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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八节 买电视 ...

  •   电线杆在岁末年初的时光里一根根竖起来了,很快电线也架上去了,眼看就能用上电了,可是过了夏入了秋就是不见动静,加上农活一忙,人们几乎把拉电的事都给忘了,倒是孩子们在别处看到电视里的打斗场面回来提一提。
      入冬后的一天,上边忽然传下话来说马上要推闸送电了。果然,没几日那些被安置了半年之久的灯泡相继亮了起来。孩子们奔走相告,说自己家用电了;大人们也感觉换了天日一般,眼前一下子豁亮起来;公鸡们被弄得乱了时辰,人还没睡就打起鸣来。
      电,再一次成为公众话题。
      有了电,电视便接踵而至了。村里有了第一台电视机之后,接着就有了第二台,第三台……
      倩文妈听说谁家买了电视就往谁家跑,有人跟她开玩笑说:“你怎么不去弄一台?怕人家给你看坏了是不是?”
      倩文妈说:“你那看坏没看坏谁知道?天天夹得那么紧!”
      胖妇人笑着骂了一句:“这个女人!人家跟她说正经,她又胡吣起来了。”
      倩文妈笑着说:“你是正经,我也是正经,我们是背锅子上树——前(钱)缺。”
      胖妇人嘴巴一撇:“在我们跟前哭穷,怕我们借你的?”
      一旁的小个子女人插言:“春上拉电的时候比谁叫得凶,现在反倒不听她放屁了!”
      倩文妈说:“春上是春上,春上他的腿不是还好好的嘛,自打摔了以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干活。”
      胖妇人骂了一句:“这个女人瞪着两眼说瞎话,前天我还看见带着家伙什出去了呢。”
      倩文妈也骂了一句:“你这个女人眼睛就是爱跑偏,不干活的时候你看不见,干活的时候你看得清!干几天呀?”
      小个子女人说:“干不干有啥关系?你们不是还有后台、靠山嘛!”
      胖妇人也说:“对呀,你婆婆肥得□□流油,别说买一台,买十台八台买不起?”
      一句话触动了神经,倩文妈感慨说:“我们现在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靠边了!”
      胖妇人说:“听这话怎么酸溜溜的,当初你不也风光过吗?”
      倩文妈来了个全盘否定,说自己啥时候也没风光过。
      胖妇人张大了眼睛说:“你没风光过?——你可没风光过!”转向小个子女人,“你没见当时,那小腰扭得,屁股跟翻烙馍似的,一调这边一调那边,毛都快锉掉光啦!”说完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倩文妈笑着骂胖妇人:“你不锉就是光的,白葫芦!”
      胖妇人忍着笑说:“人常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新。想再风光一把,那就再找一家,再嫁一次……诶,你不如到我家来,给我做媳妇,别看我家穷,再穷不能穷媳妇,保证让你风风光光!”
      倩文妈又骂了一句:“去你的,就你家那毛孩子,一把攥住能捏出尿来!还给你做媳妇?”
      小个子女人说:“要尿干啥?又不值钱,要那东西!”
      这两位一时没明白过来,以为是要电视机,待明白过来,胖妇人又哈哈大笑,对小个子女人说:“你尽是糟践我儿子,我儿子现在还没那东西呢。”
      倩文妈气得站起来对胖妇人说:“来,你把针给我,我把这个女人的嘴缝上。”
      胖妇人正给她的孩子上鞋,手里捏着针和线。小个子女人怕真给捉住了没好果子吃赶忙笑着跑开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这天吃过早饭,倩文妈把倩文送到里宅,回来洗衣服扫院子,看见小院过来,赶忙拿上早已准备好的女儿的那件红色毛衣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抽线缠线。
      她走到院门口小院也刚好到,两个人相逢一笑。
      小院问:“怎么拆了?”
      “小了,拆了再织大一点。”
      小院笑了笑要走,嫂子说:“进来坐不?”
      小院说:“不坐了,衣服还没洗。”
      小院洗衣服的时候嫂子走了进来,小院忙进屋去搬椅子,她说自己来。小院搬了一把红漆木椅子——陪嫁过来的,倩文妈说她喜欢坐矮的,见旁边有个小凳,一把抓起走到堂屋门口倚门而坐。小院洗完衣服也去拿活,也拿了一只小凳,与嫂子斜对面坐下。
      嫂子问:“这要是再打大一点,知道添多少线呢?一两够不够?”
      小院看了看她手上的毛衣说:“那要看你加多长,要是一寸的话,一两差不多了。”
      嫂子拎起毛衣在下摆处用手比着加上一寸的长度,说:“加一寸短不短呀?小孩子长得快,穿不了多久又要拆,麻烦吧?要加就加两寸,穿它个两年三年。”
      小院说:“加两寸的话一两肯定不够,至少得二两。”
      嫂子说:“这个线之前剩下的还有一两。——先织织看,到时候不够再说。”
      小院说:“回头我给你看看,我……”她想说“我家”,感觉不合适,改口说,“……们那时候剩的都还有,不知道有没有配得上(色)的。”
      嫂子说:“小孩子的,配上配不上也不打紧。”
      小院知道她不大会织,就说:“如果不等着穿,等我把这两件织好了我给你织。”她手里织的是外甥俊俊的,还一件是云耀的。
      “不用,你忙,我自己慢慢来。——不过到时候分针合针可能要麻烦你。”嫂子用手指点了一下夹在两腿之间的毛衣,“这一件就是请别人帮忙弄的。”
      小院说,一家人,说麻烦就见外了。
      嫂子看了看小院手上的毛衣,又伸手拉着看了个仔细,不禁感慨说:“你什么花样都会!”
      小院说:“我也是跟人家学的。”
      嫂子说:“掰我手教都学不会!”
      “你主要是织得少了。”此言一出便觉不妥,好像就自己买得起毛线穿得起毛衣似的,赶忙说:“以前我们在学校里的时候挨门是一个女老师,她喜欢织毛衣。她女儿身上的毛衣都是她织的,各式各样。她就一个女儿,让她扎巴得跟个洋娃娃似的。她有一本织毛衣的书,什么花样都有。她很聪明,再难的花型看一眼就会;脾气又好又有耐心,谁去请教她都教。我们那个时候马马虎虎也学了十来种,后来时间一长都忘了,简单的几个还会。”说完,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把话岔过去了。
      嫂子说:“那是,人家有的是时间!哪像咱?天天忙得要死。”
      这是大家的共识:那些吃皇粮的国家工作人员就是有钱有闲。嫂子应该不缺这个钱,她大概是没地方学,抑或是没兴趣学。
      想起她也有个女儿,小院看了看嫂子,担心她会多想。看看每天一期的文学节目马上要到了,就起身把收音机拿到身边来,定好台,放到地上。
      “现在谁还听这个!”嫂子说。
      小院笑了笑,没说话。言多必失,还是能不说就不说吧。
      “弄一台大的,能看到人的。”
      小院说:“我倒是想啊,就是缺一样。”
      “把你压厢底的都拿出来嘛。”
      小院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了一点才说:“你不说还真忘了,压厢底的两块钱还在柜角里没拿出来呢。”
      “看把你小心的!怕露富是吧?放心,这屋就咱俩,我还会出卖你?——不说多,十万八万总该有吧!”
      小院一笑说:“你说的也太少了,几百万都有,都在银行的保险柜里。”
      “看,我就说嘛……终于说实话了!”一阵爽笑之后,嫂子说,“说归说笑归笑,哪还用你掏腰包?到时候不声不响就搬进来了!”
      “真的吗?那就等着吧!”
      说这话的时候小院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嫂子好像知道了什么,赶着来取笑她。
      嫂子停了手里的活,问:“等着?啥意思?”
      小院说:“你不是说不声不响地就搬进来吗?有这么好的事那就等着呗。”
      嫂子瞅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她什么意思,收回目光默默理线。线打了个结。
      小院把注意力转到了收音机上。主持人正在朗诵一篇优美的散文诗。
      诗朗读完了,接着是一段轻快的音乐。音乐不算是打扰,嫂子说:“听你的意思是不准备买了还是想瞒着谁呀?”
      “嗯?”小院还在回味诗中所描述的意境,一时没反应过来。
      嫂子心头掠过一丝不快,想说“钻洞打哈欠——不像干事的人”,知道小院不喜欢这些粗话,迟疑了片刻才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这回听清楚了。小院心想:她说是想瞒着谁,肯定是说她自己了,看来她是真不知道。于是笑着说:“你真不知道?”
      “知道啥?”嫂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小院说:“这一阵子大家不都在说买电视的事吗?”
      听到“电视”立马停了手里的活,转过头来问小院:“买电视的事?”
      小院见她一脸的专注,知道这个时候不说肯定会怀疑自己有事瞒着她,倒不如说说清楚,免得她疑神疑鬼的,于是说:“那天吃饭的时候,咱爸说:‘明咱也买一台看着玩’,咱娘就接过去说:‘你钱多!云亮的事还没定,正等着用钱,要买叫云亮寄钱回来买’。”
      这边讲完了,那边半天没反应,后来嘴巴一撇阴阳怪气地说:“是啊,就老三有钱,别人都是穷光蛋!”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她不是成天跟人家显摆她儿子给人家大老板开车,一个月挣多少多少钱,挣的钱呢?还用她操心?再说,一台电视能要几个钱?她这二年丢的也不止买十台八台。”
      小院知道,她说的这二年丢的钱指的是老二老三之前订亲时的花费。因为都是这边毁约在先,意味着自动放弃彩礼。
      “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小院说。
      “都怪自己作,我看都挺好!”在她心里,老二之前的那个和她最对脾气,是她最舍不得的一个。
      小院来的时间不长,有的没的也听过一耳朵,像老三之前那个,听说看家的时候来过一次,一面之交固然谈不上好与不好,嫂子口中的好估计是说云耀之前的那个,她们处的时间要长一些。
      这时,嫂子又来了一句:“看她以后给不给老三买?”
      小院说:“不是说了嘛,叫老三寄钱回来买。”
      嫂子再次停下手里的话,眼睛一瞬不瞬:“你的意思是说谁拿钱买的以后归谁?”
      小院瞄了她一眼,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估计是那个意思吧。”
      嫂子不作声了,低头扯了半天的线才自我感慨说:“人呐,就是这样:过门的和没过门的两个样!咱呢都成臭狗屎了!”因为一直扯一直扯,线在地上越堆越多,小院提醒她才住了手(线堆多了容易打结),呼呼缠了两把,略显激动地说,“咱也别让人家看扁了,明儿你们弄一台我们弄一台,买一个牌子的!”
      小院笑着说:“我们哪好跟你比,你买一台倒是真的,到时候我们好去沾你的光。”
      嫂子呼出一口长气说:“行啊,尽管来看好嘞,只要咱有!”说着把线缠得飞快。
      小院的话她当然不会全信,她甚至怀疑小院是在演戏,等以后有了电视好说是自己买的,把她给撇过去,所以更得盯紧点。
      后来得知婆婆确实是在等大姑子的那台二十一英寸彩电,才追着丈夫买了一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这时节农村刚刚时兴这个型号)。
      电视买回来了,不等于事情的完结,就看以后他们分家的时候给不给老二买,旧的也好,新的也罢,作为老大从来没有给家里白丢过一分钱,而且也是最省心的一个,作为奖赏也不能说就这样哑巴悄悄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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