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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零 青生(02) ...

  •   太子南宫凌也在。兴阙殿只君上与太子二人。
      夏野俯首跪拜道:“拜见君上。”
      南宫行的声音像是数年未说话一样沙哑枯涩,让人想起森林中百年老树的树皮。他现在整个人坐在金椅上,却显得那么暗淡。
      “好友故去,节哀啊夏野将军。”
      夏野不曾想君上会对他说这句。他之悲意,君上怎能体会。
      南宫行对一旁肃立的太子道:“现丞相已拟定好议和书,朕思来想去,为了战事能止,此人你最佳。”
      要让太子为使!夏野吃惊,不由抓紧了衣袖,君上还未让他起,他只能微抬起头用余光看向南宫凌。
      南宫凌面色惨白,他有些愣住,不敢置信地望向他的父亲。
      南宫行从王座上走下来,一把拉起夏野,又一把握住太子的手,像个慈父般叮嘱太子道:“会有泓山之人护卫,泓山之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你平日不喜欢与他们交往么?”
      南宫凌惊起一身冷汗,他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回何话。他清楚父亲最恶他的儿子与武将来往,尤其是专司情报暗杀之处的泓山一脉。
      南宫凌转身背对南宫凌,冷了声音道:“其中细节会由丞相跟你说。太子先退下。”
      南宫凌擦了擦额头的汗,克制住自己的悲怆,压下满腔不解,颓然离开。
      “将军对朕刚才说的可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畅所欲言。”
      夏野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君上的意图。他整了整思绪,缓缓道:“依臣看满域并无议和的打算。就算太子去,怕也无用。”
      “丞相也是这么跟朕讲的。”
      南宫行的眼神没有焦点,不知道落在哪处。
      夏野继续道:“太子去恐有性命之忧。”
      放眼望去,南嘉域四块军事重地都已插上满域旗帜,距离都城·涵城还有雀口、朱玄、三爻。李存颢领的蜻蜓军盘旋在雀口前十里处,它们刚刚吞下承明,正修养喘息为夺雀口作准备。
      夏野顿了顿,道:“臣愚钝,实在不知君上是何意。”
      南宫行坐回金椅,光线照不到他的脸上。在阴影的笼罩下,远远望过去他就是一头红眼的猛兽,苟延残喘时分,露出残暴的尖牙。
      “朕要你率泓山·总部,在雀口挡住蜻蜓军。”
      终于等到南宫行的这句话,夏野也等了很久,看他一步步地走到自己的完全对立面。
      “泓山从来都是忠诚于君上的。”
      夏野领了旨,走出宫门。
      南宫凌在宫门口没有走。他在等着夏野出来。以前他不敢明着与夏野交往,现在觉得一切都无所畏了。
      “他与你说了什么?”
      “南迁已定,我要如您的愿,保护北方百姓去了。”
      南宫凌干涩的眼角不觉湿润,他愧疚的看着夏野年轻的脸庞,朝他深深的鞠躬致意:“我们亏欠你的。”
      “昨天臣问您的,有答案了吗?”夏野接受了他的礼。
      南宫凌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回答不变。:
      是猜测的结果,夏野微微叹了口气,握住南宫凌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定会让你安全地从满域回来。”
      看到南宫凌有些诧异,夏野笑道:“有些事走着走着就明白了,反正也没有退路可以选。”
      南宫凌怅然若失,他总是看不懂夏野的心思。分别在即,他道:“陪我喝一壶?”
      夏野笑问他:“殿下还喝的下吗?”
      南宫凌难得爽朗,大步向前道:“当然喝的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过得太多了,总觉得小心翼翼为上,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像一只胆小的金丝雀。我都厌恶自己,每每见到铜镜上那双胆怯的眼睛,我都无比羡慕你们——上疆场的将士。”
      “皇室里,以殿下的身份,这些不重要。”
      “母亲也总这么和我说,太傅也这么说。你也这么说。可我知道,你还有没说出口的。”
      夏野不言语了,跟着南宫凌到了最热闹最昂贵的酒肆。
      “来最好的酒、最好的舞、最好的乐!”
      酒肆的店主是泓山·闻部的人,他瞅了一眼夏野,见大人没有表示,于是像招待普通客人一样赶快安排上。
      南宫凌接连喝了四杯,脸颊红红的,双眼也逐渐迷离,歌舞之乐萦绕身侧,好不舒快。
      夏野起初只是安静地坐着,他在思考刚刚君上的命令。为何突然就让太子去满域?为何让他即刻发兵雀口?
      自他继任大将军之职后,君上对泓山的疑虑、恐惧只增不减,大幅限制总部,甚至在战事关键,也不放心让他去前线。
      君上对殿下又果真全无爱子之心么?大皇子南宫冼在谋略方面资质平平,只爱拳脚功夫。三皇子南宫决不错,很受君上喜爱。但其生母是辰域公主,注定继承不了大统。殿下是皇后所生,从出生起便被封为太子,受当世各家大儒悉心教导,虽非天赋异禀,也是个有抱负有才气之子。
      可惜君上从不把权利下分给这个太子,一点点也不给。他给了他一个尊贵的名号,然后编织了一张大网,捆住了他。确如他所述,自懂事起,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身边之人便会受到惩罚。
      想着想着夏野也大口喝酒起来。
      你听那琵琶声,是不是合了古诗中的意?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南宫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步履蹒跚,走到舞女中央,突然高歌起来。他像是一个从未纵情游乐的孩子,一瞬间沉溺于此中。随着他的声音衰弱,琵琶声也停了下来。
      南宫凌躺在地上,左手当作枕头垫在下面,远望朗朗晴空,飞鸟越过,耳边悲音逐渐散去,他昏睡了过去。
      “不胜酒力的人还喝这么多。”
      夏野坐在原位,放下手中的酒杯,拍了拍衣裳站起来。
      店主恭候在一旁,问道:“怎么安置殿下?”
      “让他睡吧,睡醒了自然会离开。”
      店主问:“要不要通知太子府的人让他们来接?”
      夏野摆摆手,示意不用。他对店主道:“你随我来。”
      店主名唤江秋,泓山·闻部人士。
      他们到顶楼密室,江秋递给他一盏醒酒茶。
      “谢谢。我没醉。”
      夏野抿了一口,就将它推到旁边。
      江秋摊开桌上的地图:“在雀口前的蜻蜓军有十二万左右。领兵的有两位,其一是李存灏,另一位唤李曳。现在满域有意再出动兵力,走水路,攻南方岭川。”
      南方岭川······
      江秋继续道:“如果都城不保,君上或会携众臣迁都。那时侯,南方众城中属岭川一带最富饶。”
      夏野盯着岭川地标,可是南方早已群狼环绕,危机重重。现今南嘉域内忧外患,内有以“同安书院”为思想引导的叛军,他们以南方岭川、浙湖一带为中心广招民兵,已形成一定规模的军事力量。
      “同安书院”不仅仅是那三百余人,凡是接受他们思想的都算书院子弟。拔出“同安书院”这颗毒瘤一直是泓山在做的事情,朝廷对此秘而不宣,朝上若不是对此特地去调查的官员也很少清楚同安到底发展到了何种境地。
      夏野问道:“南攻的计划从何得知?
      江秋跪在地上,沉声道:“我今日正要向大人请罪。臣在蜻蜓军部署的人偷取情报失利反被活捉,是李曳通过他们告诉我们攻打岭川的计划。”
      夏野脸色顿时一变。他看了看满是歉意的江秋,又凝视着南嘉地图,呼了口气,“起来回话。”
      江秋复回到座位上,道:“李曳神不知鬼不觉就发觉了我们的人。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我们。”
      夏野默声思索了一阵,拿起两个茶杯放到雀口和岭川处,“他们看到岭川很正常,如果我是李曳,也不会放过这风水宝地,更不会看着眼前疆土一分为二。”
      “那李曳想和我们说什么,他为什么要提前透露他们的军事部署?”
      江秋心内已有了想法,他还是问向夏野,想听听他的理解。
      夏野靠在椅背上,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杯水,神秘的道:“他在让我选择。”
      江秋一知半解,突然他注意到夏野的心情好像变好些了,眼角眉梢竟暗含笑意。他心脏一滞,激起一身冷汗。
      他也不怕这位少年将军,毕竟自己在前任大将军在世时就担任闻部元使,负责京都与满域两地的信息交汇。可如今的情形,拿到手的情报条条件件俱是亡国之兆,促使身在第一线的闻部惶惶不安。
      夏野接下的一句更是让他心脏一滞。
      “君上要总部去雀口。南嘉没有兵力应对两边。”
      江秋瞬时白了面孔。“总部只有八万。就算能与十二万蜻蜓军对抗,他们还有数十万随时可拔营的储备军啊!”
      江秋揪心于夏野的生命,总部将士的生命。他们都是他的亲人。
      雩山的完败让朝野动荡,他们一下子失去了最有力的队伍,那是南嘉的盔甲。泓山总部可说是目前剩下唯一一支能与蜻蜓军正面对抗的军队。泓山一失,南嘉的命运便不可说了。
      “君上真的决定了吗?”
      “圣旨已下。”
      夏野看着江秋有话要说又犹豫的表情,道:“我不要你们去,大家都去了就没有人保护都城、北方的人们,且迁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南方需要你们维持,“同安书院”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江秋早知自己的想法是虚妄,心下还是沉重。又听到迁都已定,心中更是郁闷。
      “细节并不清楚,大概情况有所了解。”
      夏野取过茶杯喝了两口,拇指磨搓着杯子的边缘,过了一阵,下达命令道:“从今以后你来接手南方的所有事宜,接替萦部·木蝉子。”
      萦部在南方部署了三年,突然之间变成由他接管,江秋看不明白夏野的想法。
      夏野接着道:“不是把你调到萦部,是闻部接管。原本在满域的部署你列一份详细情况说明给我,在接替人员到之前你继续做该做的事。”
      江秋问:“我最主要的任务是何?”
      “你在两国之间来回奔波,九死一生,几十年如一日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南方,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新的家乡。”
      江秋抬起头对向夏野的眼睛,“谁要这样的结局?”
      夏野露出一抹淡笑,“等我出发后,君上会下达指令,让所有泓山三部在外将士尽数到南方,协同南方驻军替他铲除障碍,护送他都城南迁。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你就去吧,到了南方,亲眼目睹那里的境况,我敢保证你会改变主意的。也该让同安书院为歼灭贼人出一份力了,就让我们看看他们真正的力量。江秋,到时一应行动,就听持有羽令之人。他来了,你们跟着他,若他没来,便随心而行。”
      江秋目光闪动,他心如刀割。他缓了缓纷杂的思绪,道:“可李曳告诉我们,他们已经预料到君上的行动,南迁势必异常艰难。”
      夏野细细揣度李曳的心思。是啊!他想让我做什么呢?他想看我继续进军雀口,还是选择把这个情报告诉君上。君上知道后,就会改变坚守雀口的主意么。在李曳眼里,两个选择都无法阻止南嘉域灭亡。
      江秋问:“所以这是我们最后一面吗?”
      夏野脸上浮出顽皮的笑容,“经验丰富的老将也会不舍?切记,满域将南攻一事,先别透露出去。”
      李曳在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观看他的选择。这个神秘的陌生人,是扼杀李遥生命的仇人,是对南嘉域构成巨大威胁的恐怖分子。现在也是他,夏野,最好奇的人。
      夏野想亲眼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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