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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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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熟悉的称呼,景策这才从树后现身。逆着火把的光,谢遇欢焦急地迎了上来,看到他怀中昏睡过去的顾南薇,还有沾着尘土与血迹的裙摆,当即担忧地眉头一凛:“怎么回事儿?”
这次桃林宴是他主持,官员家眷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这件事他必须严查到底。
但顾南薇眼下伤情不明,景策根本无暇也无心回答他的问题,抱着顾南薇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冲身后的神武卫急切道:“先回寺里,宣御医!”
“是!”
被落在身后的谢遇欢怔了一瞬,转过身来看向景策的背影。
相识多年,他早就习惯了景策嬉皮笑脸的模样,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着急,急到脚步都有几分踉跄,甚至刚刚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隐隐的颤抖。
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景大将军,原来也会如此惊慌失措。要不是不合时宜,他真得调侃他几句。
他走神的这几瞬之间,景策已经带着几个神武卫走远了,剩下的神武卫走上前来请示:“大人,要回去么?”
谢遇欢回过神来,想了一想,抬眼望向漆黑的桃林,轻叹一声,对神武卫和带路的红叶寺僧侣道:“景策他们已经往红叶寺的方向去了,出了林子就有他的兵接应,不用担心。净空小师父也许还在林中,我们找到人再走。”
*
腰后轻微的凹凸感让顾南薇悠悠转醒。
房间门窗紧闭,淡淡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纸照进来,房中仍有些阴暗。
她怔怔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床帐醒了醒神,缓缓伸手将腰下那硌人的东西掏了出来——是一条揉皱了、沾了些许灰尘、带着清浅陈皮香味的手帕。
脑中尚残存着些许昨夜的记忆,可当她想要仔细回想时却又想不起细节,只记得她在桃花林中迷失了方向,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将她一路背出了林子……
又是那个笑脸娃娃面具!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救她了,清醒过来的顾南薇不禁好奇,为何每次她遇到危险时,他都会出现在附近将她救下?又为何总是戴着面具,不肯让她知道他究竟是谁?
她想去问问清楚。
一念及此,顾南薇起身便要下床,可刚一动腿,却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坐在床上不敢再动。
“小姐……”夏夕捧着一盆热水进屋给她擦洗,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她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知识坐在床边,腿上的纱布似乎又有血迹洇了出来,当即一把放下水盆便朝她跑了过来,“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腿上伤得那么重还下床!快躺好。疼不疼啊?要不要叫御医来再看看?”
“夏夕,我没事儿,”腿上的伤口刚刚撕裂,顾南薇疼得脸色发白,可见夏夕那副比她还疼的模样,只得强忍着扯出一抹笑意来,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你瞧瞧,明明疼的是我,怎么你哭得比我还凶?”
见她还有心思调侃她,夏夕赌气似的拿袖子一擦泪痕,“强硬”地把她按回床上躺好,这才委屈地剜了她一眼:“小姐,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好啦,是我不好,让你担心啦,等我腿好以后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随便点,行不行?”
夏夕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小姐,你昨天怎么会跑到林子深处去呀?不是让你去入口处的吗?”
一看话题又难免扯到梁青雅身上去,顾南薇眼下腿伤未愈,实在不想夏夕去找梁青雅麻烦,便没有正面回答:“迷路了而已。其他人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哦,听说寺里的净空小师父也在林子里迷路了,谢大人带人找了一宿才找着。好像是在林子深处昏倒了,我刚刚路过厨房,听寺里的僧人说他在林子里撞了鬼,连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净空?应该就是那个和“蜜儿”厮混的小和尚了。至于所谓的撞鬼和失忆,八成都是骗人的谎话。
不过她还是想弄清楚那个蜜儿出现在红叶寺的目的,只是这件事不能大张旗鼓去查,只能让知情人继续调查,也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夏夕,昨天送我回来的……”说到一半,她才想起自己至今仍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顿了一下,改口道,“那位公子,现在何处?”
一听她又提到那怀化大将军,夏夕立刻垮了脸,不情不愿地跟她告状:“小姐,你还问他呢!”
“他怎么了?”
“昨天夜里那人把你背回来以后,陛下也来了,想问问你情况如何,结果那人急急忙忙地说了句什么,你自己弄坏了捕兽夹包好了伤口跑出来,他在林子里看见你就把你背回来了,身上都是土要赶紧去洗洗,然后就走了。你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多冷漠,说的好像不是他自己冲进林子里去找你的一样。你都伤成那样了,他还怪你把他衣服弄脏了,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的。”
顾南薇听完愣了片刻,似是在思考些什么,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的夏夕分外疑惑,忧心不已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烧啊……傻笑什么呢?”
“笑你傻,”顾南薇轻点了一下夏夕的额头,解释道,“你以为他在陛下面前说那番话当真是嫌弃我?”
“那不然是因为什么?”夏夕揉着脑门疑惑。
“没猜错的话,他是为了我好,”顾南薇一条条解释起来,“昨天夜里我是陷在捕兽夹里不假,但不是我自己挣脱的,是他救了我,还险些伤到自己,伤口也是他为我包扎的。我记得昨晚他包扎的方向有些特别,你想想,如果你在我对面为我包扎,绳结的方向会朝哪边倾斜?”
夏夕比划了两下:“朝我自己啊?”
“可他包扎时是朝我这边倾斜的,这样别人看见了才会相信他的说辞——不是他为我包扎,是我自己动手的,”顾南薇说着,也不禁暗自佩服他的细心,“否则让一个陌生男子看见了……我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别人可不会这么觉得。”
“哦……”夏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还说他是背着我回来的?”
“对啊。”
“可我记得,他是抱着我回来的。”
“这有什么分别……”
“分别就是,抱着太过亲密,就算是我有伤在身,也难免被人说闲话。还有,他对陛下说自己身上很脏需要马上去清理,我想也是为了和我撇清关系,保全我的名声。”
听她说完,夏夕一撇嘴:“小姐,你怎么总把那人想这么好。”
“分明是你总把人家往坏里想,”顾南薇嗔她一眼,“他人呢?替我请他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小姐……你有什么事我替你传话不就行了嘛?御医说了让你多静养。”夏夕扭扭捏捏,就是不肯去。
“不行。我有个猜想,得验证一下,必须亲自见他才行。”
方才夏夕说,昨夜听说她还在林中没有出去,他便第一个调头冲进了林子里,加上那主动递来的陈皮香气和之前的种种迹象,她隐隐觉得,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具之下,就是她猜想的那张脸,那个熟悉的、欠揍的,姓景的家伙。
否则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见她必须戴着面具,还那么了解她。
不过就算他不是景策,她找他也确实有事相商——那个叫做蜜儿的女人究竟在找什么人,又是谁把他们放上了景山,前不久突然离开红叶寺的静安大师是谁,离开这里的原因又是什么……
这些事她不能和别人讨论,只能找他。
“小姐,验证什么啊?”
“我觉得……”顾南薇抬眼看向夏夕,一脸认真道,“他是景策。”
“怎么可能!?”
夏夕的反应着实有些夸张,顾南薇原本还想调侃她两句,可看她那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似是笃定了他绝不是景策,顾南薇立刻明白了什么,脸色一沉:“夏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我……”
“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姐……”
“行,你不说,那我就去找人问。昨天晚上动静闹的那么大,随便找个人就知道他是谁。”
顾南薇说罢便要下床,吓得夏夕赶紧把她按住,纠结再三,终是无奈地低下头:“他是怀化大将军。”
这次轮到顾南薇惊讶:“他就是怀化大将军?”
“是啊,”夏夕长叹了口气,“昨天我在谢大人房外,刚好看见那人背对着门口坐着,手边放着那张面具,还听见他对谢大人说,要以军功求娶你!所以我才,我才……”
“才总是拦着我和他见面?”
“嗯……我找人打听了好多关于怀化大将军的事,都说他冷清冷血,是个没有心的人,可偏偏又刚刚立了大功,陛下要是为了奖赏他,真把小姐许给他了,那不是把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夏夕委屈巴巴地低下头抽着鼻子,顾南薇就是再想说些什么也没了脾气,最终被她气笑了出来,揉乱她的头发,笑道:“你呀,总是听风就是雨的。前因后果都没听到,万一是你理解错了呢?再说,他若不是景策,与我便是素昧平生,怎么可能上来就要娶我?何况这两日接触下来,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以军功强求陛下赐婚的人。还是你真把你家小姐当成宝贝疙瘩了,以为人人都抢着要?”
“小姐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夏夕闷闷地哼了一句,鼻音很重。
“好啦,奉承我也没用,”顾南薇佯装生气,“还不快把人给我请来?”
临了见她仍有些不情愿,便又补充道:“放心,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没必要操心。你要还是放心不下,等下我找他当面问清楚便是。再说,要是陛下当真给我二人赐婚,那岂是你拦着我不让见他就能更改的?”
夏夕知道顾南薇说的在理,只好“嗯”了一声,跑出去喊景策去了。
顾南薇看着她小跑着离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左右也是闲着,便从枕下抽出一本还未读完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只是夏夕这一去便花了小半天的时间,等到顾南薇将书读完,打算出去寻她时,才听到她一路小跑进了屋,趴在门上气喘吁吁道:“小姐,他走了。”
“走了?”
“是,还有谢大人,听说昨晚把你送回来之后就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