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烟艺

4、chapter4

　　这天一大早，后座传来书包重重摔在桌面上的刺耳噪音。易欢停下手中的笔，微微蹙起眉，然后不动声色转身，抬头仰视，动作一气呵成。

　　然而，桌面上只有孤零零的藏蓝色书包在与她大眼瞪小眼着，包的主人不知去向，易欢安静等着。

　　她侧脸秀静，从走廊倾泻而来的阳光似为她镀了层金色，让她看上去仙气飘飘的。
　　凌亦要进教室的脚步一顿，等了会，他才手握水杯大步迈进教室后门。

　　脚勾起凳腿，哗啦开，又是一阵刺耳噪音。他稳稳坐下，抬眸。仿佛这时才看到易欢般，将水杯放回抽屉，拉开书包拉链，拖着调子问：“有事？”

　　易欢点头，客气与他打着商量：“请你不要将脚勾到我凳子上。”
　　本着友好协商的态度，易欢冲他弯了弯唇角。

　　她不是在妥协，只是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座位会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她是可以和何爽说要调换座位，但是那样的话，就会有人被迫调换到易欢的座位，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权衡利弊后，她觉得还是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良久，凌亦低眸拿出笔袋放到前头，再抬头嘴角似乎扯了下，不咸不淡点了两下头，然后离开座位。

　　易欢见他爽快点头，便回身继续做题。

　　预备铃响起两声，语文老师隋娇走进教室，眼神扫一圈，落到后面很明显的一处空位，便问：“凌亦呢？”

　　易欢一边匆忙合上习题集，一边将语文书放到桌角的功夫还在想：凌亦，还没回来吗？她不自觉将头调转方向，余光侧了侧，人还真不在。

　　等不到任何有效回答，隋娇揪住张潇问：“班长，凌亦呢？”
　　张潇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他怎么会知道凌亦一阵风似的去哪里了。

　　隋娇耐心告竭，“算了算了，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自主背诵，一会儿我抽默。”

　　这场小插曲过去，所有人投入到背诵当中。进入到高考倒计时，每一次默写都是在巩固，都是在押题。

　　十分钟后，隋娇高喊了一嗓子：“把默写本拿出来。”教室里陡然安静下来，找默写本的找默写本，抽空想再瞄两眼的还在偷看。

　　“有没有想上黑板默写的？”隋娇突发奇想。

　　周围同学们的头低得一个比一个更低，放眼望去，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大片，没有人与她视线相撞。

　　隋娇惋惜叹口气，将手中书翻的稀里哗啦响，明显不太满意。

　　易欢等了半天，愣是没等来第一句，倒等来一句斗志昂扬的“报告”。

　　众人齐声看向门口，刚刚隋娇找过的人就在眼跟前。

　　易欢夹在众多视线当中看过去，少年站姿懒散，头颅却扬得很高。眉目英挺，嘴角总若有似无噙着一抹坏笑。眼眸似是一把上等弯钩，直勾勾，就要勾到人心里去。

　　他似乎是不知道自己正迎着多少人的视线般，那般桀骜，坦然无谓。

　　隋娇看到他就想起他令人头疼的语文成绩，她脸色不太好发问，“去哪了？”

　　“厕所。”

　　“用这么久？”隋娇明显不相信他这套说辞。

　　凌亦接着实话实说，“还去了趟小卖部。”

　　“你怎么不是上厕所就是吃东西？”隋娇忍不住皱眉问他。

　　凌亦听见这句问话，没忍住笑了，慢悠悠回答：“这不都是人生的大事么。”

　　教室自角落里响起一阵熙熙攘攘的笑声。

　　隋娇的脸色由白转到青，又慢慢变红，她压着怒气道：“进来！”

　　凌亦依言迈脚。

　　“站住。”

　　他啧了声，“隋老师，可不带耍人玩的。”

　　隋娇瞪他，“谁耍你了？给我站黑板前默写。”

　　凌亦蹙起眉，接着略一思索，还是老实站过去。

　　“易欢！”

　　“嗯？”看了半天的戏，她倒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她的事。

　　“你也上来默。”面对她时，隋娇的语气明显温和许多，“让他好好看看。”

　　易欢只好上前。凌亦占据大半边右边黑板，易欢擦着他过去时，他欠欠笑着跟她低语：“让我好好见识见识。”

　　易欢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加快步子过去。

　　二十分钟后，易欢全对，而凌亦交了份白卷。

　　隋娇恨铁不成钢用粉笔画了个红叉叉，咬牙切齿道：“凌亦啊凌亦！你就不能给我背背课文！”

　　凌亦果断摇头，“有那功夫还不如做几道数学题。”

　　隋娇拿他没办法，“数学数学！你就继续嘚瑟吧你。看你不重视语文，以后差的那几分全在这上头！”

　　早自习的下课铃声在隋娇的愤怒声中响起，她拾起课本，再次愤恨向凌亦投去一眼。当事人毫不关心。紧接着，易欢发现她的凳腿再次上了沉重的枷锁，晃啊晃，如一艘颠簸的小船。

　　她微微扭头，身后人正大口大口灌水。

　　易欢蹭的一下拉着书包站起，转身，居高临下对着凌亦道：“你跟我换个位子。”

　　凌亦擦了下嘴角边的水渍，没动。只是问：“你认真的？”
　　易欢点两下头。

　　凌亦二话不说和她换了座位，仰头又是几口水，然后弯下腰身悠哉悠哉系着两边鞋带。

　　换了座位，果然神清气爽。再也不用担心继续“坐船”了。她就不信，凌亦还能对她的凳腿继续下手。

　　然而，当他挺直腰板时，易欢才发现自己想错了。他一坐直，将前面黑板挡得严严实实。她就跟个小鸡仔似的，需要努力够长脖子，才能记着黑板上的重点，就这样一直熬到大课间。

　　左青来到后面慰问，“感受怎么样？”她是指易欢和凌亦换座位这件事。
　　“不怎么样。”易欢脸颊紧贴桌面，悠长呼吸着。

　　“所以说你干嘛自讨苦吃？”她课上看易欢好几回，哪回不是见她铆足了劲抬头，才恰恰刚够凌亦的头，人家再抬高一点，她一准无计可施。

　　“对啊，我干嘛自讨苦吃。”她现在就是非常后悔，非常后悔。

　　左青轻轻推了推易欢的胳膊，“下节课赶紧换回来。”
　　“不换。”坚决不换。
　　说换的是她，要换回来还是她。她还有没有点骨气了。

　　左青一听，气笑：“骨气能当饭吃？”说到最后，易欢还是不为所动。

　　见易欢油盐不进，她省了口舌，“随便你，反正又不是我看不见黑板。”

　　易欢一早想好了，“你记着就好了，到时候笔记借我。”

　　“才不。”
　　“青青——”易欢叫唤起来。

　　“咦，肉麻兮兮。”左青怪叫着走开，没多久还是送来上几堂课的笔记。

　　“还是你最好。”易欢一把坐起，对着左青发射了个闪亮的微笑。

　　左青连连摆手，“可别这么对我笑。”她的小心脏难以承受。

　　“怎么？”
　　左青回她：“你不知道你杀伤力很大？”她简直就是明知故问嘛。
　　易欢摇了摇头。

　　左青捂着胸口道：“我要回去喝水。”
　　易欢抬眸：怎么？

　　左青：“感觉我快干枯了，水分全被你吸走了。”
　　易欢：“……”

　　左青多半是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如果她笑起来的杀伤力真有那么大，那凌亦怎么总一副老神在在，不为所动的样子。

　　不对！她干嘛要去想凌亦是什么反应啊。易欢晃了晃脑袋，将心思放在摘抄笔记上。

　　凌亦下楼直奔小卖部买了四瓶水，在老位置——右边拐角看到熟悉的圆大脑袋，绕到右边给他来了一掌。

　　章天回身，看到是凌亦，眼里凌厉渐渐减弱，递给他手中的口香糖，“早上没事吧？”

　　凌亦没要，看了他一眼，明白他问的是早自习迟到的事。

　　“你有事没？”他拧开一瓶盖，反问。
　　“没啥事，我去的时候，高老头正背对着板书，我直接给溜进去了。”章天见跟孔乙己的铜钱似的排排站的矿泉水道：“亦哥，这天也不热啊。”

　　你有那么渴么？他后半句隐在舌尖没说完。早自习前就灌了2瓶，现在又买了4瓶，他亦哥身体里是有多缺水啊。

　　“要你管！”凌亦仰头直接干掉一瓶，剩下的一点点洒在发梢上，贴着头皮往下滴。
　　凌亦撩了撩头发，野性美蓬勃向上，章天的眼眸慌乱移了一瞬，不敢直视，他哥可真是有魅力。

　　过了会，凌亦举着最后一瓶慢悠悠喝着，章天又凑过去问他，“你咋样，隋魔女没为难你吧？”

　　“我？”凌亦撇了撇嘴角，“我运气比你还好。”
　　章天放心点头，那就是没啥事。

　　但接着凌亦手臂一扬，擦着他头顶过，“呆子。”
　　“怎么？”章天这才觉得不对味，难不成他哥刚是在嘲讽。

　　凌亦将事情经过笼统说了一遍，碰上不想说的直接三两句带过。

　　“易欢！”章天的眼底亮闪闪的。
　　凌亦低骂几句，眼眸里是摄人的光，“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捕捉到这两个字？”

　　“亦哥，你别生气。”亏得章天还有几分理智，及时扯开话题，“这叫怎么说呢，魔女就是魔女，没人能逃过她的手掌心。”

　　“呵呵。”凌亦十分不给面子尬笑两声。

　　过了会，章天想起一事，双手不自觉扒拉起凌亦，凌亦嫌弃般转过身子，“说。”别老动手动脚的。

　　“上周投篮机那，咱俩见到的是易欢吧？”章天兴冲冲问。他虽然早就确定了，可还是想听凌亦确认一遍，这大概就是无缘由的认同感吧。

　　他等挺久，等来一声懒洋洋的调子“嗯”。

　　“没想到她投篮玩得那么好。”章天的夸赞张口就来，又带着点埋怨的口吻道：“那天我就挺想上去打个招呼的，你非拽着我衣领。”

　　“有必要吗？”凌亦将瓶子捏爆，噼里啪啦的声刺激着章天薄弱的耳膜。
　　“有必要啊。”章天看着眼色还是小小声道：“她可是校花。”

　　“那我还是校草呢。”
　　“所以你不懂。”

　　凌亦凝眉，章天接着说下去，“不懂我们人间疾苦，僧多粥少的滋味。”

　　“呵，这么可怜？”凌亦偏了偏头问。
　　章天连连点着头。

　　他听着章天的抱怨，感叹自己也如他们一样。本以为自己努力努力该到了人间月，谁知他仍旧是地上的一根草，连仙女的裙摆都挨不到。

　　凌亦目光逐渐变得悠长，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易欢时的场景。少女五官精致，肌如白瓷，脖颈纤直脆弱，像个易碎的洋娃娃。

　　可眼眸坚毅，点缀着繁星，一身独特的清冷气席卷他的视野。

　　他抬头，看到了连日来不可预见的明媚阳光。

　　思及此，凌亦啧了下唇，偏头问章天，语气不确定，“她——很漂亮吗？”
　　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有很多人觊觎着他的仙女。哪怕他比他们多了靠近的机会，他似乎依旧控制不好自己去与她相处。

　　一见到她，他只好拼命忍下折枝的冲动，用全部的冷漠掩盖内心的狂热。

　　章天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小变化，想说的话就在嘴边。

　　凌亦最烦他这磨磨蹭蹭的样子，踢了章天一脚，“有话就说。”
　　章天犹豫再三，捂着头躲到一边，飞快说了句：“你是不是有眼疾？”

　　凌亦跳起，作势又要给他一脚，章天老早跑远，凌亦追在他身后喊着：“你也就眼神好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