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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二十二节 砸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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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他回来自己会轻松一些,没想到反而更忙。以前的忙只是生活上的,心是自由的放松的,可现在多了一个他,饮食起居也就算了,动不动就发火甩脸子,弄得她身心俱疲。不知道是真想出去还是吓唬她,一生气他就要走。他走她不拦他,可他的父母不干了,说他走了家里、地里、孩子小院一个人忙不过来。小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心为她着想?还是气他们的儿子不争气不愿再费心劳神?还是揽事尝到了苦头不愿再管他们?还是自己哪里有所怠慢?总之,他们的儿子回来后就不大过问这边了。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小院从来没想过依附别人过日子,自己有手有脚,只要不跟她生气再苦再累她都不怕。可他偏偏有一肚子的气,一碰就火星乱冒。
他肚子里的气多半跟钱有关。人常说仨钱难倒英雄汉,面对无钱可使的窘境,英雄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凡夫俗子,没有自身的修为,或者没有外界的助力,一辈子都很难走出“有钱是大爷,没钱是孙子”宿命,这类人有钱时趾高气扬,没钱时垂头丧气,看见猫狗都想踹一脚,更不要说人了——这人指的是家人,枕边人,一般与外人无关。其次就是枕边人的态度,他有钱的时候一切全有他来,从来没有跟你计较过,他受困了你却对他不管不顾,说借了还都不行,他拿你当家人你却拿他当外人,是谁谁不窝火?他又是个极爱面子的,总想保持一直的体面,而你又看到了他的狼狈……几面夹击可不就成了困兽!——事实上,油盐酱醋有时候都是小院在管,但他认为那是因为她更需要!
对他来说饭可以不吃,水可以不喝,烟不能不抽,可是买烟的钱打哪儿出?刚还的钱不好再借,没还的更张不开口,眼看一包烟抽得没几根了,马上就要接继不上了,实在没办法这才跑到工地上做了一名小工。因为平日里清闲惯了,哪里吃得消?脸黑了,头发乱了,手上还起了水泡,干一天在家躺了两天没起来。
小院嘴上不说,心里着实心疼,发了半盆面准备炸些油饼来激励他。动手之前她把孩子送到里宅。婆婆接过孩子,问她要不要帮忙,小院说自己可以。婆婆又问云耀这两天在干什么,小院就把他的惨状讲了一遍。她没别的意思,她的想法是,等歇过来了自然还是要干的,他没别的路。可是从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怜惜疼惜婆婆都看在眼里,暗下决心,不为儿子,就冲媳妇孙子也要想想办法。
召集大家来商量。商量来商量去,大家都觉得三轮摩托车的生意不错,在这方圆左右跑运输,遇人拉人,遇货拉货,不担什么风险,还能照顾家。
可是一辆新三轮摩托车要四、五千块,钱从哪里弄?一提到钱,大家都不作声了。
哥哥姐姐手里都有钱,张嘴的话不会不资助,问题是他挣到钱了会不会又去赌?别说大家心存顾虑,连小院心里都没底。可是她必须孤注一掷。她当场表态她能从娘家那边凑两千块钱,哥哥姐姐们这才答应一家两千。
小院手里有两千块钱,她只拿出来一千,还差一千她说她跟姐姐说好了让他去姐姐家拿,让他知道这一千是从姐姐那里借的,然后她再把自己手里的一千偷偷转给姐姐。她这样做是怕以后他把亲戚们的钱都还了不还她。兜里没钱,她心里不踏实。
钱凑齐了,云耀和姐夫一道去县城开回来一辆崭新的三轮摩托车。
男人生来就有一种驾驭的本能,每当他手握车把坐在摩托车上,都会生出一种自豪感,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吃过苦,受过困,抓到一个能改变现状的机会,也就格外地上心与卖力。
为了跟过去告别,也为了让大家相信,每天晚上回来,不管收入多少,除去预留第二天找零和必须的开销,他把挣来的钱一把交给小院,叫小院记个数,攒够了好一家一家还。
小院见他每天早出晚归挺辛苦,家里的活就不再盼着他。中午,他一般不在家吃,她就马马虎虎将就一顿;下午,趁孩子睡着的时候早早地把晚饭准备好,其它的事来不及,就等他和孩子入睡了再去做,再晚她都毫无怨言。他发脾气她也不跟他计较:天天在外面跑,碰到不顺心的事总是有的,而且天气又热,人又容易心焦气燥,如果吵起来,带着情绪上路总归不大好。
这天中午,他往邻村送货,因路过就拐回来吃午饭。饭后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面突然狂风大作,几个响雷过后,大雨倾盆而至。大雨下了半个多小时,风停了,雨脚也渐渐小了,雷声嗡隆嗡隆远去了。一时云散雨停,太阳从云缝里抛出万道霞光来。
怕天气有反复,他没有即刻出门,而是出去兜了一圈,回来说身上有点冷,叫小院给他找条长裤。小院坐在堂屋门口正给孩子喂奶,不方便起来,叫他自己到柜子里找。
他找了半天才找出了那条他平时最爱穿的有细细条纹的灰色长裤,拿过来就往身上套。刚穿上一条腿,忽见□□开线处没有缝合,立马翻脸,喝问小院:“这怎么还没缝上?”
小院听到吼声忙抱着孩子进来,看了看说:“洗完衣服就忘了。”
“你天天在家干什么?”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小院听他话的意思好像自己天天在家里闲着一样,心里一下子委屈得不行,可还是耐着性子说:“你先放那儿,再找找其它的,等一会我给你缝。不就一趟线嘛,你自己也缝了,缝纫机你又不是不会踩。”
他恼羞成怒地从身上扯下裤子,找到开线处,两手一用力,本来只有两寸来长的口子直接开到了裤管口。
这边,刺耳的声音落在心上,如同刀尖刺破水囊,血一股一股往外冒,却没有痛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小院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在娘面前她只字未提生气的事,只说想家了回来看看。
后来他去接她时身上穿的就是那条被撕扯过的裤子。小院见他笑嘻嘻的,自己也不好再生气,而且又在父母面前。
小院悄悄问他裤子是谁缝的,他说找别人缝的。小院问哪个别人,他咧着嘴笑。小院说他是给自己找事做,给她找气生。
七月的太阳虽然没有六月那么火爆,但秋老虎的威力还是挺大的。尽管避开太阳最毒的时候出车,柏油路面上吸纳的热气还是烘得他上了火,火攻到了牙上,牙疼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出车也没心情。去医生那里开了两天的去火的药,他一下拿了两包去吃,被小院拦了下来。他性子急,恨不能一下子药到病除。大概是一物降一物吧,从来不肯接受指派的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暂停了酒和辛辣的东西。烟不是说戒就能戒的,依然照抽不误。
因为平常吃惯了那些东西,有一次小院炒菜辣椒丢到锅里了才想起来,为此她特地又加了一个丝瓜炒蛋。花池里种了一棵丝瓜,刚好有一个好吃。
吃饭时见菜里有辣椒,他立马变了脸,瞪着小院,历声喝叱:“怎么又放辣椒了?”
小院本来想解释,一看那架式,心里也就不高兴,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不吃别人还吃来嘞!不是还有没放辣椒的吗?”
话音未落,就见他手一扬,勺子飞了出去,“咣”的一声砸在碗上,碗上崩出一个口子,稀饭顺着口子往外流。他只瞄了一眼,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