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号令》平湖烟雨

4、检测（上）

　　昆仑基地第五区驻外军团。

　　邵华去跟守卫哨兵交涉，留狄姜她们在原地，阿燕嘴巴叼了根草，她肩膀撞了撞小伟：“老大真的要找那人？”

　　见小伟点头，她吐出草根：“不怕回去挨批啊？”

　　“只有他的签字符合最高担保标准，或者说远超标准，毕竟是位有累累战功的上校。”

　　狄姜问阿燕：“老大找谁？”

　　“他姐夫。”阿燕言简意赅的解释，“老大亲姐为了嫁那人，和家里决裂了。”

　　“为什么？”

　　“谁知道呢。”阿燕搂住狄姜肩膀，眯眼看着太阳，像在回忆，“十几年前的事儿了，我那时才五岁，只隐约记得小风姐一身红衣跟位个子高高的哥哥离开了，走前还给了我袋喜糖，挺好吃的。”

　　“其实……”小伟双手扣着背带，语气不解，“小风姐夫一家在军团地位挺高的，为什么邵伯伯还不愿意接受他们？”

　　阿燕一幅这你就不懂的表情，挑眉：“邵伯伯那执拗固执的脾气，绝不可能接纳他曾经否定的人，多丢份儿啊，与老大姐夫多高地位没关系。”

　　说话间，听见一脆生生的男童声：“舅舅！”

　　三人闻声扭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张臂朝邵华跑去，小孩身后跟着高大魁梧的男人和娇俏可亲的女人。

　　“听通报兵说你来了。”男子的声音如他身形般魁梧坚毅，“小华，你姐准备了不少好吃的，走，去尝尝。”

　　邵华犹豫，但右臂被他姐拉着，生怕他跑了般。

　　扭头看向等着的狄姜他们，男子寻着他的视线，笑：“是小华的朋友？一起走吧。”

　　三人面面相望，最后还是阿燕拉着狄姜迈开第一步，小伟紧随其后。

　　家属区在军团驻地背后，两地相隔个大型操场。

　　邵华的姐夫叫石勒，十几年前入军，因为不畏异兽、善于指挥、素质出众，从小兵到驻军上校，仅仅用了十年时间。

　　一桌菜，五荤五素，狄姜见阿燕和小伟狼吞虎咽的程度，心知这已然算得上丰盛了。

　　小风姐半玩笑半试探，问邵华有没有参军的打算，邵华实事求是，表示老爹不同意，这个话题遂作罢。

　　邵华是老邵家唯一的儿子，而联合政府军是这个时代死亡率最高的职业之一。

　　而且，在很久以前，联合政府还没研制出针对异兽特质的脑电频杀伤武器，军民对异兽的抵抗不堪一击，只能眼巴巴等天人来救，每次天人抵达时间恰好在形式将要崩溃的极点，军团将士所剩无几，外城凡民也死的七七八八。

　　那是段无力的年代，在联合政府成立初期，异兽像受到召唤发狂般，如浪潮般冲击十八个基地，期间完全摧毁踏平八个基地，最后仅剩下的十个，还是在天城倾全力帮忙的情况下保存的。

　　自那以后，政府在军团下设立军械研究所，召集所有科学家研发针对异兽的武器，经过三代人的不懈努力和牺牲，甚至深入危险区对异兽做实验，最后终于发现一种可以紊乱异兽电波，照成异兽混乱战斗力下降的脑电频。

　　军队把这项技术逐步应用到枪支、枪炮上，安装在内城高墙外，随着时间的流逝，政府军已经逐步可以抗衡异兽，越来越少依赖天城。

　　灾难过去，苦难的日子逐渐结束。可人类对这段经历的恐惧已经烙在基因中，加入驻外军团被认为是送死的、没有前程的，许多人在基地内城找不到干净得体的差事，宁愿当个三餐无法果腹的外城凡民，也不愿加入驻外军队，父母对子女的要求尤其如此。

　　饭后，邵华说明来意，石勒摸着下巴，最后拍板：“我若是只担保，那她手续办好后还是流动人员，这样，让你朋友通过军队核检，直接领个居民编号，免得后续还有乱七八糟的麻烦事。”

　　“真的？”邵华喜出望外，“谢谢姐夫！”

　　石勒摆手表示不必客气，侧目看向狄姜，那女孩坐在窗户下面，面带微笑看着阿燕和小伟打闹，一言不发。

　　对方那身白裙格外显眼，很像天城女子的打扮。

　　示意妻子带狄姜去换衣服，他开始电话联系核验处的好友，约定下午检查。

　　最后他向邵华确认：“军队核验比城防部的精细，你朋友确定没问题吗？”

　　邵华一愣，觉得姐夫这话奇怪，可又说不上来。

　　想着狄姜一路来的表现，他摇摇头：“没问题的。”

　　狄姜被小风姐拉到卧室，对方还反锁了门，“小姜，你挑几件喜欢的衣服，我帮你改一下尺寸。”

　　衣柜中衣服，基本都是灰棕藏蓝等深色系，只有一件红衣。

　　想起阿燕说的话，小风姐应该就是穿着这件离开他们。

　　可能视线停在红衣上太久了，对方很善解人意，拿出那件红绸衣服：“喜欢这个？”

　　狄姜急忙摇头。

　　这颜色太招摇了，她不敢穿。

　　于是随手指了件看着小的，不用大改的背带裤套装。

　　“好嘞。”小风等狄姜换好，蹲下给她挽裤脚，笑道，“这衣服挺适合你的，把裤脚别一别，等你长高了还能就着穿。”

　　“嗯，谢谢小风姐。”

　　狄姜很拘谨的捏着裤缝，她观察过了，邵华侄儿的衣服就是大人改的小孩板式，而且肩膀松松垮垮明显留了几年成长的尺寸，上校家庭都如此节约，可见这里的物资很紧缺。

　　“客气了，我就小华一个弟弟，他的好朋友我也当弟弟妹妹看的。”

　　小风站起来调整背带扣，前面原本在小腹位置的口袋兜几乎到胃部，狄姜看见衣柜上她的倒影，像小孩穿大人衣服般滑稽。

　　小孩……

　　狄姜困惑，她究竟多大了？

　　小风拿针把宽松的腰部收紧，做好后见狄姜一脸茫然，笑着拍人肩膀：“怎么了？发呆想什么呢？”

　　“我……没什么。”

　　狄姜不想说，失忆是自己的弱点，她下意识觉得暴露弱点是很危险的行为。

　　下午三点，一行人来到核验处。

　　是个十来平米的小房子，一位绿大褂男子翘腿在桌子上仰着睡觉，听见开门的动静后忙不迭站起来，对石勒打招呼，言语举止间很熟稔：“来了！”

　　“嗯。”

　　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四个人，绿大褂从东扫到西，很不确定：“谁来核验啊？”

　　狄姜举手：“我。”

　　“行。”绿大褂找到目标，抽出一张登记表递给对方，指了指桌边的转椅，“先坐这儿填写，不会的空着。”

　　说着，他双手插兜，抬头见其他人直愣愣站着，搞得他这南北通透的房间霎时变得压抑逼仄，于是清了清嗓子：“石头，带你家弟弟妹妹去旁边歇会儿，都在这儿挤着，闷死了。”

　　“好，你……”

　　“我知道，到那项目了喊你。”

　　绿大褂表示没问题，双手朝外推开始赶客。

　　等人都离开了，他松口气，坐在背靠椅上舒服伸个懒腰，继续闭目小憩。

　　十分钟后，约莫狄姜应该填完了，背手走到对方身后，看见空空如也的登记表，笑容僵住。

　　“你这……什么幺蛾子啊？”

　　“我……”狄姜很不好意思，“字，看不懂。”

　　这表印刷的是联合政府通用语，她一个字符都不认得。

　　“文盲？不早说！”绿大褂扶额，“那你干嘛那么认真盯着表，认亲呢？”

　　他吐槽着，拿过纸笔坐回位置：“姓名？”

　　“狄姜。”

　　“年龄？”

　　许久不见回答，绿大褂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听见回答，抬眸看向狄姜。

　　狄姜不确定：“应该……16。”

　　“应该？”

　　“也许……15.”

　　“……”

　　绿大褂从抽屉翻出一个手套，不等狄姜反应就啪叽套人手上，手腕处的圆环指示灯同时亮起一圈，熄灭时声音响起。

　　[骨龄测试报告，14周岁零324天，推算生日为：联邦政府631年9月9日。]

　　狄姜意识到，这是了解自己的好机会。

　　于是不管绿大褂接下来问任何问题，她都很真挚的望着他摇头，不再说出自己的主观推测，反而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类似仪器检测给出的科学答案。

　　“曾用名？……那我写无了。”

　　“民族？……算了，等下基因检测增项。”

　　“人体固有频率？震动频率？……听不懂？……让外面的人给你解释吧，等会儿再给你个增项。”

　　绿大褂问到最后逐渐崩溃，最后把笔朝桌上一丢，深吸一口气后起身开门，外面偷听的阿燕没有防备，一头猛扎进来。

　　狄姜急忙起身扶住阿燕胳膊，避免对方摔个屁墩儿。

　　阿燕扭头怒吼：“你们躲得挺快啊！”

　　话没说完，小伟和邵华的脑袋从右边门框凑出来，两人望着绿大褂不好意思的笑。

　　“真年轻，还有精力搞这些。”绿大褂刚刚的烦躁一扫而空，一脸羡慕地望着他们啧嘴，朝狄姜招手：“来，跟我去地下综合室，给你做个婴儿全套检测。”

　　狄姜望了望阿燕。

　　阿燕拍拍她肩膀：“没事儿，我们光屁股的时候都做过，不疼不痒，没后遗症。”

　　地下综合室。

　　狄姜进入一个玻璃罩内，绿大褂在她手臂、脖子，脚腕涂抹了种奇怪的液体，凉飕飕的，带着一股草汁香气。

　　还让她带了头盔后坐在蜷在像碗一样的椅子上，因为空间限制，狄姜只能缩成一团，从外面看，就像子宫里的婴儿。

　　视线跟着绿大褂转动，对方出去时，她看见趴在玻璃罩上张望的三个小伙伴，见阿燕对她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狄姜朝他们挥了挥手，笑着点头。

　　下一秒，困意涌来，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