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小院》秋分之月

66、第七节 婆婆

　　这一夜云耀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回来吃早饭，婆婆见媳妇左顾右盼的心神不宁，就悄悄地出来打听，果不其然又打了一夜麻将，现还在一个牌友家里睡大觉，但她回来却说，昨天在一个朋友家里吃醉了酒，今天一早又出去了，可能是叫他帮忙办什么事。
　　小院听了也就信了。只要不赌就好。可心头依然恹恹的，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怨他不回来说一声，害得她夜里等了那么久、胡思乱想了那么久。
　　吃午饭的时候人才回来。当时小院正坐在廊檐下吃饭，见他进来，只对他瞄了一眼，没说话。婆婆坐在堂屋门口脸向里看外孙吃饭，感觉有人进来，扭脸看时人已到厨房门口，她看了小院一眼，她也没说话。
　　一时盛了饭出来，头不头脸不脸地冲小院发脾气：“昨天面条，今天面条，就不能变变吗？”
　　小院瞄了他一眼，没吱声。
　　婆婆不爱听了，铁着脸说：“灶台不是早给你砌好了吗？买口锅坐上就可以烧了。自己起火想吃啥做啥，多好！趁现在闲，粮食分分开，需要的东西拿去……迟早都要分，别等闹出意见来再分就不好了！”
　　儿子端着碗出去了，这后面的话自然是说给媳妇听的。
　　小院看了看婆婆，强打起精神笑着说：“要分你把他分出去吧，我不分！”
　　婆婆半天没言语，后来笑着说：“要说分，我还真舍不得嘞，我还想让你们替我多干两年活呢！倩文妈来了一年多才分，那时候房子没盖，要是有房子也早分了。”说到这，她把话停了，看了看小院和她的肚子，接着说，“就是路绕得远了，宅里宅外少说也有里把路，晴天跑跑不觉得，一到刮风下雨，路上打滑不好走；冬天天又短，早了晚了冷呵呵的，不方便。”
　　小院说：“路远一点正好可以活动活动，人家城里人晚饭后都要出去散散步消消食，我们多好，一举两得！”说完才意识到：脸上挂着笑，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分明是在巴结讨好赖着不想走嘛！偷眼看婆婆，婆婆含笑不语，就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不由得暗暗红了脸，为了不被发现埋下头去扒饭。
　　其实她想说的是：他喜欢赌，不分家爹娘的话份量重一些，对他有一定的作用，一旦分了家，离得远了，想说却未必见得到人，自己的话未必管用，信马由缰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她担心的是这个。她从来没想过靠谁享一辈子的福，一时半会也没想过。
　　婆婆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进一步解释说：“分家不是把所有的事都推开来不管，是我们的我们还是要负担。老大的头一宗是我们操办的，你们这头一宗也不例外，老三也一样，一家给你们办一个。我也不会偏哪一个向哪一个，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要一样都一样，除非手里没有了，借不到了，算是没办法了。”
　　小院感觉刚从这个坑出来又掉入另一个坑。
　　婆婆接着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两个媳妇都没说的，就是儿子太难缠，从小到大都不叫人省心，我跟他们淘够了，早分开一天早省心一天。你们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了，你们不愿分我也不能非要把你们分出去，那我成了啥人了？不让人热和。我就一个闺女，又出去得早，你们来了，跟自己闺女一样，疼还疼不过来，哪里舍得往外撵？”
　　婆婆后面的话让小院感动。她没想到自己糊里糊涂嫁了一个玩心大、不求上劲的丈夫，却误打误撞到了一个明事理的婆婆，她什么都替自己想好了安排好了，就等着孩子呱呱坠地了。
　　记得当初刚过门的时候她娘曾问过她，婆婆一家对她好不好？婆婆是怎样一个人？她说婆婆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娘说聪明人能把事摆布得开，但心眼也多。担忧之心溢于言表。她安慰娘，跟公婆一起能过几天？他们将来说不定是跟老三过（一般情况下，大的成家之后一个一个都分出去了，到了后面没的分了父母便跟着小儿子过活），他们就是谁都不跟单独过，好了多去几趟，不好少去几趟。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心里都没底，因为奶奶的例子在那儿摆着：奶奶也不跟她们一起过活，可是她们依然会受到这样那样的影响。由此看来，有些问题不是多去几趟少去几趟能解决的。
　　婆婆和奶奶都是聪明人，而自己跟娘的脾气性情相近，不同的是自己跟娘的想法上应该说是有区别的。娘心中的不平多半是由奶奶引起的，另外还有一些自身的原因。娘一直记挂着奶奶的黑漆木箱子和半亩坡地——尽管那些东西是理应得到的——几乎成了心病，如果娘能想开一点，没有木箱子衣物一样有地方放，没有那半亩地，一家人也不会饿死，那么她的心中就不会有太多的积怨了。换了自己，就会尽量说服自己，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要底都无饱便休”，这样，谁还会跟一个与世无争的人过不去呢？她相信没有一个婆婆娶媳妇是为了施威，聪明人更不会。
　　后来她把婆婆的意思跟丈夫说了，丈夫说：“既然这样，分就分，省得天天跑来跑去的麻烦。”
　　小院说：“是啊，分开了就不用去吃数落汤了。”
　　丈夫说：“分开了哪里还有时间？”
　　小院说：“你说的是没时间去里宅，还是没时间去赌？”
　　“不知道你们天天都怎么想的，只要我一出去就是赌！手里没钱拿什么赌？输了脸伸给人家打？——不出去，一个大男了天天呆在家里干什么？我最看不起那些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转的男人！”语气中透着鄙夷和不耐烦。
　　小院笑着说：“你出去干啥我不管，别忘了有个家就行了。”
　　“我们现在是有山靠山，没山独担，到时候把我们分出来，啥事不管，还不是靠我们自己？哪里还有时间往外跑？”
　　小院见他语气和缓下来，说：“你有这想法就好了，就怕到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不管他的话是不是可靠，至少流露出一点收心的迹象，这就是希望。眼下且由着他，等负担压住头了，看他收心不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