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小院》秋分之月

58、第二十一节 为什么

　　没等到放暑假，老头儿就走了。因为厂里也要随着大学生一起放假，厂长就安排小燕子暂时送一送货，凑和到放假。这学期不打算再增添人手了。
　　这天又到了送货时间，厂长碰巧也在，小院和小燕子把货装上三轮车刚要走闵丰从里边套间里出来了，厂长便叫他帮忙送一下。
　　带着满满一车货上食堂前面那个坡有难度，人需要下来，小院见他吃力的样子，上前帮忙推了一把。上了坡，他对她说了一句“走了”，骑上三轮车头也不回。
　　这要是以前，一定是三个轮子四只脚一路有说有笑。而现在她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一个。
　　转过丁字路口，远远看见三轮车停放在小卖亭门口，却不见送货的人，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在学校大门口站着，见她到了才过来帮忙搬东西。小院打开门，将钱包放进去就去下橱窗上的板子。
　　小院下完板子也来搬东西，你一趟他一趟，亭子里空间小，怕触碰到彼此，一个等另一个出来了才进去。最后一趟是闵丰搬的，他把装着桃酥的篮子放到她身后的架子上，出去时又是一句“走了”。
　　“等一下。”她说。
　　他没转身，也没回头，只是把脸稍稍地侧过来一些。
　　“有事吗？”他问。
　　她只能看到侧过来的半边脸。她很想再看一看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话一出口，感觉自己是在乞求。
　　好像始料不及，又好像在意料之中，一只手搭在门框上，低头深思了一会儿说：“不为什么。”
　　“我们还有希望吗？”
　　他摇摇头。这时有人过来买东西，小院便上前招呼。
　　当她再次听到那句“走了”，回头看时人已经不见了。望着窗口里那个飞驰而去的背影，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答案已经很明了了，她曾千百次地告诫自己，在他面前绝不提半个字，可是到头来还是没有把持住；她发誓再也不去窗边，再也不要听，再也不要看，可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总感觉耳边有个声音在说：下来吧，我们出去走走！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是幻觉，可还是忍不住走到窗前向下瞄上一眼。
　　有几回真就看到了——自打小卖亭说开之后，他打窗下走过的频次就多起来了——但他没有对她看，也没有向她招手。路灯很亮，影子很黑，路灯把影子一忽儿变短一忽儿拉长……一次次目送，一次次黯然神伤。
　　她在日记中写道：你布下一个迷魂阵，我在里面晕头转向，苦不堪言。请别对我这样好吗？请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好吗？就是判一个人的死刑，也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罪状吧，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死囚？
　　薄薄的一本练习册马上要写完了，她和他故事也就到此结束了吗？
　　她想把日记拿给他看，不是希望能改变什么，是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她的冷傲完全是装出来的，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孤独、焦虑装出来的，其实在倔强自负的外表背后隐藏着一颗多么虚弱卑微的心！
　　在家的时候，把梦居囿于心底，现在终于找到一片可以让梦飞翔的天空，可刚一放飞就折断了翅膀。她想换个环境，这里太容易触景生情，尤其是那个身影出现的时候，更是不能自已。她后悔当初没听春华的话，早早去了那边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个结局。怪只怪自己太相信那双眼睛太相信自己的感觉了。

　　中午小院从小卖亭下来，老太太夏云她们因大饼没卖完还守在宿舍门口。老太太叫小院到小燕子那边看看，卖不完也算了，收摊回来吃饭。小院转身刚要走，夏云叫了她一声，小院回头见她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在面前一晃，很快又藏了起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小院问：“什么东西？”
　　夏云又让她看了一下，又藏了起来。
　　小院问：“谁的？”
　　“你猜。”
　　小院的第一反应是他！第二反应怎么可能是他！就是百分百是他她也不会猜他。她伸出手去说看一下，夏云不给，非让她猜，她怕耽搁久了老太太不高兴，又来了句等一下，转身往小燕子那边走去。
　　短短几个月，从明眸笑靥到神色黯然，再到后来的惜笑少言，大家看在眼里，怜在心上。夏云想着法儿逗她开心，小燕子带她到商场、海边各处转悠，她心存感激，尽力让自己多笑多说话，可是她越努力越让人觉得她是戴着脚镣跳舞。

　　信是小扉写的。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妹妹：
　　你好！来信已收到，内容悉知。知道你很记挂家里，咱娘怕咱爸说不楚
　　就叫我写。
　　你寄回来的东西都收到了。以后不要买东西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外边的东西贵，邮寄又得花钱。你自己也不要太省了，出门在外自己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让我们高兴。
　　你走后的这半年，家里说变也没变，说没变也变了一点。没变的是和前面的僵持没变；变的是咱娘对咱奶的态度，娘不像以前那样记恨奶奶了，每回做了好吃的，不管爸在不在跟前，她都会给奶奶送一些。现在爸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我知道咱娘是妥协了，但心里还是结着疙瘩。咱娘说她不希望一家人散了，她只有这么做。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墙这学期期中考试考了个第十七名，你知道我们这里复习班的人数一直都是在八、九十名左右，他能考到前二十名，就有望考进县一中二中。没想到吧？你更不会想到他以前那么贪玩，现在居然能坐下来学习了！他要是能考上大学，给咱爸脸上也争争光，不至于成为人家的笑柄了——教了一辈子书，自己的孩子一个没读出来。
　　以上是家里的一些情况，下面来说说你。
　　你说有个男孩子，黑龙江人，很有文彩，而且又吃苦耐劳……我想，他一定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可这些也只能算是一部分。你真正了解他吗？了解他的家庭吗？你也许看上的是他这个人，不在乎他的家，可你别忘了，人不是单独的个体，他有父母长辈，有兄弟姐妹，他们会接受你吗？人家都说外面的世界很复杂，你又初来乍道，一定要擦亮自己的眼睛。
　　当然，话又说回来，外面的人也不一定个个都有虎狼之心，像我们这样心胸坦荡的也大有人在。但愿你碰到的这个男孩子就是我们同一类人。不过，娘还是不放心你，她说你是最怕冷的，而那里又是最寒冷的地方，你是不是能适应？
　　我知道，爱情就像一团火，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冬天！
　　最后送你一句话：不要急于许诺什么，日久见人心！
　　姐：小扉
　　X年X月X日
　　看完信，她苦笑了一下，所有的祝愿，所有的担心都不必要了，都结束了。远的不是云，近的也不是雾，小院已不再是永远的小院……花开花落，云聚云散，何曾有过定数？何尝不是定数？一切都是易变的，不可靠的，唯有亲情是实实在在的，永远不变的。她决定回去，回到亲人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