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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五节 等待(一) ...

  •   十五一过,店里的员工基本上都到齐了,只有一个是请了假的,迟几天来。补缺的事没戏了,扩店的事也没戏。旁边的那间店面让一个做烧烤的老板盘去了,正在装修。小夏不怎么急,倒是春雷,一有空就出去转悠。春雷心里清楚,人家不急自有人家的想法,人家亲戚都在这儿,不愁找不到活,也不愁没地方吃住,他就不同了,小院是他带来的,老住在人家家里也不是事,再说,找不到活小院肯定比他还急。
      这天下午,春雷过来跟小院夏云她们碰头,一时小夏也来了,他说:“刚才我给香炉礁那边的老四打了个电话,他说那边有个面包厂在招工,你们俩明天过去看看吧。”
      夏云问:“我们自己去吗?”
      小夏故意说:“是啊,你不是说只要有钱哪儿都能去嘛!明天给你拿点钱,地址给你,你自己找去吧。”
      “找就找,就不信找不到!”
      小夏对春雷说:“明天东西先别拿,先过去看看,等定下来我们再把东西送过去。先干干再说,这边真要开分店的话,随便开在哪里,一有动静肯定我们(内部)先知道,到时候再让她们过来。”
      春雷说:“那是肯定。”

      第二天,香炉礁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只能进去一个。这让小夏犯了难,叫小院去,分明是在支人家走;叫夏云去,丢下小院一个人也不好说。他跟那个人称老四的人商量,老四叫他一并带过去试试看。
      最终人家还是只要一个。小夏考虑到小院在那边没有熟人,就把夏云留下了。
      一个人回到出租屋,关上门,小院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弃了。外面那么大,人那么多,都有活干,都有事做,只有她成了一个闲人,一个多余的人。在家的时候偶尔也有这种遗世的孤独感,可是与今天比简直不值一提!她开始想家了。想到家里种种的好她禁不住叭嗒叭嗒落下泪来。
      长嘘短叹自怜自艾了半天,后来自己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当初是谁一心一心想出来?现在不是出来了吗?春雷说过活不好找你不信,现在知道了吧?万事开头难,你必须学会等,耐着性子等,不能让春雷看出来。春雷已经很费心了。刚开始他一心想的是进他们店,结果店里不招人,现在夏云一走,他的压力就更大了,他口上不说,心里一定是着急的。
      她后悔当时自己应该留在那儿让夏云回来。可是想想也不妥,人家好不容易找的活自己怎么好意思争呢?
      看不到希望的一个人,形影相吊的一个人,度日如年的一个人,一口热水都喝不到!想睡一觉把时间打发掉,睡不着。也不想出去,电视看多了怕耗电,就买了本子和笔,写日记。写日记的本子是五毛钱的数学本,两、三块钱的日记本不舍得买。在没有找到活之前,一切都要省着花。
      从出门那天开始记:母亲的泪眼,车站里潮水般的民工,维持秩序挥舞的警棍,人潮中羞涩的少年……母亲的泪眼让她心底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对家的思念;车站前的广场上,万头攒动的农民工让她感到自己的渺小与孤单;治安人员手中挥动的警棍让她觉得农民工的卑微与可怜;那个和她一样,拎着包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羞涩少年躲躲闪闪的目光又让她觉得人生的美好……人生的艰难,世事的纷杂,不是坐在屋里能想象得到的。看来要想丰富自己的人生走出来是对的。
      肯定完了又开始否定:你又不是作家出来体验生活,你是出来打工的,你得有活干,你得有吃的地方住的地方!
      郁闷了一阵子,想想自己又是幸运的,遇到了夏云,还有她的哥哥嫂子,虽然他们做的一切不全是为她,人家也没把她择出来另眼相看,光这一点就已经很难得了。感激之余又觉惭愧。老板娘指名叫春雷不要往店里带人的时候,夏云嫂子的话让她疑心过,感觉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辩解;往香炉礁去的时候她也疑心过,以为是要支她走,结果留下的是人家的妹妹,而且还考虑得那么周全,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下午三点半春雷过来了,他拎了一兜黑芝麻薄饼和两罐饮料。春雷打开一罐给小院,叫她就着饼干吃。小院说自己不饿,只接了饮料,一个人不好意思喝,就把另一罐打开了给春雷。春雷本来是留给她的,见打开了,也只好喝掉。
      两个人就着饼干喝完饮料,春雷带小院到熟人那里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活,然后又去码头上转了转。去码头当然不是为找活,那里没有适合女孩子的工作,带她来是想让她看看船,看看海,散散心。在小院眼里,春雷笑笑的是想让她放松;在春雷眼里,小院笑笑的是为了不给他压力。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活一天找不到心就一天安定不下来。

      晚上十点多夏云嫂子回来了,一进门就吵着累死了,说有一家办酒席,整整摆了八桌,以前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五桌,六桌;今天老板娘高兴,亲自坐阵指挥——工作量大是一方面,有老板娘在,压力也大,所以感觉特别累。接着,她又说,“干饭店这一行就有一头不好,时间太长。我们后道还好一点,菜上齐了没事就可以走了;前道就不行,必须等客人走了以后才能休息。酒楼里那几个女孩子经常到十一、二点,一、两点的也有过。”
      小院觉得她这话是有意说给她听的,意思是饭店里的活累,时间又长,随便什么活都比饭店里强,夏云不是都走了嘛,你还等什么呢?本来小院就觉得占了人家的床铺怪不好意思的,如今听她这么说,又加上自己的联想,越发的难为情了。后来她问夏云嫂子,你来的时候你们老板娘走了没有?夏云嫂子说老板娘结了帐就走了。小院没说话,看着她洗脸洗脚。
      “我想过去一趟。”小院说。
      夏云嫂子问:“有事吗?”
      “我……想换身衣服,坐车坐得都脏了。”
      夏云嫂子说:“不就是换衣服嘛,明天叫他们送过来就是了。”
      小院说:“不用了,我还是去一趟吧。”说完,她把钥匙放到桌子上就要走。
      夏云嫂子叫住她说:“钥匙你拿着吧,等你回来我说不定就睡着了。”
      小院犹豫了一下把钥匙拿上了。

      出了门小院直奔快餐店。快餐店门口却停放着老板娘的红色小轿车。
      小院却步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老板娘又回来了。
      这么晚了老板娘回来干什么呢?酒楼门口一辆车没有,里边好像也没什么动静,不像有客人的样子,夏云嫂子所说的酒宴大概已经散了。那么酒宴都散了老板娘在里面干什么呢?盘帐吗?真是盘帐的话,想必也不会太久。安心等了一会儿,看看还没走,她想应该不是在盘帐,很有可能是在开会,为留宿之事训斥她的员工。一想到老板娘那犀利的目光,心底里就开始发怵打颤。她想回去,转念一想,都这个时候了,即便开会也不会太久,还是再等等吧。
      想找个地方坐一坐,环顾四周,整条街除了树就是各种杆子:电线杆、灯杆、路牌杆……连个石礅石凳都没有。可是,有就能坐吗?一个人坐在寒夜的风口里人家看到了会怎么想?疯子?傻子?流□□?站街女?……质疑倒不怕,万一被坏人盯上了呢? ——真是不敢想象!
      既然没地方坐,也不好坐,那就只有委屈自己的两条腿了。
      连接中山广场与三八广场的路上,店铺一家挨着一家,白天不好细看(怕被说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晚上光线暗,看与不看要随意得多。一路走过去,饭店,拉面馆,烤饼店,理发店,花店,杂货店,还有不知道做什么的店,有招牌,没招牌,有橱窗,没橱窗,关门的,营业的……人走到哪目光落到哪,目光落到哪就想到哪,像猴子掰玉米,掰一个夹一个,掰一个夹一个,希望最后一个不是那辆红色的小轿车。
      然而并没如她所愿,车子纹丝未动。怎么办呢?再走一个来回吗?刚才一个来回腿都酸了,再说,这边刚转身,那边车子开走,看到了好,看不到的话不是亏大了吗?她看了看对面的中山广场,那边离得近,到那边跑三个来回也没有去一趟三八广场远,而且又可随时观察车子的动静。
      可是中山广场在快餐店的另一侧,穿过去会不会让老板娘看到?打对面走应该没问题,可是万一老板娘从店里出来,街面上人少,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她想象着老板娘一定会骂她阴魂不散。
      还是三八广场吧,保险!
      这次她没走完全程,走了一半就转了。车子岿然不动。她犯愁了,怎么办呢?回去吧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回去吧又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唉,小轿车呀小轿车,你怎么就不动一下呢?
      望一眼,再望一眼,一遍,又一遍,越看越像一团火,无烟无焰,无声无息,却威力四射,仿佛在和她一较高下。不用较,一个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干得过一个钢铁架子!她决定回去。没走几步她又停下了,想想人家累了一天了,这个时候早该睡着了,万一回去搅扰了人家更不好……所性就等下去,横竖它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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