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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节 装箱 ...

  •   客人走后,收拢了部分桌椅,才将一部分嫁妆移回到自家院子里;因为要装箱,又将组合柜从院子里移到厅堂里——小墙的单人床早就移到西厢房去了。所授的东西全都堆放在东厢房麦缸上的大笸箩里和缝纫机上,小扉要一趟一趟过去拿,她娘要帮她,小扉说:“不用,你去歇着吧。”然后转向大姨说,“今天最累的就是我娘了。”
      大姨说:“是啊,累是肯定的。不过……只要你们过得幸福,你娘再苦再累也高兴。”
      一句体己的话,把做娘的感动得差点儿掉下泪来,她一边快速地眨动眼睛,一边笑着对自己的姐姐说:“我这孩子啥本事没有,倒还知道疼人。”
      大姨说:“没听说闺女是爹妈的贴心小棉袄嘛!闺女就是比儿子强,你累死他也不会说一句心疼人的话。像我们这么大年纪的人啥累没经过?啥苦没吃过?我们不争吃不争喝,就一句话的事,再苦再累心里也高兴。”
      小院娘颇有感触地说:“这要看对谁,像她奶这样的你心疼她她不知道是心疼。就拿这次来说吧,她跟人家说她一点也没感觉到难受。上回我和她婶子去看她,她说她受得不是人受的罪……一会儿这样说,一会儿那样说,谁知道哪句是真的?”
      小扉说:“还不是怕你们生气?对你们说她受的罪大,你就不会心疼你的钱了:你花的是钱,她受的是罪,扯平了,你就不会抱怨她了。”
      她娘没好气地说:“她受罪是她自找的!”
      小扉看着大姨说:“我娘还在糊涂,人家不是说了没感觉吗?你看着她受罪,人家自己没感觉,你的同情也就成了多余的了。”
      “没感觉多喝几次就是了。”她娘阴沉着脸。
      小扉,大姨,还有坐在床沿上的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及床上的姨奶奶都笑了。
      大姨说:“谁没事尽喝毒药玩?”
      小院娘说:“她不是说没感觉嘛,多喝几次,不折腾折腾她儿子,她儿子也不可能把钱都花在她身上。”
      大姨说:“人常说养儿防备老,咱不也一样吗?爹娘年纪大了,做小辈的就得养,赖也赖不掉。”
      仿佛一棒子打在了七寸上,小院娘愤愤地说:“怎么赖不掉?人死了就能赖掉了!——她奶住院他们花多少钱?给她奶盖房子他们又花多少钱?反正是不说赖话,光说以后跟我们算,在哪儿呀?一窝小猪卖了,钱说不定早就花光了,没听他们哪个放屁!花钱多少我认了,可老奶奶却跟人家说她家有一窝小猪,出了栏就还她的住院费。她的意思是不用她这个儿子的钱。没想到前边一家子听了肺都快气炸了。她以为还像以前,想怎么指派就怎么指派,人家现在可不买她的帐了!人常说提起来笸箩米动弹,想起刚分家的时候,她跟人家说我这回可以一把总拿了。以前没分家的时候,他一年回来两趟,工资不管多少全都上交,自己一分不留。每次回来都是两条烟两袋水果糖,烟是为自己准备的,水果糖我们两家一家一袋,我们那一袋还要拿出来分给左邻右舍的小孩,你想让他多买一袋都不可能,分不均呀;你想让他给你买块胰子扯根头绳更是想也别想!这回老奶奶如果真的过不来了,他不知道会怎么样?说不定连日子都不过了。后来听说前边要把老奶奶踢出来,他立马要带老奶奶去学校。——那样更好,娘养儿,儿养娘,她儿子的钱又能交到她手上了,她又能一把总拿了!三十、二十的给不解渴。”
      小扉说:“你还说,我奶不去还真是我们的福气嘞,不然我爸的工资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全都拿回来。”
      “他不拿一分我都没意见!——他拿多拿少我又没花他的,还不是都花在他身上、他娘身上、他儿女身上了?我就不信我自己养活不了我自己!”
      大姨说:“说来说去终归不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都好过!”
      “最好是永远别回来,那样我倒落个心里干净!你们看见了吧,我这闺女可不是哪儿讨来的捡来的,就要出门了他连个照面也不打。”一提这事她心里就发酸。
      大姨说:“你就别计较了,人家不是有工作走不开嘛!”
      “啥有工作走不开?要是他娘你看他走开走不开?我们娘几个在他眼里算啥!”
      大姨说:“看你说的,他发了工资没给别人,非要拿回来交给你。”
      小扉笑着插了一句:“我爸是做大事的,做小事屈材了。”
      她娘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不是大事啥是大事?谁都知道咱农民盖房子上梁是大事,孩子订亲结婚是大事,还有啥是大事?”还有生、老、病、死是大事,但这几项中,除了“生”和“老”,另外两项在这样的日子里想想都是罪过,更不要说出口了。
      小扉心里说,在他眼里,奶奶是大事,花花草草是大事,自己还不如那花盆里的一棵草!然而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会招惹娘,也显得自己不懂事。忍着心中的委屈笑着安慰娘:“人家说‘男主外,女主内’,抛头露面的事都是我爸做,像这套组合柜,还不是我爸订的?又找车拉回来。家里屑来小去的事,咱们自己就办了。这不是,客人一来帮手也多了,也用不上他插手。你不是经常说我爸除了教书什么都不会吗?他在跟前你还嫌他碍手碍脚的嘞。”
      大姨一旁附和:“就是,你闺女说的对,家里也用不着他,你女婿把酒菜什么都置办齐全了,咱们动手烧烧就成了,他回来也帮不上啥忙。”
      “再说我爸又喜欢清静,这样的场合他也不适应。”小扉说。
      父亲不善于应酬,见谁都是笑笑,也不称呼,平辈的晚辈的还好说,遇到长辈呢?人家心里怎么想?是认为看不起他们?还是认为这个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竟然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作为儿女,她不愿意别人误会自己的父亲,也不愿意自己的父亲形象受损。单就这方面而言父亲不在跟前倒是好事。
      “他喜欢清静,学校里清静吗?不是更吵?”小院娘虽然生气,语气却软和了许多。怪谁呢?自己许的口,说回不回来都可以,如果当初说一定回来,那么他也不会不回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觉得什么都是一挺二当的了,到时候请人帮忙动动手就行了,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千头万绪,自己一处不到一处在那里。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在家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自己操心!想想也没什么气可生了。
      小扉说:“你以为是学校都吵呀?那是小学生不懂事,大了谁还吵?再说,一节课几十分钟,上完课就走,哪里会吵!”
      她娘正要接话,忽听有人敲门,就走过去冲着院门外喊了一嗓子:“谁呀?”
      “我——”小院应了一声。
      “有事吗?”
      小院说:“三子渴了,要喝水。二娘今天没烧水,水瓶里一点水都喝光了吵着还要喝。二娘要起来烧,哪好意思麻烦人家,我说我去。见这边灯还亮着,知道肯定是没睡。——咱家还有吗?”
      她娘说有,开了门,等小院进来重又把门掩上。
      凉水兑热水小院自己先喝了半杯,然后又凉水兑热水倒了一杯,见小扉在忙,端着杯子走到厢房门口,跟里面的人打招呼:“都还没睡?”
      大姨问:“你怎么也没睡?”
      小院说:“睡了。三子渴得睡不着,我过来给她倒点水。”
      大姨说:“她也一直没睡?”
      小院说:“睡了,醒了就要喝水。她吃菜吃多了。”
      大姨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孙子,无比爱怜地说:“这个小坏蛋跑了一天乏了,老早就睡了,晚饭都没吃。”
      小院娘说:“那时候叫你把他弄醒了喂点饭你不叫。”
      大姨说:“不管他,这家伙睡得沉,说不定能撑到天亮。”
      老姨奶坐在床上,两个十三、四岁大的女孩子被安排跟她一个床——其中一个是老姨奶的孙女,因为大姨的孙子占着床的另一头,两个女孩子就在床沿上相依而坐。小院见她俩没精打彩的眼睛里泛着泪光,知道是困了,就冲小扉说:“你还不快点,看她们两个眼皮都长了!”
      小院的话将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引向了两个女孩,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羞涩地低声说没有。小院娘满怀歉意地冲她们笑了笑,对自己的姐姐说:“光顾着说话了,把她们给忘了!姐你把小北抱过来,让她们睡,我把铺铺了。”
      大姨将孙子抱在怀里,小院娘叫小院过来帮她打铺,她要和自己的姐姐及姐姐的孙子三个人在地铺上将就一夜。
      小扉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表,说:“这么快!都快十一点了。都怪咱娘,我叫明天收拾,她说明天不兴开箱子。”
      她娘说:“还说别人,自己还不赶快!我们弄我们的,你收拾你的。”
      小扉说没什么好收拾的了,差不多了。她娘说再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漏的。
      小扉说:“漏就漏呗,反正也都在家里。好多东西都可拿可不拿。——非要把柜子装满,这么大装得满吗?穷显摆!”
      大姨笑着说:“这孩子说话,你娘叫你装满怎么就是穷显摆了?我们那个时候想显摆要得有嘞!”
      小扉说:“没有倒好,省得麻烦。”
      大姨还想说什么被她娘拦了去:“别理她!这麻烦那麻烦,一口一口吃就不麻烦了?还非要吃!”
      小扉说:“我倒是不想吃,可是肚子饿呀。”
      小院和娘一起撑塑料布,摊蒲席,垫褥子、毛毯、被单,又一起把被子从蛇皮袋里抽出来,见娘去找枕头的东西,用不着自己了,正要走开,被她娘叫住了。
      她娘说:“等一下,我正要跟你说呢,前天你大姨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给忘了,你大姨说她前边那个村子有一家,感觉挺合适,等回头忙完这阵子,抽个空,我跟你一块过去看看……”
      这边还在自顾自地说,那边端着水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开了。
      小扉进来说:“人都没影了还说。”
      她娘回头看了看,叹了口气说:“她就这样,不管谁提,一句话没有,好也罢,歹也罢,你说你的,跟她没关系一样。”
      “她是不是有自己中意的人了?”大姨单膝跪地将孙子轻轻放下,又拉过被角盖上,然后顺势坐在铺上。
      小扉说:“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她娘说:“你大姨说的这个可是按她的要求找的。”
      小扉疑惑地回头问她娘:“她的要求?她什么要求?我怎么不知道?”
      她娘说:“这个人犯迷糊!不是你说的吗?”
      “我说的?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还真说不上来了,就是……就是要长得好看,漂亮。”
      小扉想起来了,说:“我是说过。可我说的不代表是她说的。她喜欢看小说,小说里面男的女的不都讲你潇洒我漂亮嘛,我想她应该是喜欢那种类型吧。”
      她娘说:“这类型那类型,庄稼人要啥型?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小扉说:“啥叫‘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找个猪嘴獠牙的你愿意?”
      她娘笑着说:“我说找个猪嘴獠牙的了?我说差不多就行了。”
      小扉说:“你说差不多就行了,那是你。”
      大姨笑着插话说:“年轻的时候谁还没有个想法?正常。你娘当年可是讲究得狠嘞,一心要找个有文化的。”
      小扉说:“就是!现在说别人。”
      她娘说:“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自己不识字,难。”
      说到识字,小扉问大姨:“你说的那个男孩子上学了没有?”
      大姨说:“以人家的条件怎么可能不上!”
      “那他是小学毕业还是初中毕业?”
      “这个倒不清楚。小学是在我们村上的,经常见,上没上中学就不知道了。”
      小扉说:“最好是初中。我们都是初中不可能回过头再去找一个小学吧。”
      大姨说:“说的也是。回头我再问问。”
      小院娘过去检查了一遍院门、鸡窝门、脚门,插上堂屋门,过来对小扉说:“收拾完了你也赶紧去睡吧。”她一边宽衣一边对自己的姐姐说,“咱们睡,不等她了,都陪着也是白熬眼。”
      大姨说:“的确也帮不上什么。”
      两个人脱鞋上铺,但并没立马躺下,而是一头一个脸对脸坐着,小院娘从头上取下发卡理了理头发又重新别上,然后又用手按了按自己左边的脸,说:“我这半边的牙感觉又开始疼起来了。”
      大姨说:“你是慌得火,多喝点白糖水。”
      “白糖水我太敢喝,这两年胃不大好,一见甜的就返酸。”
      老姨奶这时已经躺下了,她侧身看着床前地铺上的姐俩插话说:“有竹叶或者是车前草熬水喝也管用。”
      这里不出产竹子,只有在新买来的扫把上才能看到竹叶,有心的妇人会把竹叶摘下来备用,但毕竟扫把不是年年买,而且摘下来的叶子也很有限。
      小院娘说:“我春上挖了一点车前草,喝了几次喝完了。本来挖得也不多。”
      “你怎么给她选这个日子?不是忙上加忙嘛!也就这段时间忙,错错月份也都有时间多帮帮你。”大姨说。
      小院娘说:“谁知道呢?是他们自己选的。”
      那时胡涛核对日期时他娘给他们抽了一支“开门邀明月,凌志上青云”的上上签,说是农历八月的哪一天都好,至于怎么个好法,说得那叫一个云里雾里,什么八月是中秋,骄阳收,万物藏;混沌开,滞气降;浮华殓,郁结展……总之,八月是一年中最好的时段,这时段又以十五、十六为最。小扉说,她可不想在团圆的日子里离开家,离开爹娘。她二十二岁,就把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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