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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王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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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过,朝暮每天的日常就是去御花园荡秋千。
朝暮似乎有很多心事,可是秋千荡来荡去,小白又觉得,朝暮或许也没想那么多。
他弄不懂朝暮的思虑,他只知道,自己会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既然朝暮喜欢荡秋千,那小白就在旁边扑蝴蝶。
或者有时,睡卧在这宫里的各个角落,听几耳朵小道消息。
什么宜妃娘娘今天又发了几次脾气,隆德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哪里又起了祸端,摄政王又黑了脸……
晚上的时候,小白就把这些白日里听得琐碎,挑选一些有趣的给朝暮学。
“……还有还有!她们还说祭司大人总算出了关,可事情还是没有解决……”
朝暮歪了歪头,问他:“祭司大人?”
“对呀,祭司大人。”
这位按理说该是她们师傅,却自打她们进宫以来就一直没有露过面的玄蓉祭司,终于出了关。
*
闲待了数日的圣女们,在学堂内聚齐。
一个身着翌朝女官官服,端庄肃穆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位祭司大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样子,容貌姣好,可你见她的第一眼,却绝不会注意到她的样貌。她周身那雷霆万钧的威势让人下意识就回避对她的品头论足。
一众圣女纷纷行礼。
却并非宫廷跪拜礼,而是仙门抱拳礼。
玄蓉的目光淡淡扫过在场的诸位圣女,不辨喜怒,未发一言。
反倒是她身后跟着的一个侍女上前半步,开了口:“诸位仙子娘娘,奴婢知道您们各位都是仙门来的仙女儿,可既然进了这宫里,做了这圣女,那可就不是仙门那么简单了,凡俗一应礼节,若是你们日后真的坐上这祭司之位,其中周旋门路,必得烂熟于心才是。”
这话当然不可能是她自作主张,朝暮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圣女们对这个多嘴奴才显然不太满意,但每代祭司都是仙门佼佼者,因此倒也没有真的出言反驳。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玄蓉轻轻笑了笑,“我像你们这么大,也还在做圣女时,也曾经觉得这翌朝偌大一个皇宫,满是俗人气,不及仙山一二。可你们——是祭司的继任者!你们中的某一个,将来要做的事情,恰恰就是仙山的俗务,俗世的神像!”
玄蓉的话不仅掷地有声,而且夹杂着灵力,隐隐有鸣吟之声。
“恭听祭司大人教诲。”
整齐划一的少女齐声,如玉珠落地,清脆明亮,玄蓉微微一怔,眼神在众人间滑过。
隆德病重,权臣摄政,龙子无能,大厦将倾。
翌朝命数将尽,仙门伺机待发,多少年的筹划,便要毕其功于一役,眼前这群女孩子,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批圣女了。
“好,”玄蓉回过神来,坚定道:“余下三载,你们要受我教导,这第一堂课我不教别的,就让你们看一看,你们未来最首要的一桩事。”
“三日后,众圣女随我至摄政王府上赴宴。”
*
摄政王。
朝暮坐在桌前,珍馐美味摆得满满当当,可这场宴席,却暗藏玄机。
上首,玄蓉和摄政王已经打了好几个机锋了。
两人表面上言笑晏晏,可实际上,却话中有话。
前几日,仙门的侍神队在一个边陲小镇“惩恶扬善”,不知道为何,和当地官府产生了冲突,那当地官府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将几个仙门子弟扣了下来。
仙门起初也不把这个事当事,这种误会,近几年来,发生了不知多少,可那些官吏,最后不也只能恭恭敬敬,把仙门的人送回来。
可这一次,仙门的人和州府的诏令一起到了那边陲小镇,却愣是没要出人来。非但如此,那一个小地方的知县,坦坦然然给自己上了枷锁,站在府衙门前,说“不知恶人原是仙人,昨日午时已将一众恶人依法斩首示众,如今得知内情,只好一命抵一命”。
此事传回仙门,自然是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放肆!荒唐!
仙门诸人,无论支不支持盛宗的做法,可这么多年来,仙门在俗世的地位超然已成定规,偶然出了这样一件事,简直是奴才给了主人一嘴巴子都赶不上的羞辱。
日初门一直避世,可其他仙门却并不全然如此,不少圣女都能通过各种门路拿到外面消息,因此,朝暮纵然不格外注意,早上听一耳朵,晚上回来又听一耳朵,自然也将这前因后果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的奇耻大辱,再加之仙门本就有意试探,向朝廷施压,朝暮料想,那边必是给了玄蓉祭司指示,若是翌朝不表示一下,恐怕是不能善了。
那摄政王坐在上首,被玄蓉驳了几次,语气也不由冷淡下来:“祭司大人不妨明言,小王愚钝,还请指点一二。”
玄蓉微微一笑,向后伸了伸手,将朝暮等一众圣女指了一遍:“摄政王请看,我仙门新秀如何?”
摄政王不急不缓:“诸位神仙姑娘自然是钟灵毓秀,天地偏爱,风姿无一不绰约,令人见之忘俗,说句轻佻的话,若是小王年轻上个二十岁,只怕也是要见之不能忘怀,感而成疾啊。”
玄蓉默默听着,也不评论,只等摄政王说完了:“那,王爷觉得,皇室的几位新秀如何呢?”
摄政王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祭司大人的意思是……”
“不错,帝王虽然管理俗世百姓,称王称帝,可要知道,这帝王,乃是神授意的帝王。仙门有言,君皇神授,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诸位小皇子,随着仙门子弟一同学习。”
此话一出,满座皆静。
要知道,玄蓉说的可是,皇子随圣女修习,自古以来,只有给皇子找伴读,没有皇子给人做伴读的道理。
“哼,”朝暮对面一个官员,将手中酒杯狠狠放在桌上:“臣下身体突感不适,就此告退,摄政王,祭司大人见谅。”
随着这人离席,又有几个人也跟着离席。
可玄蓉却始终保持着微笑。
摄政王的神色也仍旧稳如泰山。
“摄政王意下如何?”玄蓉看向摄政王。
朝暮拿了一块小糕点,扔进嘴里,只听得摄政王道:“主意虽好,只是这男女大防……”
话未说完,就被玄蓉打断道:“王爷多虑,玄蓉与王爷,不也是同朝为官,同席而饮?”
玄蓉抬眸,摄政王却收回目光,饮了一口酒道:“祭司大人说的是。那小王择日就让诸位皇子……”
同样收回了目光,玄蓉打断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大家欢聚一堂,也彼此认识一下。”
朝暮又拿起一块小糕点。
旁边的众圣女,也纷纷好奇地张望着眼前的景象。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直到那歌舞都快跟饭菜一样凉的时候,摄政王方才道:“拿本王手令,传召诸位皇子。”
“是。”
“
那人领命转身,摄政王却又添了一句:“一个都不要缺。”
很快,朝暮就知道了摄政王这句话的意思。
玄蓉的目光扫过诸位皇子,和朝暮一起,停留在了那个格格不入的瘦弱身影身上。
姬泽之。
玄蓉收回目光:“王爷,这是何意?”
“都是龙子,小王不过暂时摄政,岂敢厚此薄彼,神意天威一体,难测啊。”摄政王作出一幅忠心耿耿的样子。
好像那天踢姬泽之一脚地不是他一样。
朝暮撇了撇嘴,把杯子里的酒倒在了糕点上。
玄蓉今天占尽了上风,这时候也不好逼之太紧,只淡淡说了一句:“王爷说的有理。”
但圣女们也不是傻的,那个宫里奴才都可随便拿来撒气的七皇子,分明就是翌朝拿来恶心他们的。
“那就认识一下吧。”摄政王也开了口。
毕竟都是十四五的孩子,最初的一阵尴尬之后,竟然真的像找小伙伴一样,开始挑起眼缘性子来。当然,主要是圣女挑皇子,在姬泽之面前耀武扬威的那几个,如今在这宴席上,倒是低眉顺眼,一点张狂样子不敢有。
满院喧哗,只有朝暮一个在那里倒酒玩。
喧哗停止,只有一个姬泽之茫然无措地站在中央。
其他人,已经纷纷两人一组站到一起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姬泽之一个人身上,他似乎是第一次经受这样的场面,把头深深地低下,只一双耳朵,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白中透着红,尤其是那耳垂,更是红得没边。
玄蓉看了一眼姬泽之,又看摄政王:“王爷……”
朝暮就是在这个时候,终于把桌前的那一壶酒都倒完了,站起身来。
玄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身穿白裙的少女,从原本的位置上缓缓走到宴席中央。
摄政王的目光同时投了过来。
现在,他们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瞩目。
朝暮抬起手,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软软的触感,这一次来到了姬泽之的耳垂。
她捏着他的耳垂,像是小儿嬉乐,却又无端狎昵。
耳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清凌凌的月光灵力刻进了细嫩的肉里。
鲜红的血珠挂在耳垂,未及滴落,却被一股灵力裹住。
月光与血色相融。
朝暮缓缓松手,摊开手掌,一个小小的耳饰落在她的手心。
月色的环,红色的珠。
她将它扣进他的左耳。
“我要你。”
姬泽之猛然抬头。
她站在他身前,将他那琉璃色一闪而过的锋芒毕露尽收眼底,也挡住所有可能的窥探。
与此同时,一片灰蒙蒙的星海出现在两人身侧。
是的,灰蒙蒙。
朝暮看着那片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星海的灰蒙蒙,心下却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