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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番外二(2) ...


  •   秋高气爽,京里和周边的人最喜去大昭寺赏红枫。

      这日天朗气清,时初月也与阿婆外出散心。她怕碰到不该遇到的人,没敢去寺里,两人只在后山转了转,幸好一天下来并没有遇到认识的人。

      二人刚到家,便看到姜玹一手提着肉菜一手持剑,冲出屋子,见她们回来,脸上的寒霜不仅没散去,反而越发浓,“去哪里了?一回来看不到人,不知道我多担心。”

      她模样好,怕她遇到登徒子,又怕被京中纨绔看到。

      语气中带着罕见的焦急。

      阿婆年逾古稀,一双眼利得很,拍了拍挽着她臂弯的手背,笑道:“阿月孝敬我老婆子,带我去游山呢,你别骂她。行了,你们说话,阿婆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说着接过姜玹手上的肉菜就往厨房走。

      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时初月绞着手指,下巴贴着胸口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道歉的话让姜玹稍稍放宽的心又揪紧起来,以前的她并不喜欢低头,总是大大方方、朝气蓬勃的,联想到她经历过的事,心尖兀地一软,缓和道:“我不是怪你,只是此处乃京郊,以后我们去远点的地方随你怎么玩。”

      时初月红着眼“嗯”了一声,便侧开身子回了屋,始终没抬头看他一眼。

      一股酸涩蔓延到全身,姜玹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方才跟上去推开门,果然看到她坐在床边低声啜泣。

      时初月手忙脚乱擦眼泪,“我,我不是,你没有凶我,只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边说眼泪边流。

      姜玹轻叹,撩袍坐到距离她一箭之地,他知道此时自己该哄慰她一番,可怎么个哄慰法呢?

      手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自发抬了抬,却在触及那纤薄的肩头时一顿,这样将人搂进怀里,是不是太孟浪了些?那搂肩?好像也不合适,到底该如何做是好?

      沉思半天,最终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了事。

      时初月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眼泪收了回去,自嘲道:“瞧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哭成这样。”

      “不老,一点都不老,还是那么好看。”也不知为何,这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时初月似乎没注意他的神态,起身道:“我去帮阿婆做饭,二表哥你好生歇息。”

      看着她的背影,姜玹说不出心里的感觉,高兴?一点不高兴,她应该陪他坐会儿,或者问问这次回京的事,那他会高兴。

      失落?可能有点,但更多的是气自己,连抱她一抱的勇气都没有,难怪他们只能错过。

      方才拍她肩头的手仿佛还留有余香,他紧紧攥住,不想让这点温度也消逝。

      在京郊待了十余日,姜玹决定离开,太子和二皇子斗得厉害,再留下去难保他不会被鉴卫的耳目发现,那样不仅月儿会没命,还会连累阿婆。

      “要不,去跟殿下道个别?此次离开,又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才会再见。”时初月道。

      自从定下离开的日子,姜玹便时不时望向京城的反向,显然是放心不下。

      是夜,姜玹再次偷偷潜入京城。

      永宁公主府内,李盈盈同他用饭,举着酒杯,“明日我便进宫,把你平安的事悄悄告诉母妃,玹哥哥你就放心去吧。”

      她呷了口酒,促狭道:“对了,再次遇到时小姐也是缘分,有没有想过……”

      姜玹一口饮尽,淡淡道:“没有想过。我现下给不起她安稳的日子,只能跟着我东躲西藏。”

      “嗤。”李盈盈不屑,“说得好像她眼下没名没分跟着你跑不是东躲西藏一样,既然结果相同,何不给人家一个名分?玹哥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在娶妻这件事上磨磨蹭蹭的,一点也不男子汉大丈夫,你既不嫌弃她的过去,她也没道理嫌弃你的现下与来日啊。”

      姜玹依旧沉默。

      李盈盈见他这副样子就着急,“我说玹哥哥,你别自己想,要不你问问她吧,她愿意你们就结伴,不愿意,你就当她是亲妹妹,回头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就是。办法那么多,你偏偏要选择最麻烦的那个。”

      是了,要不问问她吧,万一她愿意呢。

      这些年最后悔的一件事莫过于当初没有破窗而入,亲口确认她的心意——真的愿意嫁给杨子虚么?若是他向她求亲,会不会给一个机会?

      姜玹心中发热,深如寒渊的眸子深处跃出点点星光,李盈盈便知道自己劝成了,也不再多说,转移了话题。

      这夜,兄妹二人聊了许多。

      隔日天未亮,白鹭一直在屋外候着,见姜玹打开房门,迎上去道:“殿下吩咐奴婢等公子醒来,将置办的东西亲手交到您手上。”

      看姜玹要推拒,忙道,“就是一些衣裳、银票和殿下不用的簪子,另备了一袋干粮。殿下还未醒来,说今早就不送您了。”

      姜玹的轮廓变得很柔和,嘴角微勾,伸手接过蓝缎包袱,“替我谢谢盈盈,叫她保重身子,替我照顾好姨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诶,奴婢省得,公子要当心……”白鹭红着眼眶看着姜玹跳出墙外,追了几步才擦了擦眼回屋子歇息。

      姜玹背着包袱混在第一批百姓中顺利出了城门,直奔阿婆家。

      走了五里地,农家小院出现在他眼前。

      姜玹正欲抬手推开院门,却发现院门没关严实,登时皱紧了眉头。

      阿婆常年独自居住在此,很是谨慎,对于关门与否很在意,不可能昨晚没把门锁好。

      适时,晨风送来一股浅淡的血腥味。

      姜玹脸色巨变,木门“啪”地被踢开,他径直走进大开的堂屋,看到阿婆仰面倒在地上,大睁的眼里充斥着恐惧,已没了生息。

      心倏然一痛,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姜玹不自觉望向西屋——门半开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双腿似乎使不上劲,他扶着身旁的八仙桌才勉强直起身子。三年前他出入宫廷,尔后走遍半个大夏,从未哪一刻如眼下这般叫他恐惧,勉强定了定神,抖着手往西屋走去。

      “哒、哒、哒……”是脚步声,是二表哥还是那群人又回来了?时初月用尽全身力气把眼皮掀起一条缝。

      眼前的人模糊又清晰,须臾再次模糊,如星如月的脸庞,一身布衣卓然飒爽,时初月缓缓合上眼。

      他终于回来了。

      姜玹似捧着珍宝般将她搂进怀里,其实这并不是多难的事,他已在脑海里练习了千百次,可首次践行竟是在这种时候。

      时初月苍白的脸上温度正在消散,一滴水划过她的眼角,那么灼热,她张开眼,动了动嘴角,却说不出来任何话,割破的喉管连“嘶嘶”声都无法发出。她似乎看到二表哥流泪了,不,一定是看错了,她就想再看清楚些,再叫一次二表哥,想跟他说,她很悔,跌落谷底才大彻大悟,来生,来生她一定会聪慧些,通透些,遵从自己的内心。

      姜玹看着时初月在他怀里闭上了眼,就在他以为终于可以和她好好在一起的时候,她永远离开了他。

      疼痛么?没感觉,他只是灵台无法运转,别的事再也进不去他的眼里心里。

      他就这么抱着时初月,感受她在他怀中彻底变凉。

      那寒气侵入四肢百骸,姜玹喉头一痒,“噗”出一口鲜血,鲜血混合着眼泪,一齐染在时初月的前襟。

      三日后,姜玹将时初月和阿婆葬在屋外,给阿婆磕了三个头——都是因为他,才让阿婆枉送了性命,跟着又把李盈盈送的簪子陪葬在墓中。希望两位能带着它们托生,来世生在父母双全的家里。

      青衫布衣,青骢马,在落日余晖里往京城走去。

      -

      钟夫人接到永宁公主的帖子愣了一下,喃喃自语:“三媳妇儿何时与七公主有来往了?”说着叫来丫鬟把帖子给三奶奶送去。

      时初云正是嫁的钟家三爷钟玉。

      时初云也不清楚永宁公主为何突然找她去赏花,但有机会巴结上赵贵妃生的公主,她是必须要抓住的——她嫁来钟家许多年肚子都没动静,院子里小妖精太多,她每日都整治不完,要不是父亲和涧哥儿在朝中前途尚算不错,只怕婆母要赏她一纸休书了。

      念及此,时初云将篦子扔在梳妆台上,吩咐小丫鬟把王姨娘叫来。

      须臾,一位面容娟秀的女子走了进来,赫然是秋杏。

      她行礼后主动拿起玉梳替三奶奶通发:“婢子方才去厨房要了芙蓉羹,一会儿就会送来。”

      时初云看着铜镜里面平如水的秋杏气不打一处来,问道:“爷呢?”

      秋杏手顿了顿,“回三奶奶,三爷今晨出门还没回。”

      “我为何让你做姨娘?还不就是想让你绑住爷。”时初云立时尖声道,“你可好,什么都做不了,当真是蠢笨如猪。”

      秋杏似乎瑟缩了一下,忙道:“三奶奶恕罪,都是婢子无能。”

      时初云躲过玉梳,乜了她一眼:“什么都不能指望你,滚吧,看着就心烦。”

      秋杏垂头屈膝出去。

      出了正房的王姨娘面无表情,眼眸里夹着寒冰,把她当成工具使,她还要感恩戴德么?三爷那样的人,哪是一两个女子就能绑住的?

      -

      次日一早,时初云到了永宁公主府,一路上没有人声,自己竟是最早到的。

      宫婢上前行礼并将人带到了花厅等候。

      时初云喝着茶,搞不清楚七公主叫她来的目的。

      等了片刻,不见宾客前来,甚至丫鬟都不知在何时悄悄退了出去。时初云心中打鼓,起身欲离开,便见一道身形颀长身影抬脚进来。

      来人一身青衫布衣。

      时初云瞳孔一缩,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怕什么?尾巴清理得那么干净,他还能打杀了她不成?

      念及此,她逐渐镇定下来,笑道:“二表哥……你这是做什么?”甜声突变颤栗——架在脖子上的剑发出阵阵寒气,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肤,似乎她说话大声了一点就会被划破。

      姜玹的脸色有些苍白,淡淡道:“你为何要这么对她?”

      “哟,表哥,你说的谁?表妹并不清楚。”时初云扯了扯嘴角,眼神闪烁几下,这里明明是公主府,他怎么敢在此处对她行凶!

      姜玹懒得跟她废话,手起刀落削掉了她左手食指。

      “啊。”尖利的声音回荡在花厅,可没有任何人冲进来。

      时初云看着地上的一截手指,既怕又痛,扭曲的面庞上落下豆大的汗水,她捂住断指,忍不住哭起来。

      “我不想听你狡辩,说,为何要对她动手。”姜玹的声音越发轻,飘进时初云的耳朵里,似一条小蛇打着响尾,意在告诉对方,他现下很危险。

      时初云抖如筛糠,“我不知道你说的谁,我是钟家三奶奶,你这么对我,我……啊……”

      中指断了。

      时初云痛彻心扉,鲜血流了满身,怨毒眼刀飞向姜玹。

      “凭什么,凭什么她死了你要来找我?她真是我一生的噩梦!明明已经被带去了外地,却能遇到你,我嫉妒得发疯!就是不想看她过得好,我过得那么痛苦,她也应该痛苦,而不是跟你双宿双栖!你满意……”尖利的女声戛然而止。

      她只觉得脖颈一凉,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就再也说不出了,她下意识地想去看,可除了鲜血什么都看不到,他怎么敢?自己是三品大员的女儿、五品官的姐姐、钟家的三少奶奶……他为了替她报仇就不顾自己了么?

      可惜,这些问题她都无法得到答案了。

      那日时初云去大昭寺游玩,陪同的丫鬟说好像看到了大姑奶奶,她蓦地一惊,派人去查,果然查到她住在城郊,更叫人心惊的是,姜玹还陪在她身边!

      时初云恨啊,当初时初月被赶出武安侯府,她悄悄运作之下把她给了个有容不得人的大妇的富商,想看着她被大妇磋磨。

      然而富商走南闯北,她也逐渐失去她的消息,没想时初月辗转之下还能遇到姜玹,姜玹居然也不嫌弃她。

      小时候姜玹就只能看到时初月一个人,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时初月成了破鞋在他眼里也是好的,那自己呢?从就叫他哥哥,可他的眼里就是没有自己这个妹妹。

      钟玉的小妾满院子跑,时初月妄想和姜玹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时初云的眼睛终究是没能阖上,可这世上的一切与她再无关系。她甚至没看到她离世后钟玉又续娶了大家闺秀,小妾们彻夜欢呼。

      -

      到得城外,秋杏下来马车,对赶车的姜玹道:“多谢公子。”

      “去吧,别再回来。”说着赶着车离开。

      秋杏跪下冲着远去的人磕了三个头。

      等她起身,那人已消失在视线中。

      秋杏久久不动,想起当日她悄悄把时初云在大昭寺遇到大小姐,以及雇人去截杀的事告诉了曾经风光无两的姜二公子,对方答应救她脱离苦海。

      如今,她终于成了自由身!

      秋杏看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前路,心中却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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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番外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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