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小院》秋分之月

41、第四节 老板娘

　　不知什么时候一辆红色小轿车停在了店门口，一个三十来岁的高个子女人从里面钻了出来。那女人手里拎着一个棕色的小包快步走了进来，一直往里走，如入无人之地。
　　男子拿眼睛把高个子女人一直送到里面，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对春雷笑笑说：“老乡，帮忙问一下，到时候请你们喝酒。”
　　春雷笑着点头应着，起身将那人送至门口。与其说是送，倒不如说是用身子挡。
　　这边，夏云悄声对小院说：“刚才进去的那个就是老板娘。”
　　一听是老板娘，小院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欠身对夏云说：“我们走吧。”
　　夏云嫂子说：“没事。”
　　“她会不会说我们影响你们干活？”小院心里惴惴的，把身了坐得笔直，准备随时起身。
　　春雷和夏云嫂子都说：“我们白天忙快餐，晚上忙酒楼，一天当中就这会儿闲。没事，坐着好嘞。”
　　夏云嫂子问春雷：“老板娘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春雷说：“不知道。”
　　夏云嫂子又问：“里面还在打牌，老板娘会不会说话？”头一回被老板娘撞上她心里也没底。
　　春雷说：“应该不会吧。她自己说过，只要那边一通知有客人，这边立马停掉……现在几点了？”说着去看墙上的挂钟。
　　这时老板娘从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正准备离开，听到里边有动静，就折了过去，推开门对里面看了看，命令的口吻说：不要打了，赶快回家，都几点了！她看了看腕子上的表，又瞅了瞅她弟弟。
　　老板娘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蓝色的塑料袋，看样子是急着赶过来取的，所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可是刚到门口，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看了看小院和夏云，对春雷说：“小李呀，晚上不要让你老乡在这里休息，最近这几天派出所开始查夜了。”表情严肃语气生冷。
　　春雷忙起身回应：“哦……她们是来玩的，一会儿就走。”
　　这时的小院早已羞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板娘走后，春雷坐回到凳子上，满心狐疑地说：“我们昨天刚来，老板娘今天怎么就知道了呢？”
　　夏云嫂子说：“这不是明摆着嘛，跟我们坐在一起的能有谁？”
　　“以前也经常有人带老乡过来，倒没听她说过？今天提名道姓的点我……”春雷的脸上除了尴尬，还有几许疑惑。
　　夏云嫂子说：“现在跟平常能一样么？平常都有活，那时候来是玩，现在是春节，从家里出来的人多，没活的也多，你坐在这里有活没活她又不知道，打一针预防针也就是张张嘴的事，又不费她什么！”
　　乍一听是劝人的话，细细砸摸感觉好像透着那么一丝丝的抵触和不满，这让春雷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她小姑子也在场，你那样说的话分明是说没点她的名你心里不平衡嘛！想到这，他一下子警觉起来，心想，万一她再多想一点，认为他在怀疑是她告的密就糟了！他偷瞄向夏云嫂子，讪笑着把袋子里的瓜籽倒到她面前，殷勤地让着，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几个，一边嗑一边说：“你说的对，这回真是给我们打了一针预防针，以后我们还真得小心着点。”说完又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好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放松一下自己。
　　夏云嫂子没有笑，她把瓜子嗑开了拿到手上驳，驳出瓜子仁，再把瓜子仁放到嘴里；夏云没有笑，她一边吐瓜子壳一边拿眼睛瞟小院；小院没有笑，她低着头不停地转动着手上的那只还有小半杯水的一次性塑料杯。
　　这时酒楼里通报来客人了，打牌的立马散了。
　　小夏出来得知情况后叫夏云和小院先回去，等他们下了班再说。小院她们走后，他说对春雷：“店里人多嘴杂，难保不漏风声。”

　　直到晚上十点多，酒楼的生意忙罢——刚过完年，客人不多——春雷和小夏才一起过来。春雷从大衣里面掏出两盒盒饭，叫她们赶紧趁热吃。小夏拎了一瓶开水，放到桌子上。夏云看看嫂子没回来，就问她哥，她哥说不回来了在酒楼里歇。夏云又问，你呢？她哥说，我跟小李子他们挤挤。夏云说，叫我嫂子回来吧，这里三个人睡得下。
　　她哥说：“没事，不用管她。”他转向小院，“没办法，条件有限，大家先凑合凑合。”他又转向春雷，“今天下午老板们开会你也听到了，好像是嫌旁边的那家店要价太高，盘不盘还不一定，所以咱也不能死盯这一块，等过了十五看看，实在不行只有另想办法了。”
　　“我真不该来，给你们添麻烦了。”小院垂着头，手指一下一下抠着饭盒的底部。
　　小夏说：“这还真不叫麻烦，好歹咱还有个落脚的地方，像那些脚踏生地的，吃没吃的地方住没住的地方，找到活还好，找不到活那才叫麻烦。”
　　夏云说：“她说她想家了，想回家。”
　　“想家啦？刚出来就想回家了？”春雷笑着问。
　　小院不作声。
　　春雷揣测十有八九是因为下午那事，当时老板娘点名敲打他的时候就见她满脸彤红，肯定是担心连累了他才说想回家的。想到这，他笑着说：“是为今天下午的事吧？其实——其实——老板娘提我也不一定就针对我……她是给我们打预防针……其实我们老板娘挺好的，就是……就是说话直了点。”
　　小夏也在一旁说：“刚出来都这样。别说你们女孩子脸皮薄，像我们刚出来的时候也听不习惯。特别是本地人，他根本看不起你外地人，你跟他说话他爱搭不理的，还拿那种眼神瞟你，特别让人受不了……说实在话，我们老板还算可以，就是说话直了点，心肠倒不坏。她不叫往里面带人也是为大家好。你想，店里住得人杂，哪儿的都有，今天你往里边带，明天他往里边带，谁知道谁有什么想法，出了事都得她担着，再说对我们自身也不安全。如果有机会进来，相信你也愿意有这么一个负责任的老板。”
　　小院的确是为老板娘的话所伤。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当面拒绝过，在她看来被拒绝等同于被羞辱，另外她也的确是怕连累了春雷，两方面加起来就想逃了。现在见他们都来开导自己，而且又句句在理，往宽里想了想，也是，就像夏云哥哥说的那样，无论是对老板本人，还是员工自身，这样的防范是必要的；再说，人家敲打的是自己的员工，就事论事的话应该跟她没多大关系，换着别人，老板娘也一样会说同样的话，怪不得人家，是自己倒霉撞到了枪口上……这样想着，渐渐地心里不是那么纠结了，开始往嘴里扒饭。
　　春雷想到在小夏老婆面前可能造成的误会，正好借这个机会在小夏面前找补回来。他笑着跟小夏说：“真没想到老板娘会知道得这么快！你说会不会有人告密？”
　　小夏摇了一下头说不知道。
　　“我怀疑是酒楼那边……当然，咱也不能说人家是故意的，老板娘吩咐的事谁不怕担责任？”
　　“这个说不准。”停了停，随后又说，“不管怎么说，以后我们自己也要尽量注意，去去来来引起老板娘的反感就不好了。”
　　春雷点头。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夏云扒拉了几口饭感觉太干，就兑了一点开水在饭里。她回头问小院要不要，小院说自己来，夏云就手往她饭盒里倒了一点。
　　小夏看了一下腕子上的表，对春雷说，我们过去吧；走时又交待了一遍，把门关好了，夜里一定不能随随便便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