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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节 月光下 ...

  •   树上的叶子一天天变黄,变稀,寒气也随之一天天加重。夜里小院一觉醒来,发现丈夫没回来,看看钟表,十点已过。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又食言?想到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和他决绝的保证,又想,说不定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先别忙着下结论。起来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后将灯移到床头柜上,随手拿了一本《小楼一夜听风雨》,反正也睡不着,准备等他一会儿。
      手里捧着书,眼睛看着字,耳朵听着外面,半小时的各司其职都是为那一记敲门声。
      一定是老毛病又犯了!尽管她一遍一遍地压制着,最终这个念头还是跳了出来。真的戒不掉了吗?之前还想着上天对自己还算仁慈,这一下子就打脸了。想起他之前的那段感情,说是两个人合不来分的手,现在看起来未必,说不定就是因为他爱赌才弃他而去的……现在轮到了她,她该怎么办呢?弃他而去是不可能得了,去把他抓回来吗?可是抓回来又能怎么样呢?打一顿?骂一顿?管用吗?敢吗?这个家只有他生气发火的份,自己说句大话还得看他的心情。叹了口气,对他,她无计可施。
      后来眼睛开始发涩了,她安慰自己说,既然没有办法就随他去吧,反正自己又不是来管人的。
      熄灭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就像拿竹竿滗浮萍,竹竿拿开浮萍散开,很快又铺满水面——越挤压越反弹,越强迫越清醒,开始耳朵张着,倾听着,后来眼睛也睁开了,好像两者配合才听得真听得远。有几回好像真就听到了,“踏,踏”的脚步声正由远而近……结果什么也没有。
      月光从窗帘上透进来,能看到屋内一些物体模糊的轮廓。床对面组合柜门上的镜子里映着窗子上的光,光在镜子里缩成一个小白块,亮度看上去比窗子上的要亮。镜面上除了小白块,其它地方都很黑,很深,一眼望不到底。她想,此时此刻站在镜子前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幽暗的光线,诡异的眼神,僵尸一般的面孔……电影里的情景一下子跳将出来。她赶忙就此打住,怕深挖下去会对镜子产生恐惧。她不要。她离不开镜子。镜子里面住着一个人,那个人与她四目相对时,会与她惺惺相惜,会与她分担彼此的孤独。镜子同日记本一样成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目光从遐想中游移到窗子上,从亮度上判断,月亮应该已经升得很高了。想到浩淼天际中那轮明月,便想到小时候月光下的各种游戏,以及长大后院子里的静坐。那时的月光是有灵性的,是有温度的,如今怎么就感觉不到了呢?
      中秋节的月光被满天的乌云掠去了,一个月后该不会有太大变化吧?月光在地面凝结成霜的时候,空气变得无比清凉,那清凉能使人沉静,能使人忘却一切烦恼……可惜现在还不到霜期,那种清凉的滋味不能入骨入髓——真正的入骨入髓她是怕的。她能接受的是那种毛孔紧收,毫毛乍起的凉。
      当她置身院中,仰望天上的那轮明月时,月亮,这个儿时的伙伴此时正用一种冷漠的藐视的目光看着她。她知道自己很无能很失败,谁都看不起。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通通甩掉。
      周边树上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部分连同枝干给她的印象不是疏疏朗朗,而是斑斑驳驳,像心中那种芜杂的感觉。都说妇女在怀孕期间心情要保持轻松愉快,生出来的孩子才会健康、聪明,可是现在,不要说愉快了能保持平常心都难。
      月光照在台阶上,一阶一阶整齐排列着,踏着台阶往上,走走停停,上去还是不上去,全由着两条腿。
      站在房顶上才发现上面竟是一个清清凉凉的明亮世界。居高临下,她忽然有一种置身世外的感觉。她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院子:这边花池,那边鸡窝,前面门楼,后面堂屋,右边厨房,安安静静一个家,端端正正一副画。她在心中暗暗地问自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不是常劝自己要随遇而安吗?那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有什么可纠结的?你没进来的时候他就那样,现在叫他停下来他能刹得住吗?再说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改变不了你还能掌控谁改变谁呢?你要相信,等以后有了孩子,有了负担,他一定会收敛会改变的。什么事都是逼出来的,没有一头驴吃饱肚子想干活。
      这样想着,压抑的感觉似乎轻了一些;再看月亮,月亮似乎对她也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天空很辽阔,大海一般。月亮似小船,轻轻划过星河,划过天际,划过重重树影,慢慢划向李洼村……月光下的李洼村是安静的,那座伴她度过童年时光和青春岁月的小小院落也是安静的……院门是关着的,堂屋门是关着的,厨房的门也是关着的,在月亮清冷而迷蒙的光辉中,一律都是土灰色,只有门上过年时贴上去的春联被太阳夺去颜色之后略显得白一些,但字迹依然是黑的……
      啪——
      是什么击打水面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是人发出来的吧?鲶鱼打食?鲤鱼产子?都不像……再大的鱼也搞不出这么大的动静,除非成精了!壮着胆子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树影重重什么也看不见。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怪谁也不知道,就是有,她也不怕,她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是说妖魔鬼怪也讲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吗?
      想归想,终归是怕的。没那个胆就赶紧回屋吧!就在她转到楼梯口准备往下下,一阵咳嗽声传来。还是那个方向,与之前不同,咳嗽声是来松绑的,绷着的神经瞬间土崩瓦解。
      咳嗽声是女邻居发出的,前面那一声定然是女邻居洗麻的声音。她原是知道她白天来不及,多是夜晚洗的,一时竟给忘了,吓了自己一跳。
      有人作陪立马变得从容起来。她想回去反正也睡不着,何不下去走走?从上面下来回屋给自己加了一件夹层的衣服。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凡事要考虑周全一些。
      出了门往西,转过自家的院墙就看见邻居家门前的树上晾着一绳一绳的麻,有的是刚搭上去的,湿辘辘的滴着水,有的已半干,在月光下泛着白光。
      邻居家的堂屋和她家属同一排,只因没拉围墙,也没有厨房,感觉上要靠后一些。因为没有边房和厨房,女邻居家所有的东西都在堂屋里:锅灶安在西厢房的南边窗子下,北半边拴牛;东厢房睡人和放粮食;厅堂里也是满满的,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如今又收了这么多的麻,不知道往哪儿放。麻这东西最见不得火星,她一个屋里烧饭,又住人,放在屋里极不安全。小院想跟她说自家的西厢房空着,可以暂时放一放,可是人家不开口自己也不好说,再说,让丈夫和婆婆他们知道了定会怪自己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给自己省省吧。
      但也想好了,她若开口,自己也定然不会拒绝。
      这时节,虫子的叫声早已由大合唱改为小合唱,再由小合唱改为三重唱四重唱了,月初还能听到一两声,如今已销声匿迹,大概是躲在家里,关起门来养精蓄锐,等待来年的复出吧。
      小院走到两家屋山搭界处的时候抽打声停了,接下来又是一串咳嗽,小院想过去劝她别干了,又怕冷不丁吓到她,自己刚才不是被吓到了吗?再说,如是明白的,知道你是好意,不明白的心里反而添堵:有觉睡的不去睡,想睡觉的不得睡!这也罢了,你让她停了,你又不能帮她,早晚都是她的活,她也是趁孩子们睡着了想多干会儿……
      她决定还是不打照面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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