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小院》秋分之月

45、第八节 小燕子

　　厂房就在下坡转弯处那个大学生食堂后面的院子里，院子的大门正对着小院她们所在的宿舍楼前面的路。食堂后院不大，由一座百十平米左右的厂房和几间小库房组成。没有厂牌，只知道是食品加工厂。说是加工厂，更像是私人作坊。厂房本来就不大，加工食品所用的设备加起来所占的空间也不过厂房的三分之一。因为是承包，厂里为了增加收入，把厂房的剩余空间租给了一个做“天津麻花”的小老板。这样就成了两家合用一个厂房，一个南，一个北，各占一边。南边由老太太带领三个女孩子加工酥饼、桃酥、蛋糕之类，主要是卖给大学生；北边由一个大男孩带领几个娃娃专做天津麻花，他们是拿到市场上去卖。
　　小院她们第一天的工作主要是打扫卫生，之后，开始做酥饼和桃酥。小院和夏云跟着老太太学做酥饼、桃酥，漂亮姑娘小燕子一个人负责烘烤。烘烤完毕，小燕子骑着自行车到菜市场买为第二天买卖做准备的韭菜和小葱，小院她们则将烤好的桃酥称重装袋入篮。一切准备就绪，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老太太请示厂长，提前下了班。夏云和小院脱掉工作服赶往码头拿行礼。
　　那天晚上小夏安排厨房炒了几个菜（春雷偷偷把单买了）特地请了她们一顿，以示庆祝。酒足饭饱，她们没敢多呆，怕回去晚了宿舍楼大门关了进不去。春雷送她们一道过来算是认了门。

　　小院去小卖亭卖货是小燕子陪她去的。小卖亭设在学校大门口，门卫室旁边。
　　去小卖亭的路上，小院对小燕子说：“小燕子，谢谢你！”
　　小燕子回过头来笑着问：“谢我干什么？”
　　小院说：“不是你说话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呆着呢！”
　　“噢……其实厂长也说你气质不错。”
　　“厂长？厂长什么时候看到我了？”
　　“你们当时在门口的时候他不就在办公室嘛。”
　　小院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注意。”
　　到了小卖亭，小燕子从一个黑色手提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先去开了门，然后又把橱窗上的锁打开，抽掉木板。小院和她一起把东西从脚蹬三轮车上搬进小亭子里，摆放在案子上。
　　开门十分钟左右，下课的大学生便蜂涌而至了。面对大学生伸过来的长长短短的手臂，小燕子从收钱找钱到食品装袋再到递过去只有几秒钟时间，而且不慌不忙面带微笑。小院看她如此麻利，自己能不能行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十几分钟的高峰过后，人渐渐少了。没人的时候小院笑着说：“看你这么熟练，这么多的人都能应付得过来，我能行吗？”
　　小燕子说：“不要慌，慢慢来。——慢慢就好了。接过钱要看一下——学生一般不会有假的——需要找的先找钱然后再拿东西，这样就不会弄错。”
　　小院说：“刚才那一阵人真的太多了！”
　　小燕子说：“也就那一阵子。都是早上没吃早饭，买点东西垫巴垫巴。往后人就少了。”
　　这时过来一名女大学生，她微笑着对小燕子点点头，小燕子也对她笑着点点头，然后热情地招呼道：“想要点什么？”
　　女大学生伸头往里面看了看，指了一下酥饼，细声细气地说：“给我拿五个这个。桃酥有吗？”
　　小燕子说有。
　　“那就再给我来一斤桃酥吧。”女大学生一边说一边向钱包里掏钱，“早上不想吃饭，拿这个泡奶喝还不错。”
　　“这些都是我们厂里自己加工的，没有色素和糖精，全是白糖做的，质量绝对好。”小燕子一边介绍着自己的产品，一边从篮子里拿了一斤桃酥，又重新用方便袋装了递过去。
　　女大学生给了小燕子一张十元的票子，小燕子把钱递给小院，叫小院找给她。
　　女大学生拎过桃酥并没有马上离开，她问小燕子：“今年还是你在这儿卖吗？”
　　小燕子说：“今年我不卖了。”她用手指了一下小院，“换她了。”
　　“噢——”女大学生对小院笑笑，然后又对小燕子说，“我过去了。”
　　“再来。”小燕子满脸笑容。
　　看着女大学生远去的背影，小院问小燕子：“你们认识？”
　　“经常来买东西就熟了。”小燕子说，“这些大学生都很客气，就是不买东西，走在路上碰到了也会向你打招呼。”
　　小院问：“你干得好好的怎么不卖了？”
　　“那边缺人手，有好多事要我做呢。”
　　小院想她又是调配，又是烘烤——光是设置时间和把控温度没有一定的经验就很完成。她说那边缺人手，估计是原来的技术工走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而她又会，所以调她过去。
　　“你没戴表吧？也不知道什么时间了。”又过了一会儿说，“估计也差不多了……你在这儿卖我走了。下班的时候别忘了把那几块木板装上去锁好，门也锁好；货卖不完就放在那儿用这块白布盖上；钱包拿回去交到会计那里。”
　　她交待一样小院点一回头。
　　“你没有表知道什么时候下班呢？我也没戴。”她自言自语着，忽然想起来了，说，“对了，你可以到门卫室去看一下，那里有钟。明天我把我的那块电子表拿来给你用。”走时又提醒小院一回，别忘了十一点准时下班，回去晚了就吃不到饭了。
　　小燕子把腾出来的几个空盘子和一只篮子放到三轮车上带走了。她要赶回去和老太太夏云她们一起到各个宿舍门口去卖大饼韭菜盒。
　　下午小卖亭不开门，小院跟着小燕子她们一块烙大饼韭菜盒，做酥饼桃酥，看看时间到了就把大饼韭菜盒推到宿舍门口卖。做酥饼桃酥是为第二天做准备，因为上午时间来不及，都是头天做好了第二天卖。
　　小燕子带了她两天，然后就交给她一个人了。开始她还手忙脚乱心发慌，深怕出错，中途把钱点了又点，把货清了又清，还好一分不差。渐渐地她也能从容应对了。
　　人少的时候是可以坐下来休息的，看书也可以。考虑到找工作不容易，不好拿宽松当随便，就二三个小时的时间，撑一撑就过去了，就是枯坐一天也好于在外面游荡。再说窗外就是蓝天白云，花草树木，人来人往，看累了看厌了还可以天马行空无所不想。
　　小卖亭正对路口。宽阔的水泥马路在小卖亭前转了个弯向北就是学院大门，是出入校园的必经之路，每一个进出校园的人她都能看到。她曾自嘲自己是半个看门人。
　　跟看门人一样，她眼里也有两种人，不同的是看门人眼里是出去的人和进来的人，她眼里是买东西的人和不买东西的人。不管是买东西还是不买东西，有来有去，对来的人不好迎着看，对去的人可以把目光一路追随。一个人没有的时候就看外面的风景：此时的梧桐树上都光秃秃的，花圃里空荡荡的，冬青虽然还坚守着一份绿，看上去是苍老的，没有朝气的。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这里有一种与别处不同的气息——学校里特有的淡泊与宁静。这气息让她时常想起她的学生时代。
　　晚上下了班，小燕子和老太太各自回家去了，宿舍里只有小院和夏云两个。夏云屋里呆不住，拉着小院往外跑，码头她哥哥那边，北院她表姐那里，还有附近的菜市场、商场，到处转悠，用她的话说，我们没钱买看看不行吗？小院陪她出去几次就推说自己累了，不想出去了。夏云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也不再勉强，一个人照例出去，每次小院都提醒她早点回来，小心大门锁上了进不来。夏云心里是有时间的，能赶回来就赶，赶不回来就在姐姐妹妹那里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必定在上班之前赶回来。
　　对小院来说，去哪儿都比不上呆在寝室舒服。这间寝室真的太适合她了，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每天下了班之后，可以看看书写写日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像在家一样，甚至比家里还方便，还暖和。要说遗憾的话，就是家人不在身边，收音机不在身边。家人不在身边，没人再对她嘘寒问暖；收音机不在身边，她成了这座城里最孤陋寡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