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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节 变脸 ...

  •   又是一连十多天的时阴时雨,这对五天一小旱十天一大旱的夏季庄稼来说是极为有利的,但对东西发潮发霉不得晾晒的人们来说却是不胜其烦,尤其是妇人,她们诅咒和期盼着老天何时能开眼。孩子们不操心不着急,落雨时挖块泥巴在屋里做泥人摔泥碗碗,雨一停立马到外面去玩耍,弄一身泥一身水回来被大人打骂还依然笑嘻嘻,在他们的眼中,一年三百六十天,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每天都是有趣的、开心的。在小院的记忆里,这个时节的雨总是很爽快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点儿不拖泥带水,常常是这边大雨倾盆,那边太阳蓝天依旧,或是夜里下一夜,第二天就雨过天晴……这时村外蛙声密密匝匝,扯天扯地,携着清凉,带着水音;蓝天上飘着白云,一簇一簇的,云白得眩目,天蓝得空灵;田野里一片翠绿,风过处,叶片翻转,与风未吹到的地方就有了色差,深的浅的明的暗的,潮水般起起伏伏;植物的杆径一夜之间仿佛被雨水浸泡透了,水灵灵,白嫩嫩,惹人怜爱;沟渠里的水也一下子涨得满满的,水边露出点点绿色的是青蛙的脑袋,这时若有人经过,岸上草丛间,一个弧线跃入水中,水里的则悄无声息地潜入水底,而远处的却依然从容地打着“呱呱”;红色的蜻蜓在水面上飞来飞去,尾巴偶尔碰一下水面,水面上就会留下一圈圈细细的涟漪……
      小院站在自家堂屋门口,仰望着灰蒙蒙的天,感觉这年月人心不古,天也变得如此不利索。

      天一放晴李心明就去了姑姑家,走时高高兴兴,回来却拉拉着一张脸。这时已过了午饭时间,小院娘刚洗好碗筷从厨房出来,问他吃饭了没有,没吃饭还在锅里为他留着。李心明没应声,走进厨房往案子上灶台上扫了一眼,迟疑了一下才走过去掀开锅盖,往锅里瞅了瞅,想放下随即又打开了,盛了半碗稀饭拿了一个馒头,随手从挂在墙上的蒜辫子上拽下一骨朵蒜头,小院娘说,咸鸭蛋你不吃?半天没有回音,眼瞅着端着碗进了堂屋。
      小院娘被晾在那里。起初她想可能是婆婆的病情有反复,因为担忧自然高兴不起来,后来越想越不对味,总感觉这不高兴里裹着一丝怨恨,而这怨恨分明是冲向她的,心想:是不是自己没去探望,他回来了也不打听,自己的这种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态度让他不高兴?想到这,转身跟了过去,站在堂屋门口脸冲里笑吟吟地问:“她奶的身体恢复啥样了?”
      连问了两遍,一口馒头一口蒜,理也不理睬也不睬。再次受到冷落的女人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瞧那熊样!扭身一屁股坐到过道口的椅子里独自生闷气。
      吃完饭,李心明坐在过道里,闷闷地抽完一支烟,又坐了一会儿才进屋躺下。
      小院娘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收拾好锅碗瓢盆,端出针线笸箩来坐到过道口给小墙和娘家侄女们做拖鞋。
      小墙午睡醒得早,知道父亲在家,出来时先把书拿在手里。但他手上拿着书,眼睛却随着娘手臂的起落看娘做活。
      小扉小院先后醒来,午后时光已经过半。她们睡眼迷离,一人搬了一把椅子在过道里坐下,等待昏胀的脑袋慢慢清醒。
      她们的娘瞄了她们一眼说:“睡那么久,夜里还睡不睡?”
      小扉小院都觉得浑身上下软软的,说话都懒得张嘴。
      小院娘看了看西边的天空,说红芋地里的草该长起来了,问小扉小院要不要和她一块去看看,小扉小院都说正好出去走走。小墙听说也要去。
      他娘说:“你爸起来怪你我们不管。”
      小扉说:“去就去呗,这么热的天学也学不进。等天气凉快了加把劲肯定比现在效果好。”
      小墙说:“就是就是,他们都不懂!”

      地里的风比家里大一些,但太阳的威力好像要利害得多。她们没有立马下地,而是站在路边的小树下远远地看娘一个人蹲在红芋地里拔草。娘头上没有戴草帽,那顶半旧的草帽她都在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戴一戴,一般情况下很少戴,她说戴着碍事。她喜欢搭一条毛巾在肩上,但一干起活来,毛巾是毛巾,汗水是汗水。
      她们问娘草多不多,那边应不多也不少;她们说太阳太毒了,叫娘上来再等一会儿,那边迟迟没有回音。小墙往地上一蹲说真没劲,还不如呆在家里。小扉说,那你就回去呗。小墙说,我傻呀,既然来了还回去找骂?说着扬手将一颗小沙石丢到前面的庄稼地里。
      小院仰望天空,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丁儿杂色,如同刚洗涤过一般,目光所及皆是一色的蓝。空无一物的蓝天让人震撼,也易让人心生倦怠。没有云少了追逐的兴致,目光由上而下,中途碰到了娘,远远望去感觉娘身上衣服的颜色跟天空一个色,再一对比,更觉是一块布里裁出来的,心中不觉浮想连翩起来:那是飘落在人间的一片天吗?如果说上面的蓝是娘的天,那么下面的这片蓝应是我们的天吧……此情此景若能编一首小诗或作一幅小画,那该多美呀!可惜自己这水平,连一道命题作文都写不来,更不要说写诗作画了。
      这时打村子的方向走来一对青年男女,他们一路走一路打闹,你抓他一下他挠你一下,抓挠的地方看了都让人脸红。显然他们以为附近没人。不蔓不枝的青麻长高了就会向一边倾斜,顶头种的青麻正把身子探向路面,小扉也是听到喧闹声才看到他们的,而他们好像并没发现她们。与其让人家发现弄得大家都难为情,倒不如先躲开为好,小扉拽了一把正在胡思乱想的小院,说“来人了”,三个人一起奔向红薯地。一块田里这头是花生那头是红薯。
      夏季里,几天不出门整个人就好像被禁锢了,置身于满眼绿色的海洋中,她们感到无拘无束,出点汗反而畅快。她们各自扯了一把红薯藤和长稗草编了顶帽子歪戴在头上,挡住斜射过来的光线。这时的太阳虽然没有正午的强,可依然晃眼睛,炙皮肤。她们一边干活一边说笑,她们的娘在前面一言不发,只顾埋头干活,一陇到头了又转回来她们才刚刚开个头。
      小院对小扉小墙说:“还不快点儿干活,没看见咱娘都不高兴了吗?”
      小墙说:“她就那样。”
      一经提醒,小扉想起来了,冲前面喊话:“娘,你生气了吗?”
      “我生啥气?有啥气好生?别那么多事好不好?赶紧干你们的活!”语气中带着一股子冲劲和不耐烦。
      小院跟小扉说:“我感觉今天咱爸回来好像不大高兴,是不是咱奶那里又有什么情况了?”
      小扉问有啥情况。
      “我也不知道,猜的。”
      “咱奶有情况他应该着急呀,你感觉他有着急的意思吗?”小扉回想着爸爸回来时的情形,那时她们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我敢肯定他是在生气。”
      “我感觉也是。你没听见咱娘跟他说话他一声都不应吗?”小院停下手里的活寻思着,“那他会是生谁的气呢?”
      “反正不会生他自己的,更不会生咱奶的。”一根红薯藤的根须全扎到土里了,小扉用力一扯,断了。
      小墙忍不住了,说:“就你们女的事多!没事你生她的气她生你的气,我看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多干点活。”
      小扉侧脸过去说:“不想听一边去,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掺和啥?”
      “走就走,谁稀罕听你们那些破事。”小墙起身甩开长腿大步往前走。
      “对,走远点,越远越好。”
      小墙一听反倒往地上一蹲说:“我不走了,凭啥非听你的?”
      小扉小院都笑他还是改不了爱凑热闹的小孩脾气。

      夏季天长,太阳落下后还有较长一段时间不会黑下来,小院娘叫小墙先回去看看鸭子都回家了没有,没有的话就去找一找,她们趁凉快再干一会儿,把最后一点干完省得再跑一趟。小墙想到自己一天没学习,怕父亲问起来不好交待,坚持一起走。
      她们脚手并用,终于在天黑之前结束了劳动。走时她们的娘收集了一捆草带回去喂鸡。行至北场处,她们的娘叫两个先回去看鸭子,一个跟她去背柴。小院说她去背柴。小墙倒乐意跟小扉一块,父亲要是问起来,小扉能帮他圆场。草便由小院和娘的手交到小扉和小墙的手上。
      小扉小墙推门进院时父亲正坐在过道口,手里拿着纸和笔好像在写什么。小扉洗完手上厕所,经过时往纸上瞄了一眼。那是一叠信纸,上面被涂得乱七八糟,但从那又圈又划的线条下面还能辨出一些字迹来。等她办完事转回来父亲已经收起纸笔出去了。小扉叫小墙把那一叠信纸找出来,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小墙不敢,他怕父亲回来了撞见。
      他们虽然好奇,但也没放在意下,父亲喜欢诗词,兴致所至,由感而发,写写画画是常有的事。
      小院娘一回来就问鸭子都回来了没有,小扉说都到齐了。
      晚饭后,睡觉前,李心明丢下这样一句话:什么妻子儿女,友谊爱情,什么都不是,狗屁!一家人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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