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奇案录》陌上闲云

12、狐裘案（12）

　　厮见已毕，几人便一同去了何蓁蓁的住处。

　　云湘竹踏入房中，好一番睹物伤怀自是不必提，只想着如今蓁蓁尸骨未寒，定要揪出那贼人来偿命方能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当下里便打叠起精神来察看一应房中物事，顾瑾只在一旁默默陪同，谢绅则未跟进房中，说要去找丫环仆妇们说说话，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线索来。

　　云湘竹这一看便是好半晌，只果如顾大哥所说，皆是一些闺阁少女常有之物，并无特殊之处。

　　“云妹妹，要不先歇会子再找？”顾瑾关心的说道。

　　云湘竹摇了摇头，只蹙眉沉思，又环顾四周，片刻后，单把一应书画等物连同装着它们的箱匣都给找了出来，而后一一打开检视。

　　有的里面装着几本闲书，云湘竹打开看了几眼便又原样装了回去，并不像顾瑾他们先前似的，担心里面夹着书信纸张，又抖又拍又翻的，恨不得一页页的看过才放心。

　　有的里面是一叠叠的写满了字的宣纸，云湘竹也是随便翻了几下便罢了。

　　还有的里面装着一卷卷的画卷，云湘竹也解了绸带展开来看，往往也是展开小半截便又原样收起。

　　搜查得如此潦草随意，只让好容易摆脱了刘氏赶回来的石岱茂看得心中苦笑不已，他这真是病急乱投医了，竟真以为一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能找出他们这么些人都找不出的线索来。

　　正要上前招呼，却只见那小姑娘在打开某个画匣，同样随意的开了半卷画之后，手上的动作忽的一变，将手中半开的画卷放置一旁，又从那个画匣里拿出一卷，快速解开绸带半展开画卷看了一眼，而后又丢掷一旁，如此接连从那个画匣里拿出好几卷来，都是同样扫了一眼便放置一旁。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石岱茂急忙走上前，顾不得寒暄便直接拿了一卷画来看，发现这却是他曾经仔细搜查过的，记得应是京中有名的画师曹青所绘，有花鸟虫鱼，也有山水景致，更有饮宴游乐，画工且不提，只看内容，决无特异之处，难道是有什么他未能发现的玄机不成？

　　当下他便抬头要问，却只见那云小姐快速将那一匣子的画卷都给拿了出来，而后便细细察看起那个黄花梨的画匣来。

　　见她也不言语只翻来覆去的看那空空如也的画匣，石岱茂等不及问道：“云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

　　云湘竹这才恍然回神，沉吟了片刻说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这一匣子装的竟全是曹师的画作，且被安置在卧房之内而不是充当书房用的偏间里，显见得是珍而重之且时常赏玩的。只她素来不喜曹师之画作，说其但凡作画全凭主家之意，全无半点自己的主张，直如那应声虫般，不过一匠人罢了，哪配称画师？不知何时她竟是转了性不成？”

　　顾瑾石岱茂听闻此言顿时对视了一眼，脸上不由都露出了兴奋之情，当即石岱茂便捋着袖子说道：“顾贤弟你帮着弟妹看看那匣子，我再来翻翻这些画卷！”激动之下竟是直接就喊了弟妹，还浑然不觉有何不对。

　　云湘竹当下便有些脸红，只也不好说得，便假装没听见，继续查看那画匣，偏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来把那匣子拿了过去，抬眼看去，正对上顾瑾那双笑吟吟的黑眸，只听他说道：“妹妹别急，我且看看。”

　　说着，他便把注意力放到了那画匣上，这是一只长方形的抽盖式黄花梨画匣，就是简简单单一抽盖小木箱，将画卷清空之后，一眼便能看出里面并没有设置什么机括，再翻过来看看底面，也看不出机关的痕迹，如此一来，若真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就只能是在盖子上做文章了。

　　带着目的的看和漫无目的的查找果然不同，这一看，顾瑾便觉这抽盖略厚了些，因整个木匣都造的厚实，故而看上去不显，但此时看来，便觉可疑了。当下便伸手摸索起来，果然在抽盖顶端特意做成翘头好方便抽拉的抹头底部边缘摸到了一些凹凸不平之处，当即便凑近仔细观察了起来。

　　看起来似是常有东西撬动摩擦的痕迹，又看了看四周的缝隙，当即便伸手抓住那翘头大力朝斜上方一掰，果然一掰便开，露出底下抽盖的真容来，只见原本抹头的位置却是一个极浅的小挡板，挡板和盖面之间开了一道口，恰好可镶嵌那翘头。

　　顾瑾用手指勾住那挡板再往出一拉，一个极浅的抽屉便被拖了出来，里面齐齐整整的摆放了一排又一排的细细长长的小纸卷。

　　云湘竹一时无言，心中不知该作何滋味，倒是那石岱茂发出一声朗笑，很是夸赞了他们几句，然后迫不及待的便上前查看起那些纸卷来，一面又叫顾瑾帮忙，道：“落款竟是花号虚名，顾贤弟快帮我看看笔迹，看和那两人可能对上，你和他们是同年，想必比我要熟悉一些。”

　　顾瑾一面应着一面担心的看着云湘竹，云湘竹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轻声说道：“顾大哥你先忙着，我去外面走走。”

　　语毕便转身走了出去，一径走到廊下才停了下来，对着院子深深的吐了口气，找到线索原该高兴的，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心里堵得慌。那些蓁蓁珍而重之藏得如此隐秘的信笺就这么暴露在众人面前，还要逐字逐句的被人分析解读，甚至还会记录在案，只是稍想一下，便觉满心的酸涩。

　　等心情平静了些，云湘竹忽觉奇怪，采荇不知去了哪里，竟是没看见她人影。因方才不好让她跟进房间里去，就让她在外面等着，若是采菱也就罢了，那是个坐不住的，但采荇向来稳重，绝不会四处乱跑的。

　　正疑惑着，忽然听见一声门扇开启的吱呀声，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却是拐角处的一间耳房，一人正开门走了出来，再一看，可不正是采荇，一面垂头往出走一面还拿着帕子在拭眼角。

　　云湘竹不知端的，忙出声唤她，采荇闻声见是小姐出来了，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云湘竹见采荇眼角通红，显是才哭过，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耳房里莫不是蓁蓁的丫环？”

　　采荇点头叹道：“是碧桃姐姐，先前我见她忽然哭着跑回来了，就跟了过去，一问才知，原是碧珠没能熬过去，人已经没了，碧桃姐姐今日是偷着去送了送她。”

　　云湘竹听得心惊，问道：“倒是听说碧珠受了罚，怎打得那样严重？没请大夫来医治？”

　　采荇道：“因官府要问话，倒是给请了大夫的，只她当日是在园子里挨的打，又因何小姐之事，乱糟糟的都顾不上她，受了伤又挨了冻，等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就摇头说不中用了，果就没能挨过去。”

　　云湘竹闻言也是好一阵难受，主仆二人正兀自难过着，忽然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转头看去，却原来是那谢绅谢公子，也不知他从哪里来，面上倒是似有喜色。

　　那谢绅也看见了云湘竹，立时便上前行礼，笑问道：“不知云小姐可有发现？”

　　云湘竹回之一礼，勉强笑道：“石大哥他们正在看呢。”却是没心思再多说。

　　谢绅察言观色，脸上喜色一收，露出几分关切来，道：“逝者已逝，还请云小姐切莫自伤。”

　　云湘竹点头道：“我无事，谢公子关怀。”

　　谢绅还待再说，里头石岱茂听见声响，出声喊道：“可是谢贤弟回来了？快进来帮忙，休想再躲懒！”

　　谢绅忙笑着高声回道：“我几时躲懒了？大哥可别凭白的冤枉人！才打听了一样顶要紧的消息回来，大哥还想不想知道了？”

　　石岱茂笑骂道：“那还不快进来说说，难不成还要大哥求你不成？”

　　当下谢绅便应了下来，正抬步要走，又对云湘竹说道：“云小姐要不要也进去听听？也好集思广益，早日将那凶手缉拿归案。”

　　云湘竹遂点了点头，两人互相谦让着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顾瑾见云湘竹也跟了进来，忙端了一把空椅子让她在一旁坐下。

　　谢绅见满桌摊开的纸卷不由满脸诧异，问：“究竟哪里找出来的？”

　　石岱茂将前因后果那么一说，谢绅先赞了几句云小姐聪慧，而后方笑道：“如此倒是和我的消息对上了。”

　　石岱茂道：“哦？愿闻其详。”

　　谢绅遂说了他打听来的消息，原来他出去转了一圈，却是去外院家丁随从间打听消息去了，因想着何小姐终究进出不便，若有私信必有通信的渠道，打听来打听去，倒是听到一个消息，说去年他家小姐忽喜欢上了曹青的画，花钱请他画了总有十几二十幅，隔几日便会送来一幅，还专门给了个上好的画匣好让他装画送来，因画匣上有何府的印记，他们正想着什么时候要去找曹青收回来呢。

　　石岱茂拍掌道：“妙啊！想必曹青手中的画匣也和这画匣一样，抽盖里暗藏玄机，如此一来，内外便能通过那画匣来暗传私信了，搞了半天，却原来唱的是一曲‘买椟还珠’之戏！”

　　谢绅又接着说道：“石大哥，顾兄，你们可知那曹青住在哪里？”

　　石岱茂笑道：“不用问了，必是借住在那鸿福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