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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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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一棵老树下有个暗洞,我们先在里面躲上一会儿。你我迟迟不回去,谢遇欢定会命神武卫搜山,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我们。”
景策走得很急,生怕身后那一男一女追上来,他虽然有武艺在身,千军阵前也能单枪匹马杀个七进七出,自然不惧这等威胁,可毕竟眼下还有个受了伤的顾南薇,他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顾南薇尚保留着几分清明,靠在他怀中微微瑟缩一下,点了点头——为了防止身后两人听见,景策说话时就贴在她耳边,温热的鼻息弄得她耳尖发痒。
尽管动作微小,身上的僵硬却是骗不了人。景策敏感地察觉到顾南薇的躲闪,低头瞧了她一眼,虽说林中无光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自幼相识的熟稔让他瞬间明白过来,是他方才靠得太近,她害羞了。
毕竟他还未亮明身份,于她而言他还是个相识不过一天的陌生人。
如此一想,景策立刻挺直了背,低低道了声:“唐突了姑娘,抱歉。”
他这么冷不丁的一道歉,反倒让顾南薇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她还有几分腹诽,可毕竟是她不小心受了伤,才只能让人抱着走,若此时还埋怨人家靠得太近,未免显得太过矫情,因此她方才瑟缩的动作放得轻之又轻,就是不想被他察觉,却不想他不但察觉到了,还直接猜到了她的想法,主动道歉。
这样一来反倒搞得顾南薇十分过意不去,却又不敢出声,生怕招来他人,只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咔嚓”,背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枯枝被轻轻踩断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那边有动静,去看看”。
未等顾南薇反应过来,景策机警地回过头去朝漆黑一片的林子里眺望一眼,接着飞快地将原本横抱在怀的顾南薇放了下来,揽着她的腰,一转弯,一同滑进了一棵老树下的空洞里。
这棵老树下有个向下斜挖下去的地洞,看样子像是什么动物刨出来的,十分宽敞,刚好两人并排趴在里面,也很隐蔽,不过看上去像是废弃了许久,洞口没有新鲜的印记。这也是景策寻找顾南薇的碰巧发现的,两人钻进来,再在洞口盖些树枝掩盖,除非是知道这里有个地洞的人,否则很难发现。
腐朽潮湿的尘土扬起,呛得顾南薇险些咳出声来。
她自幼便对烟尘分外敏感,每次走在尘土稍多些的街上时景策都要走在外面,若是遇到疾驰而过的马车,还得用手帕掩住她的口鼻,否则她能眼泪鼻涕一起流,狼狈得像只小花猫,最后还得拿他出气。
只是这次她没有防备,身上唯一一条手帕已经用来包扎了,经过刚才那一滚,衣袖上也沾上了灰尘……
灰尘四散飞扬,就要占满她的鼻腔时,一条带着淡淡陈皮香气的手帕递到了她眼前,刚好掩住她的口鼻。
清新的酸甜气息带着一丝阳光暴晒过的暖意,霎时间驱散了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也为顾南薇带来一丝清明。
她忙接过手帕捂紧了鼻子,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回过神来,侧目向一旁的景策望去,却发现他正警惕地仰头看着洞外,丝毫没有留意她的反应。
顾南薇低头瞧了瞧手帕。
方才他递手帕给她的动作太过熟练,甚至都没有问她一句是否觉得这尘土呛人,是否需要手帕遮掩,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递给了她,好像知道她会需要一样。
可知道她这个小毛病的人除了顾府的人,就只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景策。
顾南薇痴痴地看着景策的侧脸,试图从那并不完全贴合的笑脸娃娃面具的边缝里窥见他的模样,好确定他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嗖——”
洞外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飞也似地蹿了过去,下一秒,却听得一声利器破空而来,正中那团白色。高高跃起的白团子猛地凝滞在半空,“当”的掉了下来,抽搐两下不再动了——就掉在树洞前方不远的地方。
“在前面!”
“上去看看。”
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在洞口响起,顾南薇赶忙收回了窥探景策的心思,与他一道聚精会神地盯着洞外两人的动向。
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透过盖在洞口的枯枝碎叶,她看到一个穿着清凉薄纱的紫衣女子袅袅婷婷走向那白团子,低头瞧了一眼,不满地踢了一脚,抛给随后跟来的男子,不无嘲讽道:“一只兔子,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
男子紧随其后,低头瞧了一眼,只见那只雪白的野兔背上插着一支细长尖锐的梭子镖,飞镖贯穿了背部与腹部,将尸体钉在了地上,可见使用暗器者力道之大。
男子皱眉,将飞镖从野兔尸身上拔了下来,在那光滑柔顺的皮毛上蹭了蹭血迹,将其收进了袖中,仍不放心地四处张望。
“方才听到这边有声音,不像是一只兔子弄出来的。我们此次的任务是绝密,若是被人发现你我二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定会惹来无穷的麻烦。”
男人说着,抬脚在四周踱起步来,一步一步,向着树洞靠近。
景策和顾南薇纷纷捂紧了嘴巴,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男人在洞口停下,黑色的皮靴几乎就要挨到顾南薇的鼻尖。
女子听了他的话,却是不屑地耸了耸肩:“麻烦?我惹过的麻烦还少吗?还是说,你怕了?”
“蜜儿,”男人的声音沉了下来,似是极度不悦,“别招惹我。”
“别招惹你?”女子粲然一笑,美得如同妖孽一般摄人心魄,“这算什么?警告?”
顾南薇这才看清那女子的长相。方才在林间听到她的声音娇媚入骨,便知定是个长相气质皆不俗的女子,可如今终于看见她的脸,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惊叹,世上怎会有如此绝艳动人的姑娘。
这女子一看便不是大越之人,五官深邃立体,眼睛是妖异的紫色,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奶一样的白,分明还是带着寒气的初春,她却只穿了一件薄纱,夜风一吹,婀娜的身材更加明显,就连顾南薇看了都不禁脸红心跳。
不知这戴着面具的公子会是怎样的反应。
顾南薇想着,侧目向景策瞧去。宽大的面具将他的表情遮得严严实实,无法窥见半分,可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清明澄澈一如往常。他分明在盯着那女子,眼神中却并未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杂念——那种男人看见漂亮女人时,难以掩饰的杂念,或者说,邪念——那种眼神顾南薇见过了太多,看见他竟不为美色所动,不禁感觉惊奇,这样绝色的女子,连她一个姑娘看了都要心动,他怎会毫无波澜?若是这样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她真想知道要怎样的美人才能让他动心。
只是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忙将思绪收了回来,继续看向洞外。
就在她方才胡思乱想之时,洞外那两人不知怎的已经动起手来,顾南薇不懂武功,只知道两人旗鼓相当,打得难解难分,几招之间便将桃花打得簌簌飞落,林中宛如下了一场盛大的桃花雨。
终于,那女子还是落了下风,被男子一掌击退出去几步,半跪在地上痛得起不来身,咬牙切齿道:“你们找静安大师究竟是为了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么?杀了我,你这辈子也别想找到那个人!”
“蜜儿,我奉劝你一句,不要与我作对,不然王过问起来……”
男子朝女子走去,似乎想要将她拽起来,可还未走到她身前,只见那女子忽得洒出一把紫色粉末,男子来不及躲闪,被粉末扑了满脸。
而那女子则趁机站起身来,飞快地跑远了,只留下一句轻笑:“亨奇,大越的人就快来了,你最好不要被他们抓到,否则供出王的计划,你的妻儿……”
男子被那紫色粉末迷了眼睛,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恨恨望向那女子离开的方向:“紫藤粉……这个贱人!”
话音落罢,男子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无人,这才揉着眼睛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等到二人离开,景策才收回视线,正想问顾南薇刚才有没有碰到腿上的伤口,转过头去一看,却发现她双目迷离,泛着幽幽水光,眼神却仍直勾勾地盯着洞外,似乎仍未从方才两人交手中回过神来。
“南……顾小姐,”景策抬起手来在她眼前轻轻晃了两下,却发现顾南薇的眼神仍是痴痴傻傻的样子,反应甚是迟钝,不禁担忧道,“你没事吧?在想什么?”
“没事,在想你是不是景策。”
顾南薇的语气毫无起伏,像是个没有情绪波动的傀儡般回答着景策的话,却把他吓了一跳。
她是发现了他的身份,还是想要试探他?
不对,她这副模样不像是有意为之,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景策凑近到顾南薇眼前,仔细一瞧,大惊失色——顾南薇的脸上有几颗不起眼的紫色粉末,显然是方才那图兰女人泼洒紫藤粉时被风带进来的,只是他戴着面具多少有些防护,顾南薇却直直暴露在那紫藤粉之下。
想起那两人方才的对话,他虽然不知道紫藤粉究竟是什么,却也猜得出这东西有让人说真话的功效,只是那男子中了之后如此紧张,可见这东西绝不只是让人说真话这么简单,定然还有其他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危害,若是有生命危险就糟了。
想到这儿,景策再也顾不得许多,将顾南薇抱出树洞就往林子入口处跑去。
顾南薇靠在他肩头,被他颠簸得清醒了一些,但紫藤粉的药性仍在,目光呆怔地盯着他的面具瞧。
“景策,”顾南薇冷不丁地叫他一声,声音绵软还带着一丝委屈,景策脚步一顿,轻轻嗯了一声,让她继续,“为什么不辞而别?”
顾南薇抬起手来戳了戳他的肩头,不满地皱眉:“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朋友,走也不知道说一声……”
景策脚下十万火急,一步也不敢耽搁,心却被顾南薇那小小的声音搅得一团乱,许久才应道:“我从未把你当做朋友、你为何将我当做……”
“兄长”二字未说出口,他低头瞥了一眼怀中的人,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昏睡了过去,睡梦中手指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
“南薇!”
她本就失血,再加上方才受了惊吓,又一路颠簸,困意上涌,实在支撑不住,可景策怕她这一睡便难以醒来,一面焦急地念着她的名字,一面又加快的脚步。
转过两个弯,前方漆黑的桃林中突然泛起光亮。
景策急忙站住,闪身躲到一旁的树后,等到火光靠近,他听到有人惊喜地叫道:“大将军!”
是前来搜山的神武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