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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二十五节 优越感 ...

  •   晚上姐妹俩上床休息时两个小家伙已经睡着了。一天的忙碌都在孩子身上,现在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说说话了。聊得再多再远孩子依然是绕不过的话题,吃的,穿的,用的,
      玩的,高了矮了,胖了瘦了,谁喜欢,谁不喜欢,谁真心,谁不真心……落锁开门之声传来,是东院的女主人和她的女儿回来了,话题便由此转到了这对母女身上。
      小扉说:“她天天带孩子往外跑,也不怕以后孩子长大了学她!”
      小院说:“不好吗?说说笑笑多开心!”
      “有啥好开心的?张口闭口离不那地方,好像离开那地方就没话题了。”
      “不是说最神秘的地方最吸引人吗?”
      “是啊,对她们来说再没有比那地方更神秘更刺激的了。”
      那边在招唤孩子刷牙洗脸洗脚。
      “倩文爸今天好像又没回来?”小扉问。
      小院“嗯”了一声。
      “他那个活挣钱不挣钱?”小扉又问。
      “你是说倩文爸吗?——肯定挣钱!人又勤快,外面没活就在家里做,一年到头没见他闲过。”
      “那时候你们家这个怎么没学一样呢?”
      “学了,木工学过,维修学过,厨师也学过,不是太苦太累就是太费脑子,不愿干。”
      “就开三轮车好!”
      “好不好他喜欢。”
      “喜欢就好。”过了一会儿又问,“生意还可以吧?”
      “还行,一天好了七、八十,不好三、二十。”
      “还可以嘛。”
      “净利差不多,他还吃饭,抽烟,加油,七去八去也剩不了多少。”
      “刚开始,慢慢来,以后门头熟了就好了。”
      “希望是这样。”
      这时那边又有了动静,泼水,放盆,关门,上栓……一声声传过来,在小院脑海中绘成一个个画面:一道扁长的水痕留在院子里的地面上,溅起的水气里裹挟着泥土的腥味;一个装着大红喜字的瓷盆,靠在门口一侧的墙根上,因釉面光滑还在微微地摆动;两扇朱漆大门重又合在了一起……按理说关门睡觉是一件普通不能再普通简单不能再简单的事,可是就有人关了门之后睡不着,非要弄出一些事端来;还有那盆,原本是用做洗洗涮涮,可是就有人觉得它没有物尽其用,还要拿它来泼脏水扣屎盆子……
      “困了?”小扉的手搭在小院的腿上摩挲着。
      “没有。”小院说,“你呢?”
      “有点。”
      “那就睡吧。”小院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儿子,翘起头看了看,又摸了摸,检查一下盖在孩子身上的小毯子是否盖好。
      “嗳——,你发现没有?”小扉问。
      小院问发现什么了。
      “这人呐,不管穷富,只要他比你强,哪怕就一丁点儿,他在你面前就会有一种优越感。”
      小院想小扉可能是看出什么来了,不便直说才绕弯子, 就问了一句:“你有没有——优越感?”
      “你什么意思?”出乎意料又莫名其妙。
      “你们都有手艺呀!”
      “你怎么好拿我跟他们比?我跟你啥关系?他们跟你啥关系?再说我有没有优越感你还看不出来吗?——拿话气我!”
      听得出小扉真动气了,小院拍了拍她的腿,讨好说:“真生气了?开个玩笑!我再穷你也不会嫌弃我笑话我!从小到大我还不知道你?谁要是欺负我你瞪着俩眼珠子恨不能把人家吃了!现在虽然分开了,可你不是还在时刻关心我嘛!”
      “算你还有良心!”
      她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容质疑的,生死与共不敢说,但绝对是荣辱与共。
      “其实——有优越感也不是什么坏事。”小扉再次开口,“你也可以有。”
      小院笑着说:“什么叫‘你也可以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非要画饼充饥不是自己骗自己嘛!”
      “你有。”
      “我有什么?”
      “你有儿子呀!”
      小院一笑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世俗?男孩女孩不都一样嘛!”
      小扉说:“你别这么说我,我说的是老一辈人,在他们眼里还是孙子重要。你看你婆婆,一见到倩武,‘大孙子,大孙子’叫得多亲!”
      “叫归叫,疼是一样疼。小孩子就是你疼他他就跟你亲,你不疼他叫也不理你。像那边,他们要是不疼她,小孩子会两眼一睁就吵着要去爷爷奶奶那边吗?”
      “说的也是。”
      “她要这么想谁有什么办法?”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生男孩是我运气好,她虽说生的是女孩,又不是不生了,下一胎生个男孩,一儿一女不是更好吗?”
      小扉说:“这事难说,要是再生个女孩呢?”
      “这个谁能说得准?”她倒希望她生儿子,生了儿子心气顺了,也就不会死盯着这边了。
      “你觉得你婆婆更疼谁一些?”小扉问。
      “你说的是大人还是小孩?”
      “你跟她。”
      小院说:“我感觉都一样。如果说不一样的话,就像你说的,刚抱上孙子,正在兴头上,兴头儿一过就难说了,人家口才好,人缘好,又有钱,时间久了分量自然就不一样了。咱娘跟咱婶子不就是例子吗?”
      小扉一直把娘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都归咎在娘的软弱上。她对小院说:“你也别太软了,该让的让,不该让的一步也不让。有的人不知道深浅,你让他他不知道是让他,他认为你软弱好欺。”
      小院说:“欺负她暂时还不敢,云耀的脾气她有点儿怵。以前他们吵过一次,他说要不是人拉着就打她了。”
      小扉笑着说:“看样子这脾气不好的人也有好处。”
      小院说:“怎么说呢,打人是最无能的表现,可我比无能还无能。他老早就叫我不要理她,他知道他嫂子的为人。”
      嫂子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热情,不管老少,她都积极主动地跟人打招呼,碰到年轻媳妇更是互动热络。小院就需要这样的人来带动她,就像她跟姐姐小扉,她是水,小扉是鱼,有了鱼水才不会冷清、滞板。
      小院刚来的时候她简直就是一盆火,对小院掏心掏肺关爱有加,小院很是感动,投桃报李,只当自己又多了个姐姐。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她感觉自己的步子跨得有点大了。
      那是去年刚入秋的时候,嫂子夹了一卷花布来找婆婆给倩文裁袄子,恰逢婆婆不在,两个人闲话时嫂子说婆婆箱子里有两块面料,是前些年街面上流行的,带有梅、兰、竹、菊图案的那种。她说小院皮肤白,用那块胭脂红的做件活面盘扣小袄子穿着一定很好看。小院记得当时自己笑笑说自己从小到大没穿过大红大紫的衣服,现在就更穿不出去了。”
      嫂子说:“有啥穿不出去的?新人嘛,就应该穿得鲜亮一点!”
      小院笑着摇头。当初结婚时两边大张旗鼓的酒晏已经让她觉得很难为情了,哪里还敢穿红着绿的招摇过市!看过鲁迅先生那篇把那些抬着花轿做着迎娶之事的仪仗队说成是□□开始的广告的文章后,她就像中了毒,红的紫的一概不敢穿在外面。
      闲话说说就过去了。可是多久,吃早饭的时候,婆婆突然问:“你们都有棉袄没有?”
      小院说有。婆婆口中的“你们”指的是她跟嫂子,嫂子不在说的自然就是她了。
      “买的还是做的?”
      小院说买的。
      婆婆说:“买的袄子薄,只看样,不暖和,没自己做的暖和。——你要做吗?要做的话你去截个里、面,我截的怕你们看不上。我这里还有一点棉花,是去年你姐给倩武做棉衣时买的,没用完剩下的,不知道够不够一件袄子?——估计也差不多。不够的话回头叫你爸再去称点。”
      小院说:“不用,我有一件,前年做的,嫌厚,平常都不怎么穿,只在下大雪的时候穿一穿。”
      “我这里倒是有两块布料。”沉默了好一会婆婆再次开口,“不过都许人了:红的那块你姥过八十大寿的时候我准备给她做件袄子,讨个吉利;那块绿的你姐说她要,早许给她了。说起来也有好几年了,是那年刚时兴下来的时候你爸说看着好看,一样截了一块,没人穿,一直放在那儿。——不是许了人,一人给你们一件。”
      一听布料小院心里一激灵,莫名地一下子就想到了嫂子。
      被人当枪使的想法从此在脑海中落地生根。
      又怕是误会,她试探着对嫂子说:“你还想着你做一件袄子我做一件袄子呢,早许了人了!”
      “许谁了?”一脸的不相信。
      “说是姥姥一块,闺女一块。”
      半天嫂子才开口:“人家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我们算老几?”停了停,“我也就随口说说,心里想着放着也是放着,又不是金银财宝,越放越值钱,给虫子蛀了怪可惜。既然有主了,更好!——我也是替人瞎操心。”
      婆婆是嫂子嘴里的一颗老酸梅,有事没事就在小院面前嚼一嚼:“没过门的都是香饽饽,过了门的都是臭狗屎”、“丢的都是宝,捡的都是草”、“吃柿子专捡软的捏”、“牙膏不挤不出来”……
      以前为了步调一致也随着调侃两句,自打心里有了阴影,说话做事越发小心了,尤其是涉及到婆婆,能不插言尽量不插言。
      渐渐地嫂子那边好像也感觉出来了,两个人的关系一天天也就淡了。
      本以为适当地保持距离就能长久,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骂鸡骂狗骂孩子时的夹枪带棒,和人闲话时的含沙射影,就像有人刚挑了一担子粪水过去留下的串了味的空气,拒绝不了,躲闪不掉……这些忍一忍就过去了,最让她担心的是会不会铆足了劲暗地里拉帮结派一起孤立自己……后来还是给否定了,因为别人也都不是傻子,没啥过节平白无故地香一个臭一个能得到什么好处?她们不过是有共同语言,一块说说笑笑罢了。
      她想跟小扉叙叙,自己这是不是反应过度,又怕娘知道了牵肠挂肚的,想想还是算了。
      她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了小扉,小扉没反应,看来已经睡着了。
      她想,小扉要是一直在身边就好了,就像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替她扛……小扉不光行动能力强,口才好,命也好,找了一个独子,独门独户过日子不知道要省去多少麻烦……姐夫脾气又好,事事顺着她……她婆婆也好,菩萨似的一个人……
      就在她似睡非睡的时候好像听见云耀回来了,心里想着不去管他,但还是习惯性地把眼睛睁开了,仔细听着,听着插上院门,听着脚步声一路走来,听着钥匙在钥匙孔里转动。西厢房正对走廊有一道门,大门不开可由此门进入。这两天他一个人睡西厢房。他进屋后不大会儿又出去了,接着就听见压水的声音,她知道他换了凉拖鞋去冲脚。
      他能主动把大床让出来给她们姐妹,说明他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又有刚才评判他的那些话,虽有褒有贬,但并不妨碍他是一棵大树,一棵强有力的大树,一棵能为她和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大树。人无完人,又好又巧的事从来不会让她遇上,他能做到这些她应该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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