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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玖·景明(01) ...

  •   “我们都想舍弃自己的姓氏”

      曲黯良听过周明盈一席话后没听陆若的吩咐待在归城不动,她思前想后觉得黄岑之死藏有重大隐情。她修书给何堪后就带着周明盈去找萧意。
      她已通过在闻部的几个朋友多方努力得到萧意在恒安躲着的消息。现今隐计划全面启动,要找到一个人比以前麻烦不知多少。也因此,当孟粱随李曳进入归城时,她们正好错过。
      曲黯良与周明盈风尘仆仆的赶到恒安。恒安在满域算是发展良好的大城,经济发达、人文环境良好,在满域众多城市里称的上是楷模。
      曲黯良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看周明盈云淡风轻的模样,与前几日在自己面前恨不得立刻随秦绪连而去的人简直天上地下。她好奇的看了他一会,道:“你的表面功夫真不错。”
      周明盈不知道她在指什么,他现在心里正在琢磨吴神一会去哪里。野林里突然冒出的官兵看上去是跟着他们来的。孟粱也不知道现在处于何种境地,她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这么多官兵。他对孟粱的长相还停留在沐城的时候,当时情况危险,他的注意力没有几分停留过在她身上。
      曲黯良不在意周明盈的不搭理与分神。她站起来去马路对面的包子铺,对着笑意盈盈的老板娘,道:“大姐,来两个热乎的、肉馅的。”
      大姐爽朗的道了句好嘞,从右手边拿起托纸各包好,小心翼翼的放到黯良手上。
      黯良扫视了一圈包子铺内的装潢,一幅观音像挂在屋子的中间墙壁的中央。画上的观音容貌清新秀丽,与坊间粗制滥造品截然不同,要么是高质量的伪作,要么出自高人之手。
      黯良接过包子,笑问道:“你家墙上的画真不错,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大姐回头看了眼已经积灰的画作,“我们都没清理过,全是灰尘,你不介意就好。”
      黯良将包子先放在台上,整间包子铺除了老板娘一人,就是躺在躺椅上默不作声的男人。自黯良注意到这家店铺起,他就这么闭眼休息,动也不动。黯良想看他的手,他的手掌正好被手里的书挡住。乍一看像是读书读着睡着的模样。
      观音本身不是重点,黯良在意的是画中的隐藏的符号。萦部通信有秘诀,其中一条便是书画传声,只是这书画密码千变万化,稍有改动就难以沟通。而且还需要沟通者会作画,这一点就难倒了一批人。因此,在隐计划的实行过程中,能进行书画沟通的人少之又少。孟粱与萧会、卞容屿算是其中的一员。当泓山需要时,就会向他们预定,通过此来达到目的。
      观音手握净瓶,坐在石头上,背后竹林苍翠,空中一轮皎洁明月。曲黯良看不太出来里面的含义,但是这一定不是一幅简单的观音像。
      “我可以买下它吗?”
      黯良回过头看向老板娘,以及那位躺着的男子。
      老板娘放下手中的事物,“这不行啊,贡上了就不能拿走,否则亵渎神明,会遭噩运的呀!”
      她边说边走到男人前面,拿走他手里的书,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有人要买你的画,快帮我与她说说。”
      男人睁开了眼,黯良视线掠过他的双手,如她所料,布满老茧。
      他眨着眼睛不满的看着“不怀好意”的黯良,然后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一系列动作后才慢悠悠的晃到画的前面,对她道:“五十两,付得起就拿走。”
      五十两这个数目足以在归城购置一座不小的住宅。见他用金钱来阻挡自己,黯良笑了笑,问道:“这是你亲手画的?”
      “嗯。快点做决定,别耽误我休息。”
      曲黯良再次审视画面,将画的布局全都记在心里后,方道:“五十两也着实太贵了,您故意宰我呐!既然真心不愿意卖,我不强求。”
      周明盈等着包子等了许久,不知曲黯良怎么能买个吃的耽搁这么久,还与人聊了起来。他蹲的腿麻,一下一下的敲着大腿。
      “给你。”曲黯良将快凉透了的包子丢到他怀里,“他们有问题。”
      “什么问题?”
      周明盈咬了一大口,边嚼边道。他也仔细观察过,还没发现什么不正常的。
      曲黯良收了声音,问他道:“城里最高级别的是哪位?我打算见他一面。”
      周明盈快速解决完食物,说出自己得到的情报:“恒安一带有禹部、萦部成员多位。据我所知,应该有一位萦部高级别的大人在此,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高级别?怎样算是高级别?你觉得我算吗?”
      周明盈不屑道:“就你小小的三地指挥使。”
      曲黯良突然发现周明盈的毒舌不比黄岑差。她快步流星向前走,不与他多费口舌。
      那位昏昏欲睡的男人的目光紧盯着曲黯良与周明盈。在他们消失在街上后,他把观音像从墙上取下,扔进了柴房的火炉中。随后他从后门出去,登上酒楼,走进一间屋子。
      也不知道萧意后来怎么样,吴守心跟着黄岑,而今黄岑身死,吴守心会去哪里?曲黯良想到当时自己与孟粱对他作出承诺说会把吴守心安全的送到他身边,其实就是骗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些罕见的不一样的情绪。
      自己后来怎么就把吴守心这号人物给忘了,早知道先把他给揪出来。萦部死士?她其实还不知道哪些人算是死士,自己难道不算么?她一直把泓山三部当作南嘉域死士的培养地。
      曲黯良飞鸽传书给她的下属,让他们查吴守心。在等待回复的时候,她就与周明盈在大街小巷里到处乱串。禀着大大方方才是隐藏的最高境界的理念,在恒安享受了一番。
      “观音像被取下来。老板娘与那个——画师没有异动。”周明盈卷起新消息。
      曲黯良不奇怪他们的做法,道:“我高度怀疑他们是泓山隐藏在此的将士。他们在找人,且他们认出我也是泓山,所以才把画拿了下来。”
      周明盈提问道:“如果他们不是呢?而是其他势力,他们知道我们有以画传声的方法,在诱骗我们?”
      “也有这个可能。”曲黯良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道:“可我只是欣赏这幅画作而已。再等等他们,看看会不会有行动。”
      “你说霍西楼杀黄岑另有所图,有何依据?”
      曲黯良对他提了一嘴,说的时候也没多想。现在周明盈来问,曲黯良梳理了下思绪,道:“孟粱和我说黄岑带她去凤凰台,里面有一批戒毒的青年。他们出来后去了哪里?孟粱与我说他在各基地没有发现那些人。如果说是在其他据点,被秘密隐藏起来,他们又有什么任务?吴守心也是其中一员,萧意坚持不懈,甚至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把吴守心救出,这一点也值得商议。”
      周明盈听后沉思了半晌,“我从未想过这一点。霍守心潜入满域朝堂,按照规定,他只与夏野将军联络。现在夏野将军不在了,他会听吴神一的吗?”
      曲黯良眼睛一亮,“你提醒了我,霍守心不一定是听从吴神一,他也有可能是自行决定,更大可能是转而与卞清河大人联系。”
      ···
      月勾教伫立在归城的中心,方方正正盘踞在城中价值最高的土地上。在归城,除去皇宫,就属月勾主殿最气势磅礴。主教获心承袭主教之位六年,把教中众事打理得万分妥帖。
      李曳披着雪白的披风,踩着寒雪,在建筑外与徒弟河蓝说话。
      河蓝回报部署情况:“目下已排查十五座城,统计出主要嫌疑人三千六百人,都已安排暗卫密切监视。”
      李曳算着这人数还是少了很多,问道:“还有多少城没有统计完?”
      河蓝道:“才进行一小半,剩余二十五城。”
      “每家每户调查,人手有限,有此进度已经不错。”李曳道:“继续下去,不要打草惊蛇。”
      饶是准备得再充分,无缘无故多出来的人,我还查不到么?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躲到何种程度。李曳在心里发笑。
      他走进建筑内,月勾教里他已经熟门熟路,转过几个弯就到了他专属的会客室。获心已在此等候。
      获心问道:“君上可有责怪?”
      “他没提这件事。”李曳点上火炉,烘烤冰冻的手心。
      “我还要做什么?”
      “我在想当时找的祭坛的理由还得像模像样的安排好。涵城与奉崆已经派人清空、打扫干净了,那么该有的建筑得去审批、建造,到时候你再选一些人过去。”
      获心道:“这些我已经准备好了。”
      获心行事,他一向放心。李曳从腰间取下画,递给她,“送你的礼物,是我亲手画的。”
      获心面上浮出笑容,她双手接过画,“谢谢。”
      “我在这里休息一会。”
      李曳坐在靠椅上,神色有些疲惫。自从回来后他还没有过安眠的夜晚,失眠的症状比行军时还要严重。
      获心退出房外,将门轻轻关上。
      ···
      木蝉子当日怀着护卫太子之心抵达归城,如他所料,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一没见到南宫凌,二没替身守着。给他的是一张轻飘飘的白纸,用特殊药水浸泡后才知他被当作禹部之人使了,上头给他了一个天牢狱卒的身份,让他潜伏其中,按兵不动。
      他等啊等啊,等到了国破家亡、总部覆灭,等到了隐计划的实施,等到了熟悉的孟言微,如今的徐轸的归来······归城挨家挨户都被审查,他所看守的牢房里有数间都充满着被怀疑为泓山将士者。归城如此,其他地方,木蝉子不敢去想。其后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命令传来,让他除去被捕的南宫行。南宫行确在天牢中,但他尝试各种方式都没能找到南宫行,他不知道南宫行被关押在牢房的哪个隐秘的角落。
      直到有一日,他亲眼目睹孟粱被押入牢里,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就是孟粱——他的下属。
      木蝉子在当值期间与同僚处的十分融洽,他创造了机会让看守内牢房的狱卒主动与他换班。在一个风雪不怎么暴烈的凌晨,他出现在孟粱面前。
      孟粱睁着眼睛没有入眠。看到木蝉子时,她愉快的笑了出来。她朝木蝉子挥了挥手,手指从墙壁缝隙中伸出,拿走他准备好的物品。密条上写道:让人告知南宫行血脉仅剩栗绘公主。
      木蝉子像黑夜的幽灵,随即消失在孟粱眼前。天地间,唯有风声入耳。
      天亮了,她让狱卒把李曳喊过来。
      “我能去拜见我的君王吗?”
      李曳的披肩上沾满了雪花,一片一片的闪耀着迷人的色泽。孟粱盯着散落的白雪,忍不住想摸上去。他的脸色不太好,像是匆匆赶来的。
      李曳呼了一口寒气,让狱卒端了一张椅子进来,他坐下后,看着孟粱,想说什么却没开口。过了一会,他道:“一个背叛的臣子有何颜面去见她的君王,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孟粱不想被人俯视,她支撑着自己站起来,靠在墙壁上。
      “我知道自己不能出这牢房,你找谁都行。我直接告诉你我要说的话。”
      “你说。”
      “你所寄予厚望的,都随着南嘉域的消失而死亡。你的子孙,留下的,是一位女子。我们会把她当家人,照顾、保护、珍视。”
      孟粱弯起嘴角,“白送你一个情报。”
      皮笑肉不笑,李曳看得心里发怵,他偏过视线,“我不传。”
      手上又疼了,孟粱稍微低头,手背上被汤谷划破的那道口子又在往外冒血珠。恰恰又是左手,孟粱把左手藏在身后,不去管它。
      李曳昨夜被徐澄契拉去他家,一整晚都在同他、太医研究汤谷里的毒。才闭上眼睛打算歇一会,就被孟粱喊来。他从口袋里拿出被层层包裹的汤谷,宝石下的毒,君上可是请了全院太医都无解。徐轸的脸,确如孟粱所讲,溃烂、不堪。
      “你的父亲要死了。”
      他说的很轻松,轻轻一句话,让孟粱的心被利刃使劲切割。
      她不能让情绪表现出来,继续自己的劝说:“他有徐澄契和阿梧,南宫行都不知道自己还剩一个女儿。我们家对他有愧。我想让他在死去时有所期待,不那么的······冰冷。”
      孟粱选了冰冷这个词,她在知道父亲真实身份时,就是这个感受。
      “你们很奇怪,抛弃南宫行的是你们,想弥补的也是你们。”
      李曳发觉现在的孟粱比初见时深沉很多,她真的能够做到弑父么?他认为孟粱做不到。
      孟粱换上僵硬的笑容,缓缓地伸出本不想让他人知道的伤口,“就当是我的遗愿,我也很快就能与师兄相见,你就帮帮我呗,让我死而无憾。”
      左手伤口处的肌肤已有发黑,与徐轸同样,都是汤谷的作品。李曳抓住孟粱的手,他有些慌乱,可孟粱居然还在笑,他十分生气,一下站起来,怒道:“你是故意的 。”
      “没有,当时我很激动,一不小心伤到自己。”
      孟粱想抽出手,可被李曳紧紧握着,她没有力气挣脱。
      “解药。”
      “我的伤口小,不会死,刚刚是骗你的。你放手。”
      “生死很好玩吗?”李曳幽幽道。
      “你说呢,我与你相比,连你的一丁点都比不上。我不如你,做不出屠城的事情。两座城池的冤魂若不散,天天盘旋在你的头顶,你会睡的好觉?”
      孟粱布满血丝的双眼嘲讽的望着李曳,他的眼里也是红红的,一缕一缕,交错盘结。
      李曳松开手,有些无力的垂下。他不知道此刻该回孟粱些什么,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功夫突然间消失了。
      “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别再气我。”
      “好。那你完成我的遗愿,不,心愿。”
      一夜未眠,加上将才情绪波动,李曳的头愈发疼起来,他唤来跟随在身边的惜别,当着孟粱的面,道:“去与南宫行说,栗绘公主还活着。”
      他神色复杂的望向孟粱,“你愿意解毒了吗?”
      孟粱亦复杂的看着李曳,“你也变了。”她压着声音道:“汤谷的解药我早就扔了,你们可以为他提前准备葬礼,就不要在他面前提我这个不孝女,我与他不是父女。我是泓山·夏泉,而已。”
      “你说的是真的?”
      徐澄契艰难的从转角处一步步迈向孟粱,他听两人说话许久。他径直走到孟粱跟前,他的五官因为心里的痛楚而不自然的扭动。
      “澄契,”李曳要上前拉他过来,被他甩开。
      “你说你是夏泉,与徐氏无关,好,我用我的命求你,只要你救父亲,你杀了我,我替他死。”
      孟粱略抬起头,对上徐澄契的目光,她狠声道:“愚孝!你是你,他是他,凭什么他的罪孽要你来承担。我对你说过,家人之爱,不过如此。”
      徐澄契拦住孟粱,像一堵墙。孟粱往哪个方向走,他就跟着走。
      “李曳,把他拉走!”
      孟粱被他搞得烦了,心里的防御线被几经触碰,摇摇欲坠。
      “没有他你就活不下去了么?”孟粱干脆坐在地上,视线不知散落在何处,“兄长,我去了母亲的坟前,与她说了好多话。我很想她。我八岁后就离家去军营,后来因师傅的事与父亲闹翻,算下来真正与母亲、阿梧相处的时日寥寥无几。父亲杀害我师傅,他把我最爱的人都推向死亡,我无法不替他们报仇。我知道家族的使命如此,可偏偏他让我入了泓山军。我把恨全放在他身上,你的君主,不,整个满域都是南嘉域死去千千万万百姓的仇人,可这是无法报仇的。我只能和泓山的人一起,保护泓山剩余将士,尽可能帮助遭受亡国之痛的南嘉遗民。”
      “汤谷那一下我用了十足的分量,没有医师能解。父亲很快就不再有痛苦,你快回去陪他最后一段路,能有你的陪伴,他一定很开心。”
      李曳拖着僵硬的徐澄契离开了天牢。孟粱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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