忙又去摸脉搏，终于确定了云妹妹真的还活着他才渐渐恢复了理性，又去察看她脑后的伤，发现伤口靠近颈部，倒像是划伤，所幸伤口看起来不深，血也已经止住了，担心她下面还有伤，顾瑾又把她长袄的立领往下扒了点，只这一看，他便知云妹妹为何会晕在这里了，她这显然是被人生生给打晕的，又被放在了这么个地方，若是他不曾找来……

　　当下他不敢再想，伸手便要抱她回去，又恍惚记起受冻恐怕会导致失温，忙将刚才慌乱中扔在台阶上的披风给捡起，直接用披风将云湘竹连头带脚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紧紧的把人抱进了怀里，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云湘竹只觉整个人都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迷障之中，一时似是看见何蓁蓁穿着那件银狐裘又笑又叫的四处乱跑，怎么喊都不听，一时又似是见到她满脸血泪的在质问为何不救她，一时又好似看见了顾大哥满脸焦急的在说着什么……

　　挣扎迷乱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陷入一片黑沉之中。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有那么片刻只觉大脑嗡嗡的，思绪仿佛都陷入了停滞，直到看见表姐那哭肿了的双眼才渐渐清醒了过来。

　　哦，对了，她好像是在参加公主的宴会，然后去找表姐，然后又去追……

　　云湘竹忽然双目圆睁，挣起身一把抓住了徐萱仪，满脸惊恐焦急的叫到：“蓁蓁！表姐！何蓁蓁掉湖里去了！快叫人去救！我看见她、她在那个楼舫，对，楼舫，从窗口，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掉出去了！表姐，你快使人去救！就是那个湖！那个、那个……，该死！我怎么想不起名字了？就是那个湖！表姐你记得吗？那个、那个……”

　　徐萱仪一把将急得语无伦次的表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急，我们都知道，已经使人去救了，你别着急，会没事的，你别怕……”

　　如此几次，云湘竹才渐渐平静下来，忙问可有找到人，又说隔得远说不定是她看错了也未可知，再者那丫头素来淘气，说不定是在开玩笑呢，其实根本就不曾掉下去，只是她说着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面色更是惨白一片，这说辞，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好半晌，她才深吸了口气真正冷静了下来，问徐萱仪：“现下什么时辰了？我这是在哪儿？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表姐你别瞒我，跟我说说吧。”

　　徐萱仪将云湘竹扶靠在枕头上，握着她的手说道：“我不瞒你，只我知道的也有限，忙乱乱的只听说好似是何蓁蓁掉进了湖里，公主已亲带了人过去下水捞人了，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我却也一无所知，只盼着已经救上来了才好。”

　　不是徐萱仪为人太冷漠，实是她今儿个被吓坏了，先是表妹找不见人，好容易听说被瑾兄弟给找着了，急忙忙的赶了回来，没曾想面对的却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局面，又听太医说若是再晚一步人就救不回来了，立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整个心神都扑在了表妹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徐萱仪如今说起还只觉后怕，道：“幸得公主担忧天冷地滑怕有人摔着，使人在园子里备了一位太医，否则这一来一回的，得生生把人急死！对了，刚见你醒，采菱就去叫太医了，过会子得让他再看看才好。”

　　不一会儿，也肿着一双眼的采菱果然带了一位太医过来，细细的给云湘竹诊过脉后就出去开方了。

　　云湘竹恍惚听见门外似是有人在和太医说话的声音，遂问徐萱仪：“是谁在外面？”

　　徐萱仪道：“应该是瑾兄弟来了。今儿个真真多亏了他！要不是他，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听说是在碧玉湖边的亭子里找到的，我记得那里，那么个四面透风的凉亭，又是在那么个无处挡风的高坡上，边上还有个寒气逼人的大湖，你还被不知哪里来的歹人给打晕了去，先前太医都说了，若是再救迟一步，你这条命怕是……”说到此处，竟是一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云湘竹闻言顿时想起自己似梦非梦时仿佛是见到了顾大哥，所以那不是梦是真的？

　　只她现下还混乱着，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想着顾大哥也不是外人，就想把他叫进来问问。

　　若说先前徐萱仪可能还会觉得表妹躺在床上不好让顾瑾进来，如今经过这一遭，她正对顾瑾感激不尽呢，且两人又是正经定了亲的，倒也不必太讲那些个俗礼，遂帮表妹理了理发鬓，又把被子给掖掖好，就让人去把顾瑾叫了进来。

　　转眼间，顾瑾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先给徐萱仪行礼，眼睛却不由看向云湘竹，见她脸色终于不似先前一般全没一丝活人气，这才松了口气，只心却还是提着的，刚太医说了，她现下虽看着还好，却是强提的精神，在雪地里冻了那么长时间，如今看着还好却只是寒气还未曾发散，今夜只怕是难熬。

　　云湘竹却顾不得许多，她只觉自己刚动了那么一会子头脑就昏沉沉的，怕自己再晕过去，忙打起精神来问顾大哥情况。

　　其实顾瑾也有话要问，他当时抱她回来，半道上她忽然挣扎了起来，又满嘴的胡话，他担心得要死，正要强抱她回来，她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直一个劲的说什么“蓁蓁”“湖”的，还喊救命，眼睛却是没有焦距，显见得人还未曾清醒。

　　顾瑾毕竟才来京都不久，一时也不明其意，幸好当时谢绅也在，便猜着是不是有人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又记起何侍郎的幼女闺名好似就叫蓁蓁，虽是猜测，毕竟人命关天，当即便分作两头，谢绅先赶到湖边去察看一番，而他则带云湘竹回来就医顺便说明情况，好让人去帮忙救人。

　　当他抱着云湘竹回来时那混乱的场面可想而知，又发现那何蓁蓁果然许久没见人影，云湘竹又是被人打晕的，当下所有人都慌了神，忙使人去禀公主，后面就是如何如何救人了，只如今还没消息传来。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好似听见有人在喊太医，又在说什么湖边，找着之类的言辞。

　　云湘竹闻言顿时眼睛一亮，难道是那丫头被救了回来？当即便要起身，只一抬头便头晕眼花得紧，一旁的顾瑾赶忙将人按住，道：“我去看看，云妹妹你别急！”当即便快步走了出去。

　　云湘竹等得心急如焚，好容易顾瑾终于回来了，她忙问：“是不是蓁蓁被救回来了？”

　　面对着那双写满期盼的眼神，顾瑾心有不忍却也只能摇头，温声道：“被救回来的是丁宝瑞。”

　　“丁宝瑞？怎么会是丁宝瑞？”云湘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