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小院》秋分之月

26、第二十六节 姐妹

　　小院一觉醒来，天色微亮，起来尚早，睡又睡不着，怕惊动二娘她们，一直躺着没动，听到自家院子里有了响声才悄悄起来。
　　大姨和娘在院子里说话，说的是发亲和早饭安排的事。大姨娶媳妇嫁闺女有这方面的经验，又是亲姐妹，自是悉心传授。
　　小院向大姨打了声招呼，大姨回了一句：“你也起来了！”
　　相视一笑后小院怕再提昨天的事赶忙问娘：“我姐呢？”
　　大姨和她娘都说在屋里。
　　小院撩开西厢房的门帘往里看，小扉正在穿衣服，她冲小院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客人，压低声音说：“起来啦！”
　　小院点了一下头，问：“就穿这身？”
　　小扉向她摆摆手，悄声说：“等一会再换。”
　　小院也觉得一起来就穿着上轿的衣服，满身红艳到处跑不合适，会让人觉得太心急了。
　　“走，我们到外面去。”她拉了小院一把。
　　小院问有事吗，小扉也不答话，一直拉着她来到西屋山头。
　　“没事。”小扉松开她往厕所里钻。
　　小院正要怪她上厕所还拉上自己，忽然想到她是不是舍不得，所以才把这分分秒秒的时间都利用起来……不知道是被她感动还是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动，瞬间一股温流涌上心头，一时间直觉得喉哽鼻塞说不出话来。
　　隔着帘子，小扉说：“昨天你走了以后，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觉得大姨提的那家挺合适。依我说，你还是去见见，只要两个人和得来就订了吧。你看我们周围，比我们小的，十七、八岁就开始订了。你现在不订，拖上一年两年还不是要订？再说，年龄一过，再想找合适的就没那么容易了，人品好家境好的谁还在那里等着？”
　　原来是为这个！小院自嘲地笑了笑。
　　“我相信缘分。”小院说。
　　“我也相信缘分，可缘分不是凭空就来的。你不跟人家接触，不跟人家交往，怎么了解人家？人家又怎么了解你呢？”
　　“缘分，缘分，缘分到了了不了解都没关系，缘分不到了解得再透彻也没用。”她嘴上这么说，缘分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你的意思是说缘分到了天上就掉下来一个白马王子！可能吗？城里我不敢说，就咱这穷旮旯里？来个生人不是讨饭的就是收破烂的！——别再做梦了，现实一点吧！”
　　小院苦笑着说：“我这是做梦吗？做梦也得日有所想，我现在脑子里空空的啥也没有，是你们非要瞎操心！”
　　“我们瞎操心？别人我们怎么不操？真是狗咬吕洞宾！”
　　“别急嘛，慢慢来，有合适的就订，没合适的在家呆着没什么不好。”
　　“在家呆着？说得好听，能呆一辈子嘛！”
　　“怎么不能？”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心里时常会浮起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像浮萍，不知道哪里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你说怎么不能？三五几年之内肯定没有人赶你，可是等小墙结了婚，你还呆得住吗？”
　　“他结他的，我过我的，怎么就呆不住了？我有手有脚又不靠他养。”
　　“你是不靠他养。可是爹娘能陪你一辈子吗？到时候这家可全都是人家的了，就算自己的弟弟不说话，弟媳妇保得准吗？好的话还能容你，不好就难说了。”
　　“有什么难说的？呆得下去就呆，呆不下去就走，就不相信找不到呆的地方，就不相信尼姑庵的门为别人开不为我开。”
　　小扉那边不作声，小院想可能是被自己气到了，也不去管她，站在台子边边上，一只脚来回踢踏着地面，直到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块连蹦带跳地滚下台去，才想起这土来之不易，赶忙收脚站住。
　　此时天已大亮，附近的人家开始有了响动，而远处的田地和村庄还沉浸在一片宁静中。站在土台之上，放眼望去，是齐整的铺展开去的等待收割的庄稼——其间有的作物已被砍倒，有的是矮秆作物，只因一叶障目，矮的被高的遮挡，看上去仍是高秆作物的天下——再远些便是周边村子的树影。因为树木的遮挡，看不清村落之间的层次、远近，只看见树与树相连，如淡墨一笔，悬停于庄稼之上。树与天的相接处，树的灰映着天的灰，天的灰融在树的灰里，灰与灰之间她仿佛看到了百鸟投林暮鸦归巢的苍茫景象。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凝眸沉思间，一缕淡淡的莫名的伤感慢慢爬上心头。
　　小扉从厕所出来，见小院驻目远方，不知在看什么，沿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近处除了满眼的庄稼一个人影一只飞鸟都没看到。
　　“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脸刚侧过来立马又转了回去，但做姐姐的已经感觉到了那眼睛里分明有东西。
　　“怎么了？”
　　“没怎么。”
　　见小院在拿手偷偷擦拭，又问：“是不是刚才哪儿说的不对？”
　　“没有。”声音轻轻的。
　　“没有你这是——干什么？”
　　“……刚才……被……什么眯到了。”
　　小扉故意说：“是吗？我看看。”
　　小院躲闪着说好了。
　　小扉拉着她的手说：“是不是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我呀。”
　　小院甩开她的手笑着说：“自作多情！巴不得你赶快走，天天罗里吧嗦的。”说完一下又别过脸去。
　　“又眯住了？”明知故问，笑着笑着自个儿眼圈也红了，后来清了清嗓子，拉了一下小院的衣角，说，“好了，赶快擦擦吧，让人家看见了笑话。”
　　小院那边越发擦拭得勤了，眼泪就像飘落的花瓣，刚收拾掉一批新的一批又来了，总也擦不干净。
　　“我去到肯定也呆不住，哪儿好也没自己的家好，肯定还是在这里呆的时间多一些。”她一只手挽着小院的胳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用手指一遍一遍绞她的头发，等小院完全平静下来她才打趣说，“别看现在难分难舍的，说不定一转眼就把我给忘了呢！”
　　小院“呵”了一声说：“你都这么狠心，还要别人对你念念不忘？”
　　“那好，我不走了，你也不要走，我们两个做一辈子老姑娘算了。”
　　小院说：“花轿都已经到家门口了再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
　　“有意思没意思现在还是咱说了算！”
　　“那就等着挨骂吧！”
　　“挨骂就挨骂，骂我又不骂你。”
　　小院生气要走，小扉一把抱住了她，嘴巴对着耳朵嘿嘿地笑。
　　小院不动了，希望一直这样，永远不分开。
　　“还是见见吧，啊？说不定这个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呢。”
　　小扉呼出来的鼻息弄的小院耳朵一阵痒痒，她笑着挣开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臭在家里的！”
　　小扉挽住小院的胳膊说：“这就对了，见个面怕什么？成就成不成拉倒，只要有人介绍咱就见，就把它看成是挑东西，好的嘛留着看看，不好的就一边去……”
　　小院笑着打断她：“知道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我们家的事就不劳你这个外人操心了！”
　　小扉趁势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说：“谁是外人？谁是外人？”
　　小院笑着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