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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十三节 叔叔(的死) ...

  •   无论娘如何评价婶子,在小院眼里婶子不光脾气好,还有一种息事宁人的慈悲心肠,可这次听娘说明明婶子是知道的,却躲着不露面,而且还说叔叔的死是因她们一家累死的,她明明知道叔叔是怎么死的还那样说,她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真是娘口中的那种人吗?
      如果说叔叔的死是劳累过度造成的,那么两家都有责任,地是两家的,活在一块干,力在一块使,苦在一块吃,她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娘是想让娘背负良心债,好在她们前面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吗?是想让叔叔的死因扎扎实实地落在实处,给死者一个交待,给大家一个交待,给她们自己一个安慰吗?如果能慰藉亡灵,认下这宗罪倒也心甘,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转移视线转移话题就不应该了。
      叔叔是怎么死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叔叔家和袁利家原先也都是单排房,与后台上最前面一排之间隔了一排,属第三排。第二排两户,西边那家,也就是叔叔前面那家的户主,是他母亲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带过来的,后来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倒也顺当,只是和前面第一排那家起了摩擦,心生不快。他母亲和养父过世后,举家搬回了老家,认祖归宗了,走时把宅基卖给了叔叔。袁利家前排原是袁利爷爷的堂兄弟,也就是袁利的堂爷爷的,嫌地方小,搬到坝子上去了,把宅基留与袁利家使用。这样叔叔家和袁利家从原先的第三排变成了第二排,与第一排成了搭界的邻居。叔叔家与前面那家的台子的交界处因多年水土流失形成一个缺口,这缺口与前面那家无碍,却于叔叔家出入不大方便,叔叔趁闲拉土将缺口填上了,又在新填起的斜坡上杵了两棵树。树种上的第二天就被人拔掉丢在水里了。叔叔知道是前面那家干的,因为走掉的那家在的时候就发生过类似的事。叔叔是按照传统的以后屋檐滴水为界的划法留了二尺的荫,并没越界,所以又把树补种回去了。补种回去的两棵树命运更惨,被齐刷刷拦腰折断了。叔叔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原以为他们只是欺负外姓,哪里想到他们早就垂涎这处宅基,从原主手中得不到,自然就迁怒于得到它的人。如今走到这一步已无路可退,只能忍气吞声不种罢了。
      后来又恰逢那一年雨水偏少,有人趁着水量少,把寨沟里的水抽干了取塘泥包台子。一家动,占边的人家都要动,因为取塘泥包台子最便捷、最省力。叔叔家和前面那家分别站在各自的一边。前面那家父子几个,站成两排,动作快,叔叔说他们过界了,他们说没有,叔叔上面拦,他们下面掏,一来二去,铁锹撞击着铁锹,发出刺耳的响声……
      叔叔被摁在泥里,口、鼻、耳朵里灌满了又黑又臭的烂泥。叔叔的性子也是不让的,但到底抵不过人家人多势众,几下就给撂倒了,不是婶子扑在身上挡了几锹,恐怕当场就有不测。小院娘拉架时右手腕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至今不知道被谁所伤,被什么东西所伤,当时流了很多血,捂了两把面粉血才止住。小院娘原打算把叔叔家的塘泥甩完了,等丈夫星期六星期天回来把自家的也甩上来,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看到叔叔浑身是伤,做什么都没心思了。
      做哥哥的当时坚决要上告,是叔叔和奶奶拦着死活不让。他们说只怕是告不赢,就是告赢了大不了赔点医药费,而以他们一贯的做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明着不动,暗地里谁能说得准?麦秸垛、庄稼总是有的,咱老百姓大长等一年就指望那点东西!——身边不是没有例子,麦子正拔节的时候被人糟蹋了,一大块麦子成了平整整的场地,一家人哭天戗地,在场的谁不唏嘘落泪?
      打那以后,一干活叔叔就说心里发慌,连吃了几剂中药也不见效。吃药的事从来不对外人说,因为在他们看来被人欺负了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另外,被狼咬了害怕狗也来欺负,所以硬撑着。
      第二年的晒场上正给小麦扬糠的叔叔突然倒下了,有人说是心肌梗塞,有人说是脑溢血……做哥哥的想为弟弟讨一个公道,要送去尸检,又被奶奶和婶婶死活拦着,说,就是告赢了人也活不回来了,给死去的人留个全尸、给活着的人留条后路吧。
      一想到叔叔的死,小院就会觉得特别压抑。在她心里,除了自己的父母姐妹,最亲的就是奶奶和叔叔一家了,没想到如今亲人反目,更是成冤成仇,想想都觉得寒心。

      夏云本来与这边的人就不熟,又加上做月子,哪儿都去不了,整个人都快疯掉了,说满了月她就跑。小院受春雷娘之托过来陪她。春雷娘说,孩子太小了,抵抗力差,容易生病;秋后活杂,又要建房子,又要待孩子,她一个人掰几瓣用,肯定没有一个人专门照看得周到;再说现在这个时候出去,离过年也没多长时间了,到时候又要回来,钱挣多挣少不说,光在路上来回跑,钱也不少花,人也遭罪……小院没有直截了当,她先过来陪了两天,闲聊时才慢慢地把这些话加进去。
      考虑到她这种情况不好回娘家,小院答应夏云等孩子月满了就接娘俩到她那儿去。可是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接去肯定不得是一天两天,尿布衣服大包小包都得带上,自己带着身子不好骑车带她——就是没带身子她也不敢,夏云个子小没问题,抱着孩子她就不敢了,万一摔了可不是玩的——到时候肯定是春雷娘送,拉着板车咣咣当当的动静就大了,非亲非故的,别人不知道,云耀是知道的,看见夏云,会不会勾起他的不快?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冲动。回来跟娘说,她娘也说她欠考虑。后来她娘叫她回去也别问了,到时候她把娘俩接过来,还不用劳师动众,两全其美。小院这才如释重负地说到时候她也过来,在哪里都是陪,也算不得食言。
      小院一直呆到父亲星期六回来。她和娘都没提吵架的事,因为在他看来,那只是女人间的小肚鸡肠,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么就是先批评她们一顿,而后不了了之。他的一贯做法是责人不如责己,自己没错反倒成了全错。
      小院本来打算再住两天,早上起来见天阴得很重,怕雨落下来路上不好走,吃完饭嘴巴一抹,抓过娘为她准备的雨伞,推出自行车就往家赶。雨一旦下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路什么时候干,在娘家呆久了回去恐怕不得好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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