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第二节 回忆 ...

  •   她在这一天的日记中记下了他给她的那个比喻,还有那首《含羞草》的歌词,在歌词的下面又加了一句话:一碰触它,就关闭了自己。
      收起笔合上日记本还在想,关闭是为了不受伤害,可是为什么要去触碰它呢?你有你的理想,它有它的执念,各不相干,可是你触碰了它,给了它希望,而你却又转身走开,它虽然关闭了自己,却已受伤……
      还好吧!想到一个词她生出这样的感慨。郎才女貌!肯定是老天爷看自己可怜才给的一副美人贴,不仅遮住了伤口,看上去还美美的。接受大家认可的东西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慰藉。人不光活里子,有时候面子也是要讲的。

      那是她和丈夫一块第二次回门。一进门她娘就说春雷带着女朋友回来了,女的怀孕了,春雷把她送回来还准备走,生孩子的时候再回来。问那女孩子的体貌特征,她娘说个不高皮肤白眼睛小,小院一听就知道是夏云。她之所以问是听说他们之间分分合合不确定是不是她。
      想见又怕见,可是又不能不见。
      见面后,夏云说小院瘦了,小院说夏云胖了……似乎都有一肚子话要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打哪儿说起。春雷娘割了一捆韭菜说是要炸韭菜盒子,两个人一起择韭菜。夏云说,以前韭菜盒子没少吃。春雷娘问除了韭菜里面还放什么。夏云说还放鸡蛋,之后又说,鸡蛋想放多少放多少,还有大饼,纯豆油烙的,金黄金黄的,又香,抹上豆瓣酱,简直就是一绝。经她一说,吃过的没吃过的都暗暗地咽口水。春雷娘说,咱农村就是什么下来了吃什么,韭菜下来了就是韭菜配鸡蛋,萝卜下来了就是萝卜配粉丝,最好里面再放点小虾……说到小虾,她说以前这东西多得狠,只要有水的地方随便都能捉上一碗半碗,而且今天捉了明天又有,今年捉了明年又有,每年入冬前家家户户都能晒上好多,炒萝卜白菜时放一点,能吃一冬,过年还能炸虾仁丸子……后来感慨说,“没想到败得这么快,说不见连影儿都不见了!”
      都说春雷娘话多,小院倒希望她最好一直别停。
      自打儿子带媳妇进门,春雷娘整天乐得合不拢嘴,至于小院在她家添丁进口上起了多大作用,她不知道,但她认定小院是个有福之人,正是小院的福气为她家带来了好运,带来了转机,所以特地备了一桌子菜请小院两口子过去。小院先过去的,丈夫因为跟春雷他们不熟就没一块(事实上是小院有意不让他去的),吃饭的时候才被叫过去。席间,夏云的一双眼睛在小院夫妻二人脸上飘来飘去,弄得小院心里七上八下连话都不大敢跟她说了。
      小院夏云不喝酒,吃完饭夏云拉小院一块到她住的厢房里去说话。
      一坐下夏云便迫不及待地对小院说:“我说你别不高兴,以前我可真怀疑过你的眼光,就连小燕子大妈都说,整个人除了那双眼睛还说得过去……再看这个,个头,身材,长相,哪哪都配,这才叫‘郎才女貌’嘛!”
      “是吗?”小院随口应了一句。
      夏云说:“听说你过得不错!”
      村里人都这么说,尤其是春雷娘,简直以她为荣,只要提起她必有一句: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把嫁入有钱人家就叫有福,嫁入寒门就叫受罪?物质就那么重要吗?婆婆家以前可能是发达过,公公做过信用社主任,婆婆养过长毛兔——兔毛最贵的时候一斤能卖到八十块钱,据说他们家是最早的一批万元户——可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一家子就不开销吗?这几年又娶媳妇又建房子,估计也花得差不多了,她过去也没见他们天天大鱼大肉的吃,过得也都是平常老百姓的日子,事事也都要精打细算一番,唯一的一点就是两处房子建得比别人家气派一些。
      小院一笑说:“这叫我怎么说呢……有吃有渴的,饿不着!”
      夏云对这句话好像不怎么入耳,她撇着嘴说:“有吃有喝,现在谁家还饿肚子?”
      小院说:“那我就说不好了。——你指的那方面?”
      夏云知道她在装,心里更不受用了,沉下脸说:“吃的!穿的!住的!”
      小院笑着点头说:“都有,一样都不缺。”
      夏云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指着结满蜘蛛网的房梁说:“你住的也是这样的房子?”
      小院说:“你这不是马上也要建了么!”
      夏云嘟着嘴说:“建不建我不管,等孩子一生下来,我走我的。”
      小院问:“婚不结了?”
      夏云说:“房子什么时候建好什么时候结。我可不想把婚结在这里!”
      这时就听厅堂里有人说:“菜够了,这些都吃不完,别再麻烦了。”
      “噢,噢,不麻烦!不麻烦!——给她们两个。”说着,春雷娘侧身用胳膊肘挑开帘子,一手一碗鸡蛋羹走了进来。
      夏云小院赶忙上前接住。
      “赶快吃!”春雷娘说,“再不吃就凉了。差一点儿给忘了……还好,摸着还温温的!”
      “我吃不下了。”小院说,“还是你吃吧,你多补补。”说着就要将碗往水泥缸盖子上放。
      春雷娘一边阻拦一边说:“蒸的就是一人一份……两个鸡蛋,又不多,就当灌灌缝。”
      夏云也说:“我一碗够了,你吃吧。”
      见小院还在犹豫,春雷娘催促说:“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的,腥。”转向夏云,“快尝尝,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再拿去热一下……”
      夏云尝了一口说:“正好。”
      “那就好。”春雷娘招呼两个人,“赶快吃!坐下吃!”
      两个人都吃得斯斯文文,春华娘看着替她们急,忽又觉得自己这是在给人数牙齿,就笑了笑说“你们吃”,便走开了。
      春雷娘一走,小院对夏云说:“你现在看到了吧,有没有骗你?”
      夏云被问得莫名其妙,问:“骗我什么?”
      小院问:“他一家好不好?”
      夏云迟疑了一下点头说:“还行吧。”
      自打第一天进门,她就有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当然她也明白,过门的媳妇和未过门的媳妇待遇肯定是有区别的,眼下她且享受着。
      吃完蛋羹把碗送到厨房后,她们继续她们的话题。后来不知怎么就聊到了那个人。好像是小院先提的,她问夏云什么时候转到“红河快餐”的,怎么进去的,以及工资待遇等,夏云讲完了顺带着讲起了小燕子,讲完了小燕子又讲大妈,然后就讲起了他。
      夏云说:“你走后他跟那边的售货员小徐好上了,没多久两个人就一块出去自己干了,一个做一个卖,听说生意还挺红火。”
      原以为尘封心底的东西,任谁都触不到,任谁都打不开——在她看来一切都是易变的,靠不住的,像她的童年,她那么看中它,在乎它,它还是一去不复返了,人也一样,都已成为过去,化着一片云飘走了,她不可一辈子守着空荡荡的天空一直发呆下去吧。虽然有时也会走神,也会误入,但她能让自己戛然止步——不想话由别人口中出来竟是一把万能的钥匙,记忆的闸门被瞬间打开,千万种滋味一下子奔涌而出。她怕自己把控不住,一下子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不能让他喝了,他酒量不行,多喝一点就醉……”
      回来后她把她们的谈话又细细想了一遍,觉得那徐姓女子跟自己绝不是一前一后的关系,肯定是同时的两个人,只是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在明处的那个受了伤落荒而逃,这时人家才不慌不忙地从幕后走出来。凭感觉,她相信他没有捉弄自己,是人家的优势自己没法比。人,毕竟要脚踏实地过日子,他的选择应该是对的,只是害得自己白做了一场梦,白伤了一回心。
      从见面到分手又是一篇流水帐。日记的最后一句是:她说我们是“郎才女貌”,可是他的才不多,我的貌不艳,能称得上“郎才女貌”吗?
      “郎才女貌”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然后笑了,觉得这个“才”给他实在是用错了地方,而自己的“貌”不过是沾了青春的光,十七、八岁无丑女,青春一过,一切都将转眼成空,“无貌无才”才贴切。
      那天的日记下面还空着几行,她想了想,又加了一段:
      泥塑的佛,灰涂涂,她不喜欢,但也不讨厌;贴了金箔的佛,金光闪闪,她打心眼里喜欢。其实,泥塑的佛与贴了金箔的佛本质是一样的,她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那件外衣而已,与佛无关。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