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小院》秋分之月

85、第二十六节 《朝阳沟》

　　小扉婆婆怕小扉带着孩子又带着身子给小院一家添麻烦，更怕她有闪失，原打算住两个星期才刚刚过去一半就催着儿子来接。小扉也因平日里孩子多由公婆照看自己轻松惯了，现在让她一个人带倍感辛苦，再说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个麻烦，尽管小院再三挽留、姐妹间万般不舍还是决意回去。
　　送走姐姐一家，小院想起有些日子没去里宅了，看看时间已近中午，这时间过去不大会儿又要回来，而且还有蹭饭吃的嫌疑，于是决定吃了饭再去。
　　到了里宅才知道婆婆家有客人。当时婆婆和客人在东厢房，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豫剧《朝阳沟》银环离开朝阳沟时一个人在桃园里的那段。婆婆和小姨一人手里端了一碗鸡肉在啃，小花猫蹲在地上斯文地啃咬着骨头，大黄狗蹲在厢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敢进来。
　　小姨人很客气，见小院进来，忙起身让座。小院走到里边的床跟前，待客人坐下后才坐下。婆婆和客人都问小院吃了没有，小院说吃过了。婆婆要给她盛鸡肉来尝尝，小院说自己吃饱了，真吃不下了。说话的时候小院感觉到婆婆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大自然，吃得也不似先前那么香了，目光在她与电视机之间来回切换。小院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过去人们穷，谁家杀了鸡，谁家捕了鱼，做好了，除了孝敬长辈，兄弟妯娌之间，亲戚邻里之间，只要两家走得比较近道，就会给对方送上一碗半碗。在小院的记忆里，她家跟二娘家就是，不要说改善生活，就是平日里煮一锅南瓜，好吃了，必定要一起分享。邻里之间尚且如此，不要说曾经一个锅里吃饭的婆媳了。婆婆家经常改善生活，一改善生活就叫两家过去，或者往两家送，这次既没叫也没送，却被撞上了，面子上可能磨不开。
　　为了不使婆婆难堪，小院眼睛盯着电视，尽量不去看她。
　　小院坐在床沿上，让孩子侧身坐在自己腿上。做了母亲的女人，一半心思做事，一半心思在孩子身上：是不是渴了饿了，哪里不舒服，别磕着碰着，什么对孩子有益，什么对孩子不利……此刻，她想的是让孩子的脚触及到床铺，以此着力练练腿脚，好早点学会走路。
　　婆婆脸上挂着笑，时不时对她们娘俩来上一眼。开始小院没注意，后来感觉到了，以为她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在酝酿话题。炫耀孙子是婆婆逢人必夸的一贯做法，小院已经习以为常了。
　　终于，婆婆开了口，她笑着对小院说：“小心别把尿撒到床上……回头他爷爷该说臊气难闻了……”
　　原来是为此事纠结！想到让别人为难，小院脸颊一红，讪讪地笑着赶忙把孩子揽在怀里，拿尿布把孩子的屁股包上了。这时节衣服穿得单薄，掖不住尿布，她总是随手带一块，以防孩子拉屎撒尿用。
　　不想小姨却突然来了一嗓子：“吆，你才干净几天呀？他爷奶的床不尿尿谁的？就尿，应该的！”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
　　假如没有小姨的这句话，小院觉得婆婆提醒得没错，小孩子把屎尿洒在床上总归不是好事，偏偏小姨的话提醒了她：婆婆把她的外孙从落地拉扯到现在不可能不拉屎撒尿，不可能天天含在嘴里捧在手里屁股不沾床，倒没听她嫌过一句，现在她的孙子刚碰到她的床就开始下逐客令了，亲孙子终究比不上外孙子！看来平日里的那些疼爱，那些炫耀，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
　　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捡来的孩子，得知真实的身份后那种空虚、落寞、委屈、无助……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她坐不住了。几次想起身走开几次都忍住了，她不能表现出太在意太当回事了，为了个把言语就这个样子，那以后还怎么跟人相处呢？再说那将把帮她说话的人置于何地？自己一走痛快了，别人难堪了。强撑着坐了几分钟，借故说自己和的面该发起来了，得回去揉面切镘头。
　　婆婆正啃一段鸡脖子，听小院说回去，她把鸡脖子往地上一丢，将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蹭了蹭，做了一个要抱的姿势。
　　“来，给我——我今天还没抱过呢！”
　　“他马上要睡了，我还是抱回去吧。”小院嘴上应着，眼睛却看向小姨，她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你一个人有法弄吗？”婆婆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我们回家去了！”声音又亮又脆，她故意让屋里的人听到她在跟自己的孩子说话，她跟自己的孩子说话自然就听不到别人说话了。
　　那天的日记是一口气写完的。写完之后又看了一遍，满满两页，看来自己的脑子还没生锈。为此她感到高兴。高兴过后又开始纠结婆婆的那句话，到底是提醒？还是嫌弃呢？细想平日里婆婆对孩子的好，包括见到孩子时的眼神，那种喜欢是装不出来的，如果把它定性为嫌弃，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可是如果真要把它看作一句提醒，又怕被假象给骗了……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不下结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是真心是假意时间会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