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74、王朝（五）

　　玄蓉既已出关，朝暮等人也就正式开始上课。

　　至于那些皇子伴读嘛，玄蓉本来也也就是给摄政王一个警告，并不真的打算让他们跟着学□□子们来露了几次脸，也就随他们去了。

　　而这其中，唯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姬泽之，他倒是勤勤勉勉得很，日日跟着朝暮上课下课，低眉顺眼，也不多言多语，只有朝暮命令时才应一句“是”。

　　这天下了课，其他圣女纷纷往外走，只有朝暮懒懒地歪倒在课桌上。

　　她不走，姬泽之自然也不能走，给朝暮收拾好了随身用具，就在一旁静静等着。

　　朝暮趴在桌上看他，他左耳上，她给他戴上的耳饰，正好好挂着。

　　朝暮看了一会儿，方才悠悠开了口：“七皇子，你若有自己的事情，也可以自便，不用时时跟着我。”

　　姬泽之垂首：“是。”

　　真是新鲜。
　　朝暮看着旁边那片依旧雾蒙蒙的星海想道。

　　她和伴生器皿重新建立起了单向联系，可姬泽之的情绪却已经被藏到了那重重的雾霭之后，她不能再直接感觉到。

　　转世重生，姬泽之本人会不会受到影响，朝暮尚不确定。

　　可伴生器皿，却毋庸置疑，将前两世的影响带到了现在。

　　第一世，姬泽之苦修几十年，只身屠了大月朝，染红了星海，给了第二世杀伐果断和血腥疯狂。
　　第二世，姬泽之困死牢狱，星海被灰雾覆盖，又给了第三世什么呢？

　　朝暮迷离的目光让姬泽之感到奇怪，她看着他，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东西。

　　那天，在摄政王府上，朝暮当着所有人的面，接下了他的难堪无措。

　　平日里，朝暮是最悠闲的一个，别的圣女苦心修炼的时候，就她一个在御花园荡秋千玩。平日里，圣女们聚集议论，她也从来不当出头的那一个，感兴趣就听一听，不感兴趣就抱着小白回自个房间去。

　　没有人料到她会出这个头。
　　在摄政王和玄蓉祭司的眼皮子底下亮这个相，可真是个祸福难辨的事情。

　　可她坦然自若。

　　正回忆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刚出去的圣女们突然去而复返。

　　“那可是我太师父给我的药玉坠子……要是丢了，我……”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立马便有人安慰道：“音音，你先别着急，我们再陪你找找。”

　　“朝暮，你一直在这儿，刚才可有什么人进来？”有人过来问道。

　　朝暮还没回答，另有一人说道：“怎么可能有外人进来，这可是我们学习的地方！他们不要命了？”

　　这话说的有理，众人纷纷点头，正要再帮着找，齐音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步并作三步走了过来，看着姬泽之道：“七皇子，那是仙门的物件，你现在交出来，我不再追究。”

　　“音音，你……”其他人均是一脸疑惑，不知道齐音这怎么突然就锁定了犯人。

　　齐音收了哭腔，掷地有声：“这是圣女学堂，闲杂人等断然不可能入内。而我们当中，难道有哪个会做那不干不净的事情不成？”

　　“自然不可能。”一听这话，圣女们立刻道。

　　就连这种猜测，都是对她们的一种侮辱。

　　“自然，我相信大家，”齐音继续道，“可是，几天前，五皇子曾经跟我说过一件事，七皇子的乳母重病，七皇子遍寻无门，凄惶了数日。”

　　说到这里，齐音上前几步，看着姬泽之：“七皇子，可有此事？”

　　朝暮歪在座位上，托腮看向姬泽之。

　　姬泽之并没有向她求助，而是直接跪了下去。
　　他低下头去，一句话也没有。

　　“你交出药玉坠子来，我不跟你计较。否则……”齐音的声音冷下来。

　　姬泽之的身子俯得更低，却仍旧一句话不说。

　　朝暮知道，他这是打算认了。
　　就像是在御花园时一样，这种事情，他已经习惯了，无论是不是他做的，解释都没有任何作用。

　　虽为皇子，可连翌朝的奴才都不将他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连翌朝都不多放在眼里的圣女呢？

　　他跪在那里，单薄瘦弱，头低下去，看不到任何表情。
　　身侧，是替代星海的一团灰雾。

　　“好，你不交是吧，我……”齐音抽出腰间的软鞭。

　　朝暮站了起来。

　　齐音不是个会善了的人，如果逼上绝路，姬泽之如今的懦弱可欺，也就可以一辨真假了。

　　但朝暮，毕竟是朝暮。

　　“不是他。”话是对齐音说的，朝暮的目光，却停留在姬泽之低俯的脊背上。

　　齐音看向朝暮：“你说不是就不是，证据呢？”

　　这话可笑，齐音怀疑姬泽之的时候，也没见拿出什么证据来。

　　朝暮上前一步，看着齐音，朝她眨了眨眼：“没有证据哎，但我觉得，不是他。”

　　“你什么意思？”齐音的脾气也上来了。

　　“什么意思……”朝暮顿了顿，将手腕上的链子退下来，扔给齐音：“这链子，是十块药玉串的。送你了。”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齐音的声音都不利索了。

　　朝暮伸了个懒腰：“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周围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既然朝暮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那个不受宠的七皇子用的，他何必费心思去偷齐音的呢？

　　齐音的脸刷一下红了。

　　“走吧。”朝暮道。

　　姬泽之站起来，带上东西，跟着朝暮往外走。

　　“多谢圣女。”
　　似乎是劫后余生，走出一段路去，姬泽之才仿佛大梦初醒，诚惶诚恐地给朝暮道谢。

　　朝暮转身，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来，拽了拽那枚耳饰：“陪我去御花园。”

　　耳朵的触感奇妙，麻麻的，有点疼，又不是多么疼。

　　朝暮坐到秋千上：“帮我推秋千。”

　　姬泽之依言行事，全然不加反抗。

　　推了一会儿，朝暮朝他挥挥手：“行了，你走吧。”

　　“是。”

　　姬泽之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行出一段路去，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往秋千处看去。

　　她还坐在那儿。

　　姬泽之抬手，慢慢地摸了摸左耳上的那枚耳饰。

　　*
　　“宜妃娘娘吩咐，七皇子今日的晚饭，罢了。”

　　“是是是，谢公公赏。”
　　如今的来仪宫，和冷宫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在这里当差，跟坐牢似的，伺候着那个比奴才还不如的主子，一点好处捞不着。

　　只盼着眼下这种时候，哪个主子想起来了，要撒撒气了，他们方才能从中捞到一点好处。要说，这也是七皇子的生母，宸妃娘娘当年宠冠六宫时候太不知收敛，风头无量之时，那想过今日光景呢？

　　因此，几年来，伺候主子的本分没学会多少，折腾人、折磨人的法子倒是精通得很。

　　姬泽之一踏进门，便知道今天又有是非。

　　“宜妃娘娘吩咐，今日没有饭食。”

　　姬泽之心下已有所料，一个皇子，当下恭恭敬敬地朝奴才躬身：“是。”

　　这样一下，那些个奴才们倒也没有什么再好寻衅的，各自无趣走开了。
　　反正姬泽之也不可能敢指望着他们去伺候他。

　　姬泽之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他枯坐了一会儿，伸手摸上了脖颈间的红绳，姬泽之将其拿出来，红绳上面挂着的，正是一块药玉。

　　但这，并不是齐音的那块。
　　是他乳母死前给他的，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五皇子……

　　姬泽之握紧了拳，瘦小的拳头青筋暴起。

　　曾经辉煌灿烂的大翌朝，如今，不过是只会对内挥刀，对外向仙门献媚的苟延残喘之国。

　　姬泽之将药玉仔细收好，盘腿坐在床上。
　　微弱的灵力在他周身流转。

　　不管那个奇奇怪怪的圣女到底是什么人，是为什么帮助他，也不管还有多少脏事、烂事要往他身上泼，只要，只要能让他继续留在那个学堂，他什么都可以忍。

　　总有一天，他会将每一个今时今日，尽数偿还。

　　就在此时，窗户突然响了一下。

　　姬泽之瞬间睁开眼，手迅速移至枕头底下，握住了那把小刀。

　　下一瞬，一个白裙少女从窗子处跳进来。

　　姬泽之眸底的阴狠瞬间被收回，重新变回那幅软弱可欺的样子，惊异地看着朝暮：“圣女你……怎么会来这里，我……”

　　可她却不为所动。
　　她用一种完全看透他的目光对着他，朝他笑。

　　那明媚的笑容如同一柄利刃，刺得姬泽之几乎压不住阴鸷，维持不住伪装。

　　可朝暮却不放过他，她踱步向前：“你在修炼哎。七皇子，你在修炼。”

　　修炼在仙门是稀松平常之事，可在俗世，尤其是皇室，却是大忌。

　　俗世王朝乃是姬氏一手扶持，而姬氏向来是“本源说”的忠实拥护者。他们相信，正是仙门几千年来的修炼，损害了世界的本源，所以才会出现倒退，因为本源稀薄，已经无法维持世界，所以只能动用世界的手段，致使仙门修炼速度逐年下降。

　　而在姬氏的主张下，几乎每一个朝代的开国皇帝，都会严明禁止修炼。

　　破坏本源，就是破坏龙脉。
　　历史上因为一时好奇，因而被废为庶人的可并不少。

　　而大翌朝最软弱可欺的，连奴才都比上不上的七皇子，却在冒皇室之大不韪。
　　可真是胆大包天呢。

　　姬泽之眼底的杀意瞬间四溢。

　　论灵力，他赢不了朝暮。
　　可，他还有娘亲留下的药玉，还有……自己的鲜血。

　　可她却欺身上前，迫他后仰。

　　“狗狗很可爱，”她的声音落在他的左耳边，勾连着耳饰的月色与血色：“我想养条狗。”

　　姬泽之猛然抬眸，却撞进了一汪清泉。

　　在光点的指引下，她放弃了姬泽之两世。
　　而两世，姬泽之均为她而死。

　　这一世，姬泽之，我要你的命运掌握在我手里。

　　她做不了麋鹿。
　　所以，她决定做朝暮。

　　看不清又如何，她自己把人养成能看懂的样子。

　　“不是要修炼么？”
　　“不是什么都可以忍吗？”

　　“你我三年为期，各取所需，各凭本事。”

　　姬泽之目光凌厉：“原因。”

　　朝暮笑得明媚：“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