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与生者》料料禾橙

38、玖·景明（02）

　　惜别在出口处等着，看见李曳与徐澄契一前一后走来，二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徐家大公子，失魂落魄，嘴角快耷拉到地上了。
　　“回家么？”李曳关切的问道。
　　徐澄契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陡然转身往回走。李曳忙追上，拦在他前面，“你去做什么？”
　　“我不信她不知道解药。”
　　“若有，你要去用什么作为交换条件？”李曳质问道。他接连着没有休息好，额间都是胀痛的。李曳扶了扶额，道：“我又从域外请来几位名医，他们预计今夜抵达，先看看再说。”
　　徐澄契在不碰到家人的事情上都是很理智的，他太珍惜得之不易的亲情，李曳理解他。万俟巽也知道他的心情，给他一个月的假，在家陪父亲。
　　待亭王府的人接走徐澄契后，惜别对李曳道：“大人，我才到门口，就被拦下。守卫说只有持君上的令牌才能进。”
　　李曳道：“我知道。”接着，他去蜻蜓军管辖处，把原本的狱卒全部撤换掉，换成蜻蜓军的将士。
　　虽然李曳预感到了什么，木蝉子依旧换了个身份与孟粱见了面。孟粱都都点钦佩他神出鬼没的能力。时间紧急，孟粱按耐住她的好奇心，言简意赅地用手势比划了一番，大概意思就是：你要做什么？事情怎么样？
　　木蝉子现在的脸与声音都是蜻蜓某一将士的模样。他又早早地把内容写在纸条上，递给孟粱，这一次纸条上是：任务已完成，安心等待营救。
　　孟粱看到任务顺利时，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是心里一松。读到下半句，急忙向木蝉子示意不能来冒险。木蝉子的换了别人的脸，孟粱一时半刻分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还要再重复一遍时，听见举着火把的流动检查员的声音，她只能迅速回到自己的被窝里，闭上眼睛。
　　今夜注定是不安、骚动的一晚。很快，李曳拖着冒火的身躯，不，他现在全身心都被怒火点燃，来到孟粱面前。
　　不待孟粱站起来，她就被掐住脖子，双脚离地。她还没见过李曳生这么大气。她竭力忍住窒息的呻吟，而后被扔到了地上。
　　孟粱扶着晕沉沉的头，抬眼看去，蜻蜓军密密麻麻站在外面，火光通红一片，照的人的皮肤闪出血一样的颜色。木蝉子已经不在这里，孟粱略微放下心来，她扶着墙，一点点从地上站起来，对上李曳阴寒的眼神，问道：“发生何事？”
　　李曳仔细观察着她的动作，将才她似乎在找什么人。“惜别，今日职守将士全部押下，带回我的府上。”
　　他一把拎住孟粱的衣领，话也不说，直把她“拖”到南宫行住的暗间。孟粱被他狠狠的推到这间关押着她曾经君王的牢房里面。君王身着肮脏的布衣，头发里充斥干草碎末，他的嘴角流下一道乌黑的血液。
　　他是中毒死的。
　　太医跪在一边。孟粱问他南宫凌中的是哪种毒药。太医说与汤谷第二枚宝石下的成分一样。
　　木蝉子才来与她说任务完成。看来是他做的。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句话她让李曳代替自己说，李曳虽当着自己的面吩咐了下去，也大有可能是欺骗自己······还没想清楚，她的思绪就被李曳打断。
　　“我小看了你们。”
　　李曳审视南宫凌苍白的容貌，目光移到孟粱的身上。
　　孟粱将南宫凌全身都看了一遍，诚实的对李曳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毒药从何而来？他是怎么被喂下？”
　　仵作也已赶到，他听此，补充道：“他是主动喝下毒药。”
　　李曳脸色微变，他问孟粱：“谁让你把栗绘公主的消息传给南宫凌？”
　　孟粱道：“没有人，是我自知即将去寒疆，深觉自己有对不住君上的地方，所以在诀别前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李曳见孟粱毫无惧意，真以为自己是徐轸之女，自己拿她没办法？南宫凌对他抓捕泓山高级将领有莫大作用，还没讲他彻底利用完，就被人设计夺取这颗棋子。李曳怒火中烧，他忍着火气，再次道：“我给你第二次说的机会，不管你是谁，我都要合理的解答。”
　　河蓝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来到李曳身旁，他在李曳耳边密语道：“驻守者一百五十六人，已被审查一轮，暂无可疑行迹。汤谷是泓山军特有用具，元使及以上者，都可以领到一把。”
　　听完后，李曳对孟粱道：“汤谷是你们特有的刀具，已经可以证实有泓山之人潜入，孟粱，你说还是不说？现在你已经不是发配寒疆如此简单了。”
　　孟粱根本就不惧李曳的压迫，他们“赐”给她的罪名、刑罚，她一点儿也不在意。
　　“那些话有什么杀伤力吗？栗绘公主在我的记忆里，是可有可无的人。她怎么会让南宫凌自吞毒药？那些话你真的有带给他吗？我让你传达，我人在牢房里被你的几百位将士看管，什么也做不了。你帮没帮我，我还想问你呢。”
　　孟粱的声音低沉黯哑，望着已没有生机的南宫凌，她感觉到悲伤。不是为一个人的死亡而产生的悲意，南宫凌死了，他从某种意义上是确实是家国的象征。
　　而后李曳又说了什么话、发生了什么，孟粱都没有清晰的印象，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又回到原来的牢房里。她稍微动了动，头痛欲裂、身体麻木。
　　“你发烧了，好好躺着。”
　　孟粱闻声望去，一女子坐在床头，手持着剑，正盯着她。
　　“后来怎么样了？”孟粱重新闭上眼。
　　“昨夜我看到你时就在这里。”
　　“李曳在哪？”
　　“他去请罪了。”
　　总之南宫凌身死，那些背叛卞清河，拥护君上的人就丧失目标。他们与满域王朝的买卖就此破裂。
　　木蝉子能有此易容术，与曲黯良身边那位高手有关。孟粱现在忧心她也在归城，可不要冲动来犯险。
　　···
　　“柳孟尧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万俟巽问李曳。
　　李曳道：“柳孟尧一直在卞清河之子卞容屿身边，泓山将他接走后没有怀疑，他一直源源不断地把泓山消息传给臣。”
　　万俟巽道：“卞清河不会如此轻易相信一个人，你要谨慎对待。南宫行的突然死亡便是给你的警示。”
　　李曳回道：“臣记住这个教训了。”
　　万俟巽没有对他多加责怪，事已发生，彻查缘由为主，他道：“把藏在朝里的泓山找出来，能明目张胆的在你眼前行事，那个人一定很有价值。从行事作风上看，他是个骄傲的人，也许还会与孟粱联系。现在亭王如何了？”
　　李曳道：“不大好。太医和各地招来的名医皆认为王爷熬不过三周。”
　　万俟巽很好奇这把汤谷，“刀里的毒可有分辨出来？”
　　李曳想了想道：“七颗宝石七种剧毒，每一种都是南嘉域秘制，目下只辨出了三种。王爷与南宫行所中的两味毒药，至今还在分析中。”
　　“没想到南嘉域在制毒上倒是优于我们一筹。朕会再广招名医协助你们解出毒来。看来得提防未来泓山用毒物对我们的攻击，研制解药刻不容缓呐！
　　李曳道：“臣还要提一个人。徐澄契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亲情已经将他搅弄的头晕目眩，且还有徐澄梧在他身边，臣建议将他外调一段时间。”
　　万俟巽赞同李曳的提议，他道：“那朕就把他交给你，你来安排。”
　　李曳道了个是，然后从宫中出来，直接去了亭王府。徐澄契与徐澄梧都坐在徐轸身边，焦灼的等着某一个医师惊喜的对他们说解药研制出来了。他们都已经从期待变成麻木，且带有一点绝望。
　　他走到徐澄契身边，轻轻道：“跟我来。”
　　徐澄契脸色极差，连日连夜不吃不喝，走路都有点摇摇欲坠。李曳很担心他，直截了当说道：“有个外派任务，交给你。”
　　徐澄契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一潭死水，“我不去。”
　　李曳道：“君上和我都觉得你应该出门透透风，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了。“
　　徐澄契的声音带了些哭意，他盯着李曳同样疲惫的眼眸，道：“父亲快不行了，我要陪在他身边。妹妹也要我来照顾。”
　　李曳虽早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心里还是难受，曾经潇洒自如的徐澄契不见了，眼前的人想沉溺在泥潭中。他道：“如果最后还是没能及时配置出解药，王爷去世后，你要如何？”
　　徐澄契站着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变回原来的生活吗？他不知道了。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他能做什么？
　　李曳道：“你的两位叔叔来照顾徐澄梧，三周、三周后不论情况如何，接受任务，你可以吗？”
　　徐澄契是知道李曳在帮自己，他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屋子里。
　　李曳在屋外遥望屋里的沉寂，他觉得有些疲惫，不知该去往哪方。欢颜笑语的日子仿佛是很久之前的，时间匆匆忙忙，他也感伤起来。
　　月勾教不过是愚弄愚人的神话。街上家家户户摆放着祭拜月勾神的祭品，李曳注意到栓婶，她正忧心忡忡的与柳遐恕说话。她身后站着楚旺，这位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文官。
　　楚旺也看见了李曳，远远的朝他行礼。李曳对他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自己家与亭王府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李曳走得正觉得累时便到了家中。侍女服饰着他洗浴，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他才整个人放松下来。雾气氤氲缭绕，透过洁净的白雾，侍女姣好的脸颊显得分外娇嫩，李曳的手不自觉地扶上去。侍女害羞的低下头。
　　···
　　“泓山中间除了卞清河为守的隐匿派，还形成了保皇派。他们对君王的守卫之心坚定不移，要从万俟巽手里救出南宫行，再强军复国。这里是保皇派势力曾聚集的地方。”
　　卞容屿从包子铺那个男人得知曲黯良与周明盈来此，然后主动找到了他们。他本是要去归城的，中途得到保皇派的消息，转道来此。
　　曲黯良不是很惊讶，她看了周明盈一眼，然后问卞容屿道：“哪些人是保皇派？”
　　卞容屿道：“能确定的人很少，他们极其隐秘。我这里知道的有黄岑，他以隐计划为由，残害下属，用芳菲之毒锻炼出一批死士。”
　　曲黯良自责道：“我在沐城待过一段时间，我眼拙没有发现他的问题。”
　　卞容屿道：“他们很有可能会背叛我们，为了南宫行与万俟巽合作。由于不知道参加者具体是谁，现在谁先冒头有行动就会被扯上保皇派的嫌疑。你们安静的待在这里，别乱动。”
　　曲黯良问他道：“你相信我们吗？”
　　卞容屿反问她道：“你与他来恒安的目的是什么？“
　　曲黯良道：“我们来查黄岑的死因。”
　　卞容屿回道：“他是内部肃清。”
　　果然如曲黯良所料，霍西楼其实真正听命的人是卞清河，她道：“黄岑的死士中有一人唤做吴守心，他是闻部·指挥使·萧意的朋友。我打听到萧意在恒安。”
　　卞容屿知道萧意住的地方，“找他作何？”
　　曲黯良道：“他对吴守心极其重视，这些年肯定也在找他，也许他那里有线索。”
　　卞容屿迅速消化了这个新的线索，三步走出房门，留下一句话道：“原地候命。”
　　周明盈走上前把房门关上，对稍有懵意的曲黯良道：“他来的真是像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曲黯良笑了一笑，道：“卞清河的公子，本来不是泓山将士。可以说在灭国前都不是。现在不得不子承父业，放弃钟爱的书画，开启刀尖上行走的日子咯。”
　　周明盈不了解卞容屿，听到书画二字时来了兴趣，“他既不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怎么让你也听他的？”
　　曲黯良道：“隐计划刚实行时漏洞很多，虽然是早就计划好的，但具体实施起来并不理想。是卞容屿细化规则，冒着生命危险在各地指导。第一批教习也是他培养出来的。”
　　卞容屿是泓山军龄最短的人，威望却仅次于卞清河。
　　“那我们还出去找萧意？”
　　“不，听他的话，等消息。”
　　卞容屿随及收到木蝉子的传信：君死。他心里松了一松，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亲自去归城确定。吴神一与秦绪连的事情他已有了解，周明盈跟着曲黯良也是个妥当的方法，他回到曲黯良那里，把萧意的地址告诉了他们。
　　“刚来的信息，南宫行死了。你们见到萧意后暂且在他那里休整。万俟巽大幅清扫我们的行动其实还没真正开始。”
　　周明盈问道：“找你的意思说，钓泓山的计划才只是他们的起步？”
　　卞容屿点头道：“满域的李曳在各地搜集我们的信息，却迟迟没有行动。加上压抑过后必然雀起，我们实则处在最危险的时刻。”
　　曲黯良闻此念及自己的老家“山雨”，不知道他们在泓山内外有没有安分守己、听从命令。她不相信卞清河至今对“山雨”的融入没有察觉，只是他们一直默默不语，让曲黯良有时候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们还有应对之法吗？”曲黯良问他。
　　卞容屿道：“敌强我弱，生活在狼窝里，只能尽力保住核心力量。实力强者、幸运者存活。我得走了，你们先在这里生活，有问题与这儿的指挥使沟通，暂且别出去。”
　　曲黯良想到孟粱也会去归城，她自告奋勇道：“我和你一起去归城，可以吗？”
　　卞容屿也考虑到她与孟粱关系良好，答应带上她。他问周明盈：“你呢？”
　　周明盈道：“我有一桩自己的事情，不去归城。”
　　卞容屿道：“秦绪连已入土为安，吴神一被卸掉一条手臂，即将退任闻部总使。我不建议你现在去与他议论是非。”
　　周明盈脸白了一白，他顿了顿，道：“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