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奇案录》陌上闲云

6、狐裘案（06）

　　徐萱仪的脸色惨白如雪，心头既痛且羞，又心乱如麻，哪里还能安坐听他们合奏什么曲子？遂佯作无事的站起身，只说要出去走走消消食，也不让云湘竹跟着，脚步匆匆略带踉跄的就出去了。

　　云湘竹知道表姐此时大概想一个人静静，虽然担心也只好交代一声让盏儿好生跟着，有什么事就使人回来说一声。

　　坐在那里听着耳旁传来的琴箫和鸣之声，云湘竹很是后悔往日里不该如此打趣表姐和沈大哥，又奇怪沈大哥何时和冯姐姐亲近了起来，竟是从未听说两家有什么往来的。只眼下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表姐毕竟未和沈大哥定亲，她也只是听表姐说起过，好似两家长辈皆有此意，不想今日竟有了这一出，还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变故。

　　现下只庆幸表姐往日里并不曾在外头露出形迹来，要不然让她以后如何自处？

　　云湘竹心神不宁的坐了好一会子，也没见表姐回来，到底是担心，原想去回廊上看看，又见那里正热闹着，随沿楼梯上了三层，有候在那里的丫环仆妇以为她要休憩更衣，忙上前伺候，云湘竹摇了摇头，径自去了外面的回廊。

　　三层和二层一样四面皆有回廊相连，只比下一层要小上一圈，云湘竹沿着回廊四处打望，想看看能不能找见表姐在哪里。

　　恰逢顾瑾在轩里烤了半天的菜肉供那帮饕餮狼咽，被油烟熏得跑出来散味兼舒展筋骨，倒是一眼便瞧见了在三楼回廊上转悠的小未婚妻，正要伸手打招呼，她却未曾瞧见他，转眼间便转至另一面瞧不见人影了。

　　顾瑾不由失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见着便想逗逗她，又在雪地里舒散了一会子，不时的往那阁楼的回廊上瞧一眼，却是不曾再见到她的身影，想是已进到楼里去了。正要回去吃茶，忽见扫墨端了一青花小盖碗过来，不由夸道：“倒是机灵，知道你家少爷正口渴。”

　　扫墨嘿嘿笑道：“今儿这功小的却是不敢领的，少爷且揭开看看。”

　　顾瑾笑骂道：“还跟你家爷卖起关子来了！”遂伸手接过盖碗又揭开盖子，立时便有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倒像是橙汁儿，又夹着点药味。

　　因问：“这是什么？哪来的？”

　　扫墨道：“是采菱姐姐使小的端给少爷的，说是她家小姐吩咐做的香橙汤，把那大橙子连皮切作片，再添上檀香末、甘草末、干姜片等香料熬制成汤，说是能解腻消酒呢！”

　　顾瑾闻言脸上不由泛起了笑容，没想到竟还能收到这么可心的回礼，当下便端起碗一饮而尽，热乎乎的暖汤一下肚，仿佛连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心底更是暖洋洋的甚是受用。

　　感觉浑身是劲的顾瑾当下便想再给小未婚妻烤上一大盘子的吃食送去，又想着这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且又不好消化，看她平日里吃得也清淡，胃口又小，只得罢了。

　　又在原地转了好几圈，陡然看见这满树的红梅，不知怎么的就想摘两枝给她送去，这想法一冒出来便打不住，当下里便满林子的挑起红梅来。一时嫌这枝花苞太多开得不够艳，一时又嫌那枝开得太艳显得俗气，好容易挑到枝不浓不淡的，又嫌它枝形不够虬挺，好似这一林子的梅枝就没他能看得上眼的，只把个扫墨看得哭笑不得。

　　却说另一头，云湘竹在回廊的另一面终于望见了表姐的身影，正坐在一八角亭里吹冷风呢，不免松了口气，又担心她受了寒，就要过去劝，眼尾又扫见另一处山石下一熟悉的身影，忙定睛一看，那一身的银狐裘可不是那个何蓁蓁，也不知又要去哪里淘气，竟是一个丫环也不带，鬼鬼祟祟的躲着人，还跑得飞快。

　　云湘竹暗自皱眉，想着一会子看见她的丫环或是白五嫂就说一声，她这可不算告密，原就是不小心瞧见的。因急着去劝表姐，她也不等采菱了，脚步匆匆的就往那处八角亭走去，路过先前何蓁蓁藏身的山石时还抽空子找了一下，却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当下也没空理会，只往八角亭里去寻表姐，却不想竟已不在了，好容易在左近遇见一仆妇，问起，说是和一位夫人一起走了。

　　仆妇说得不清不楚的，云湘竹想着大概是遇见了熟人，心下倒也放心了不少，表姐在人前向来很能端得住，想来不会再出来吹冷风了，虽郁气憋在心里不好，但要发散却也不在这一时，等过了这个关节，日后慢慢再劝解就是了。

　　没寻着人的云湘竹空手而回，再次路过那处山石时，不免又多望了几眼，自然没见着半个人影，一面笑自己怎的也染上了表姐那惯爱操心的毛病，一面抬脚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脑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她身上的那件银狐裘，怔了片刻，到底是一跺脚转身顺着那山石下的小径往前找了过去，想着等抓到那丫头，定然轻饶不了她！

　　一面提裙疾走一面四处找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远远的看见了好似是何蓁蓁的身影，赶紧快步追了过去，只这路却绕得很，雪地里又不好走人，好容易追过去，又不见人影了。

　　这凝萃园原是前朝所修的行宫，整个园子大得吓人，他们这次来原就是为了赏梅，丫环仆妇们也多聚在梅林那一边听用，倒是这一边空荡荡的都没什么人活动。

　　也不知何蓁蓁那丫头跑这里来做什么，云湘竹又往前头找了一阵，跑得气喘吁吁的也没找见人，想着约莫是走岔了，干脆回头算了，到时跟白五嫂说一声，让她烦恼去。

　　虽是如此想，到底有些不甘心，因见前面有一高坡，坡上高建着一座飞檐凉亭，就想着上去看看，再找不见人就算了。

　　拖着疲累的步伐上了坡，又上台阶进了凉亭，往前一看，眼前却是一片豁然开朗之色，隐隐还能听见水流之声。

　　原来坡的另一面竟是一片水波荡漾的大湖，湖边多有游廊环绕，廊外则是白茫茫的雪地，湖水却未曾冻结，云湘竹寻思着这是走到碧玉湖来了？她在夏秋时分倒是来此处游玩过，那时满湖的荷叶荷花开得正盛，和这冬日里的萧瑟景象大有不同，若不是见到湖边那座直伸入水中的高高的船形楼舫，她还不敢认。

　　依旧没见着何蓁蓁的身影，云湘竹也懒得再找了，想着在这亭子里歇歇脚顺便赏赏湖景就回去，却不想拼命找时遍寻不着，偏自己没想再找时倒又直往人眼皮子底下钻了，只见那楼舫二层一扇半开着的窗台上趴着的一个人影可不正像是何蓁蓁？

　　这丫头！冰天雪地的跑那里去干什么？难道这大冷天的还有鱼给她喂不成？云湘竹正要挥手喊她，却不想变故陡生，那何蓁蓁的身子不知怎么的忽的就往外一滑，整个人立时就如倒栽葱般从窗口掉了下去。

　　“啊……”云湘竹一声惊叫还未及发出，忽然脑后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另一头，顾瑾好容易选了两枝“勉强能看”的梅花，又亲手摘了下来，原想着让扫墨给送去，又觉不好，遂带着扫墨往沐芳阁那边走去，想着能不能把云湘竹给叫下来，他想亲自送，顺便还能说会子话。

　　不想还没走到地方，就看见采菱正站在雪地里四处张望，顾瑾忙让扫墨过去看看是不是云妹妹也在，自己则整了整衣袖又理了理衣襟，心情还有点小紧张。

　　不一会儿，采菱就跟着扫墨走了过来，两人脚步有点急，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对，顾瑾顿时顾不得心里的那点小旖旎了，忙几步上前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采菱满脸急色的回道：“顾少爷，小姐不在阁楼里，也不知去哪儿了。”

　　顾瑾忙问：“那表小姐呢？没和表小姐在一起？”

　　采菱急道：“我回去的时候小姐和表小姐都不在，我以为她们是出来逛园子了就也出来找，谁知路上遇见一个丫环说在后面看见了表小姐她们，但没看见小姐，我就跑去找表小姐，表小姐一听也急了，说怕是小姐出来找她两下里走岔了，就让我过来这边看看小姐有没有回阁楼，她再去她先前呆的地方找找看，倒不是怕别的，就是这雪天地滑，小姐又没带个丫环服侍，万一走迷了道，又或是在哪里摔着了可怎么得了？”

　　顾瑾闻言也不由心急了起来，比起采菱，他更有另一层担心，这园子不是一般的大，今儿来的人又杂，采菱她们出于对皇家的敬畏所以不怀疑这里的治安情况，但顾瑾可没那么信任，云湘竹又是一个小姑娘，这万一有人起了歹心……

　　想到这里顾瑾不敢再想下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表小姐去了哪边？我们先过去那边看看。”

　　采菱忙带路，几人急匆匆的就走了，倒让一旁看见的谢绅凝神看了好一会儿。

　　半路上顾瑾一行人就与徐萱仪她们碰了面，两下里一对，竟是两边都没见着云湘竹的身影，这下子几人是真的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