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烟艺

3、chapter3

　　周五下午放学，易欢去了学校对面的培训机构。

　　每周五，雷打不动的，来补数学。
　　在这班上，她还有个老熟人。

　　她到时，高鹿已经坐在那写作业了。瞄到她来，立马丢了作业，跑到她旁边，自来熟坐下。
　　“易欢，你来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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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片刻，“你们班放得挺晚哈?”
　　易欢点头，“因为何老师又在那背书。”
　　背书是他们这的行话，就是废话啰嗦的意思。

　　“噢。”高鹿半开玩笑半较真道:“还以为何老师给你们开小灶，集训呢。”
　　“没有，你想多了。”易欢特认真解释道。

　　高鹿尴尬笑了笑。
　　暂时无话。

　　得到想要的信息，她一反常态，没有离开。
　　而是又和易欢的后座聊起天。

　　易欢戴上耳机，开始写作业。
　　一面语文试卷要写好时，高鹿拱了拱她的胳膊肘。

　　她拿下耳机，高鹿指着她，对后座那两个女生道:“你们问她，她是凌亦现在的同班同学。”

　　这是又在到处宣扬了？
　　她并不觉得这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

　　其中一个女生兴奋道:“听说凌亦这次数学测验又是满分，他在班里有没有讲过什么学习方法?”
　　连带着高鹿，三个人齐刷刷盯着易欢。

　　易欢摇头道:“没有。”
　　三个人失望移开目光。

　　可能是讲过的，只是她和他是真的不熟，为毛他们总是不相信呢。

　　她回答没有后，三人又将她撇开，谈论起别的话题。
　　易欢戴起耳机，继续写她的作业。

　　直到杨简一手举着水杯，一手夹着厚厚一打试卷进班。
　　她将作业收起，放进书包，再拿出一系列培优资料。

　　杨简约莫三十多岁，戴一黑框眼镜，书卷气息浓厚。据说他毕业于百年名校G大，这小道消息不知真假。

　　易欢觉得八成假，二成真。真要是G大毕业，怎么会只甘于做一培训机构的讲师。不过还有一句话叫人各有志。
　　她私下里一切琢磨便成了一场空。

　　他一站到讲台上，将厚厚的试卷拍在桌面上，扶了扶镜架，两手撑住桌面，道:“上周的小测很不理想，全班只有十个满分，剩下的人都是怎么考的！”

　　一共二十个人，十个满分，还剩下十个人。
　　“我先评讲，再一一面对面点评。”
　　这是要面谈的意思了。

　　易欢挑眉，她有预感她不是满分。

　　不得不承认，杨简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的课总是很火爆，挤破头的那种。她妈殷红梅为了让她来上，托了不少人，打点了不少关系。

　　杨简讲题总是面面俱到，每一处可能会出错的地方，出错的几种方式，他都一一列举出来，一个一个反证，再逐步引导出正确方法。

　　是的，他不是死板教条式的按照步骤得出结论，他喜欢反着来，仿佛那才是高智商的表现。
　　这就引发了一个问题。上他的课，脑子要很活。对于易欢这样数学底子很薄的人来说，一环没听懂，下面的就都别想懂了。

　　她似懂非懂，自己以为懂了的，下次考试还是错了。
　　她明白，没懂。

　　记了满满两大页纸的笔记，杨简评讲完毕。

　　他翻开那叠试卷，开始一个个报名字，报到恰好十个，他抬头，扶了扶镜架，“这十位是满分，继续努力，可以先走。”

　　刷刷刷，两三分钟，教室空了一半。

　　易欢莫名打了个喷嚏。
　　“熊抱，147。”杨简招了招手。

　　易欢正前方，很憨厚的男孩子走上前。
　　杨简将试卷侧过来一点，方便熊抱看得更清楚。

　　他手指着熊抱错的那道题，点了点，“看到没?这么简单还要错?你是梦游去了！”
　　叫熊抱的同学双手交叠，不敢吱声。
　　杨简又训了几句，便挥手让他走了。

　　“袁野，145。”
　　报到名字的一个个上去，分数由高到低。
　　以这种方式，说是凌迟一点都不未过。

　　越往后，心理压力越大，生怕自己是最后一个。
　　人越来越少……

　　“易欢！”
　　终于报到她的名字。
　　“135。”
　　她慢吞吞走上前。

　　杨简盯着她好一会，不说话。
　　“你好像总是差点意思。”他开口了，手指杵在她鲜红的分数“135”旁。
　　“每次考试总在135-138之间徘徊，上4困难型选手。”说着不过瘾，像是无法理解般，手上动作大了些，一下下戳着那135，“这试卷不难啊！跟你们学校这次小测都不能比。”

　　说到这，他多问了一句嘴，“你小测多少分?”
　　“137。”

　　杨简皮笑肉不笑，“还真是稳如泰山！”
　　“还有4节课，要是下节课的测试，你上不了4，下面的课你就不用上了，将机会留给别人。”

　　易欢就很烦躁。

　　从培训机构出来时，整个天都黑下来。一如她的心情，她不知该怎样告诉殷红梅女士这个悲伤的消息。

　　易欢走了几步，脚尖碰到颗碍眼的石子，一下子踢到老远。她无聊，复又追着去踢，反复来回两三次之后，她觉得自己可真是无聊。

　　无意间望向对面的学校后门，愈来愈近的人影逐渐清晰。
　　易欢的目光顿了一顿。

　　凌亦略微猫着腰，手掌灵活地运着球，不慌不忙从操场边过来。
　　他拍的似乎是个足球？
　　看门的大爷眼巴巴等着他呢，只等他出来，把门一锁赶紧吃口热饭去。

　　晚上风大，将他的头发吹来吹去，还有几缕颇顽皮挡住了眼睛，他顾不得，嘴里念念有词，数着节拍。
　　到校门口，是整100个。

　　凌亦收了手，仰了仰腰身。半蹲着走了一路，腰险些要废了。接着他长臂一捞，足球听话躲进他怀里。他这会腾出一只手来，理了理毛燥的头发，笑着和大爷告别。

　　人大爷却神色恳切，他右脚刚迈出去，飞速把门锁了。
　　隔着道门，大爷说了一直想说的话，“早点回去写作业，别就知道玩球！”

　　凌亦随意应了，球抛起，又落下。沿着一旁小道，继续运球。
　　白色衬衣被风鼓起一个小包，像是黑暗突然划开一道口子，光明露了出来。

　　他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何爽让他写的一千字检查他都写好了吗，就有心情玩球？还是说我行我素，耍赖为上。

　　易欢恍然，些许叹气。

　　她补了两小时数学，面临退课。
　　他打了两小时篮球，数学150。

　　——

　　“所以你要被退课了?”
　　易欢吸了口芋圆，差点卡在嗓子眼，她纠正左青，“可能。”
　　左青睨了她一眼，还不是一样。

　　“不过这老师要求好高啊，要我这样的，他见了，还不得冲着我翻一节课白眼！”
　　易欢想象了下这画面，不由笑出声，“还真有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办？”
　　说正经的，左青坐在看台上晃着两脚丫问她。

　　“还能怎么办？”易欢握住吸管，搅了搅，一看芋圆还不少，嘴角上扬几分，“随缘吧！叫你出来可不是想这些烦心事的。”

　　“那咱开始。”左青冲她一眨眼。
　　易欢不甘示弱回应，“开始就开始。”

　　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冲向斜对角的游戏厅。
　　买了一百个币，站在投篮机前，投下两个币。

　　易欢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问:“准备好了?”
　　左青没回，易欢抽空看了眼，她两手前扑，蓄势待发。

　　她赶紧重新调整状态。
　　球一出来，她抓起就投。

　　还是略慢了，第一颗球没进，她沉着调整站姿角度，操作愈发沉稳，手感渐渐上来，到后面每投一颗，必中。

　　一局终。
　　左青101 易欢197

　　左青毫无意外，躺平了认输，“还有谁能打败你?我出100块，买他跟你玩一局。”
　　“歇歇吧，还不如将钱直接给我。”易欢张口就接。

　　玩投篮机，她还是很有自信的。
　　3岁就在这一块混，能打败她的，说实话还真没看见。

　　尽兴玩了一把，易欢正要招呼左青重新开一局。
　　谁知对方耍赖，称喝多了水，双脚往厕所方向迈了几步。

　　易欢表示理解，并且陪同左青一起。
　　左青磨磨蹭蹭从厕所出来，易欢正看着她，笑得善意。

　　她小碎步走过去，不是太情愿。

　　左青试着和易欢讲理，“不玩了成不成?跟你玩游戏一点愉悦感都没有，只感到菜鸡的本分。”
　　“那我让你5个球?”

　　左青想了下，还是摇头。
　　易欢握住左青的胳膊，使劲摇晃，“我都要被退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陪我再来一局?”

　　左青嘴角歪了歪，“我可以语言安慰。”
　　易欢继续挽着她的手臂道：“那当然是好的，只是我还想发泄一下。我保证最后一轮。”

　　被忽悠着，左青认命和易欢又到了游戏厅。
　　四个投篮框全部被占领。

　　左青这下开心了，心安理得拉着易欢坐在一旁乖巧欣赏。
　　这一圈看过去，菜，都蛮菜的。

　　易欢直接点开微信，殷红梅女士刚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发完消息后，围绕游戏厅又扫视一圈，实在闲的无聊，又将目光投向投篮机。

　　四号位的男生也意识到自己是位菜鸡，开始找外援，“凌亦！”
　　左青看向易欢，“我们班的凌亦?”
　　那人一身白色运动装，只能看到个侧脸。

　　易欢回:“可能吧。”
　　左青来了兴致，“那我要看看他能投多少个，省得那帮女生将他夸得神乎其神的！”
　　易欢笑了笑，没应。反正怎么着都不会比她高，不看也罢。

　　她还在跟她妈回短信。
　　有时候她觉得殷红梅的思维跳跃能力不是一般强。
　　比如她能以几点回家为切口，聊到晚上回去吃什么再到上个星期的某一件小事。
　　好不容易聊天告一段落。

　　易欢忽感自己的左手臂有一丝疼痛。
　　她看过去，左青正掐着她，目光灼灼看着前方。

　　她顺着看过去，只一眼，便跳了起来。
　　怎么可能?
　　四号机上是大写的标红数字199。

　　凌亦正和章天击掌。章天拍着凌亦的肩膀，看口型大概是“不错，真棒”之意。
　　可能是来自她那方向的目光太过强烈，引得凌亦往这方向看来。

　　左青走至她身边，小声提醒:“凌亦看过来了。”

　　而易欢因为太过震惊，没能及时躲闪开。两人目光对着个正着，凌亦眼眸淡淡，很快收回视线。

　　从数学150的魔咒，到现在的199。
　　易欢十分不想承认，这个人在智商上似乎略胜她一筹。
　　但是她还是想相信这是个偶然事件。

　　左青见她依旧双目圆睁的样子，弱弱提议：“要不我出100，你俩比一局？”
　　易欢沉默，呆呆愣着看着凌亦的方向，又看了看鲜红的199，还是沉默。

　　凌亦看到易欢，却想起动员大会那次，他一直放在口袋里，从没拿出的打印纸。
　　上面的内容与易欢所讲一字不差。

　　原来老师心中的乖学生也不是很乖。
　　他扯了扯嘴角，招呼章天走了。

　　章天早看见易欢了，见凌亦往那瞄，嚷嚷着，“不去打个招呼?”
　　“不熟，走了。”

　　“不是吧！”章天大呼小叫的，冲着凌亦好一顿挤眉弄眼，“上学期那场风波我还记忆犹新呢？”
　　凌亦不解风情瞥他一眼。他也说了只是一场风波而已。

　　就这样，凌亦在前，章天在后面咋呼着从侧门出去了。

　　左青小心翼翼戳她，“人走了。”
　　“他就是运气好。”易欢忽然往回找补。

　　左青愣。
　　易欢接着说:“平时我都能上200的，也就是手生了。要多练几次肯定不是这样。”

　　她说一句，左青点一下头。
　　这人较真起来，你顺着她就完了。

　　周一一大早，何爽风风火火进教室，书往桌上一拍，宣布:“快，收拾书包在外面走廊排队，我们换座位。”

　　班长张潇问:“按成绩排名吗？”
　　何爽回:“不，按我说的来。”

　　懂了。
　　这是要大换血啊！

　　一时间，教室四周各处角落暗潮涌动，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易欢听了前后左右几耳朵。

　　左不过是男生希望和男生坐，女生希望和女生坐。无他，比较有共同话题。再比方说，好学生考虑的点又不一样了。
　　他们希望同桌和自己一样是很优秀的人。

　　易欢就比较随便了，没什么要求。
　　倒是左青冲着她一直眨眼睛的。

　　全班乌央央，懒懒散散占据了整个走廊，排头从1班开始排，一直排到3班后门口。这阵势，倒像是要去打仗。搞得频频有其他班学生大着胆子开窗来望。

　　可等何爽指挥男生去把并排连着的桌子单独分开，同学们个个都蔫了，还分什么男女啊，他们连同桌都没有了。
　　何爽早整理出一份名单，此刻对着手中的笔记本，叫一个名字进去一个，坐在她指定的位置。

　　易欢进去一看，没什么变化，她还是倒数第二排。
　　左青比她进去早，此刻正脸颊鼓鼓看着她。

　　她一比对，明白了。她们之间还是隔着千山万水。
　　既来之则安之，她飞快放下书包，整理课本，写起数学题来。
　　左青幽幽叹气，真是宠辱不惊。

　　解完一道题，身后已经坐了人，动静还不小。
　　听声音，是先将书包往桌上一摔，再拿出课本、笔袋，最后又使猛力将书包一股脑塞进抽屉。
　　长腿一伸，双脚大咧咧紧挨着易欢的凳子，点啊点，接着又一脚踩上易欢的椅子横杆，带上往后退了几步，适应着他的腿长摆放。

　　易欢深呼一口气，实在没法平静。一怒之下转头，凌亦撑着脑袋正看着她，原本是看着她后脑勺来着。

　　见她看过来，他微微坐直，然后唇角上翘，悠悠然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新前桌。”
　　处于礼貌，她小幅度点点头，然后再也没有回过头。

　　这一整天，易欢都迷迷糊糊的。原因无他，某人一直明目张胆晃着脚丫，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坐快艇，此时正在汹涌的海面上冲锋陷阵。

　　临睡前，她难得翻来覆去很长时间没有睡着。不禁想起上学期发生的一件小事。

　　记不清是哪天，她坐在操场一角正捧着书看，突然一颗足球直冲着她滚过来。

　　她盯着看半晌，都没等到有人来认领。

　　于是易欢将目光再次放到书上。

　　“喂，书呆子，把球踢过来！”声音还挺好听，说出的话着实水平不高。
　　易欢略微一眯眼。
　　凌亦看着那人久久没动弹，捧着的书页挡住两侧脸颊，他看不清人脸，便不耐烦道：“踢球啊，书呆子！”

　　易欢缓缓站起，手中的书本随着双臂垂下，露出完整白净的脸颊。
　　凌亦微怔，连话都忘了说。

　　易欢虽气质孤冷，但眼眸清澈，她伸手指向自己，问他：“你叫我。”

　　凌亦罕见不自在挠了把头发，然后换了个姿势，脚尖点地，站姿闲散，笑里带邪气，一反常态改了称呼，友好道：“小姐姐，把球踢过来啊。”

　　“哦。”易欢答应，然后一发式，球飞速离地，接着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踢向凌亦细瘦的脚踝，当即就红了一大块。

　　她淡然看向他一眼，依旧原地坐下，若无其事捧着书继续读。

　　后来在医务室，易欢面对两面夹击，对面的口吐唾沫，依旧面不改色。

　　“你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
　　“你们老大。”她声线清冷，落到那两个小喽啰耳朵里便是满不在乎的态度。

　　这可不行，“对，我们老大，你出去打听打听，方圆几里哪个敢伤他分毫，那是嫌命长呢！可你看看他这脚踝都肿成什么样了？”

　　“肿成什么样了？”

　　“都红了。”一小弟词穷，来来回回拉字眼，围绕着红肿两个词。

　　掰扯到最后，易欢累了，直截了当看向坐在中间如同石化了般的当事人，“你想怎么样？”

　　“对，老大，你说怎么弄？”然而他们老大——凌亦一动不动。

　　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到现在抬眼看向易欢，依旧一言不发。

　　“我很忙。”等不到回答，易欢起身，再次说道：“我走了。”

　　“你道歉。”小弟忙着留住人。

　　易欢走得决绝，告诉他：“你想都不要想！”
　　后来在楼下她看到姗姗来迟的章天，本来两人都擦肩而过了，他还跟出来，一边眼底惊艳一边扒拉着手机上的照片比对一番，然后就开始要微信。

　　易欢向来不会给陌生人留微信，便拒绝了。如今看来，凌亦和章天是一伙的，那当时是凌亦想要她的微信吗？

　　用来继续逼迫她道歉？那现在他坐在她身后晃了她一天的椅子，还如此郑重其事地与她打招呼，难道都是在通知她以后的好日子到头了？

　　想到这，易欢艰难翻了个身。当初的语气、语调，仍旧历历在目。不，面对恶势力，她绝对不要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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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确定不收藏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