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72、王朝（三）

　　“所以，姬泽之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朝暮懒懒趴在桌子上，听小白给她带回来的信息。

　　“嗯嗯，”小白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但他，真的很不像他。”

　　当时，朝暮不方便脱离大部队，就让小白替自己去看看。

　　小白会意，从她怀里跳下来，悄无声息地回了“案发之地”。

　　姬泽之正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低着头，身体微微向内蜷缩，小白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真切他的表情。

　　但他还没站起来，一群穿着华服的小孩子就跑了过来。

　　这些人绕着姬泽之站了一个圈。

　　“不准站起来！”为首的那个小孩看上去比姬泽之大不了几岁，语气很凶。

　　姬泽之被他一吼，条件反射一样，全身剧烈颤抖了一下，瑟缩着后退，却又被身后的人踹了一脚，趴回了地上。

　　“哈哈哈……”那一圈小孩立刻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哄笑声。

　　“你看他那样！呸，孬种一个，也配给父皇当儿子！”

　　为首的那一个抬手止住众人的哄笑，走上前，用脚将姬泽之头顶的那顶太监帽子踢开，然后附身拍了拍姬泽之的脸蛋：“知道该怎么说吧？”

　　姬泽之面色苍白，嘴唇轻轻抖动，说不出话来。

　　“废物东西！”那小孩加了加力道，又狠狠拍了一下，才道：“说话！不说话，我可不介意让七弟你变成真哑巴。”

　　姬泽之这才嗫嚅开口：“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水去的。”

　　“挺上道嘛。”又是一阵哄笑声，那为首者继续道：“还有呢？”

　　姬泽之咬着唇，垂首盯地面，良久，才道：“是我自己，自己，喜欢穿奴才的衣服。”

　　“什么奴才衣服，这是太监衣服，懂吗？”那小孩又抓着姬泽之的头发狠狠拽了一下。

　　姬泽之忍着痛，不敢掉眼泪：“知道了。”

　　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嬉笑着走了。

　　姬泽之原地哭了一小会，才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小白怕迷了路，找不到朝暮，也就没有继续跟。

　　怪不得连小白都觉得这人不像姬泽之。姬泽之有过不少凄惨遭遇，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有种独特的宠辱不惊，骨子里的傲气是磨不掉的。

　　可是，现下这世，按照小白所说的，他却懦弱到了极点。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懦弱，可能只是常见的自保手段。可姬泽之……

　　他真的会如此吗？

　　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她得找个办法和伴生器皿重新建立联系。

　　朝暮本以为，要再见姬泽之，得费一番周折。毕竟，他看起来，是个不受宠爱的皇子。

　　但她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来得如此之快。

　　那天，摄政王便说是祭司大人正在闭关修炼，所以由他代为迎接。
　　她们来了这几天，那祭司大人也还没出来，由此，她们也只好暂时先自行安排。

　　其他圣女多在自己房里勤勉修炼。

　　唯独朝暮，逛到了御花园坐秋千。

　　“主人，我变人就能帮你推秋千了。”小白小声道。

　　朝暮便笑：“但你现在可只能被我抱着。”

　　小狼崽的耳朵耷拉了下去。

　　“哎呀……”朝暮正要安慰他，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声。

　　“七皇子见谅，宜妃娘娘那儿丢了东西，您又不巧在这儿，咱们由不得得搜一搜。”
　　太监声音尖利，口称“七皇子”，言语之间却无半分尊敬之意，全是嘲弄。

　　七皇子……姬泽之？
　　朝暮缓缓停下近前的步伐。

　　“我……没有偷。”他的辩解孱弱又无力。

　　说不上来是心虚还是解释了也没用的无奈。

　　“咱们自然相信七皇子不会干这样的龌龊事，”那太监阴阳怪气地加重读了“龌龊”二字：“但是，人饿极了，什么事都是做得出来的。七皇子您还小，不懂皇上对您的磨砺，一时饿极了，也有糊涂的。左右，搜一搜就是了。”

　　皇上的磨砺？
　　太监这话说得委婉，但朝暮一听便知：这隆德帝很不喜欢姬泽之，甚至到了连吃喝都苛待的地步，这么对自己的孩子，这得是什么原因？

　　姬泽之听了这话，浑身轻颤了一下。

　　他没再说什么，像是习惯了似的，将自己整个蜷缩起来，双手抱着头。

　　那太监哼笑一声，挥了挥手。

　　跟着的人也惯了似的，竟一拥而上，说是要搜，可哪里是搜的样子？不过是一顿拳脚相加罢了。

　　姬泽之也完全不反抗，只一心蜷缩起来护住头腹。

　　“公公，可这东西还没找到……”

　　“担心什么？宜妃娘娘左不过是病中心情不好，寻个事逗乐了娘娘，自然就没有我们的罪责了。”

　　“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

　　姬泽之瘫倒在地上，竭力想要爬起来，却摇摇晃晃。

　　“主人……”小白被朝暮抱在怀里，小声叫道。

　　朝暮稍顿了几秒，绕过假山，走上了前去。

　　刺眼的日光里，突然多了一席白衣。
　　是还不解气，所以去而复返吗？

　　姬泽之睁了睁眼，朦胧的日光中，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朝暮垂眸看他，熟悉的琉璃色中，没有阴鸷，也没有暗色深涌，只是一片懵懂黯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这种对待，但却已经习惯。

　　这真的是姬泽之吗？
　　没有反抗，没有野心。

　　朝暮的唇微动，似乎打算说点什么。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蹲下身子。

　　世上最温润剔透的玉，最鬼斧神工的雕工琢磨出的纤纤玉手轻轻抚上他的伤口。
　　他的血沾染了她的气息。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眉却突然皱了起来，神色也渐渐变得遥远。

　　没有。
　　没有星海。

　　朝暮诧异地发现了这个结果。
　　所以，不是血吗？

　　还是说，必须要是因她而流的才行？

　　朝暮看了看姬泽之那满身的脚印和若隐若现的青紫——
　　他在这皇宫中，大概也很不好过，瘦弱得彷佛风都不用吹，他就自己如纸般倒下去一样。

　　这时候，她再给他添一道伤，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些。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对年幼的姬泽之，有着很多不忍。

　　朝暮起身，轻轻抬了抬手。

　　青天白日，姬泽之的眼前却升起一轮圆月，清凌凌的灵力修复着他的伤口。

　　而弯月的背景，是一道白色的背影。

　　“主人？”走远一些，小白才探出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朝暮。

　　这一世，他总觉得朝暮有些奇怪。
　　他时常觉得，近在咫尺的朝暮，却如月亮般，给他一种远在天边的感觉。

　　似是悲悯，又似是遥不可及。

　　朝暮知道小白的担心，她轻轻拍了拍小白的头，却也不能给出更多的解释。

　　因为，朝暮也会迷茫啊。

　　姑姑，你教我说，随心而行。可原来，心也有会举棋不定的时候。

　　朝暮很少犹豫和纠结。
　　一开始，知道姬泽之是伴生器皿，她就想法设法对他好；后来，他欺骗她，伤害她，她就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这世界虚妄，她就去寻找真实；这天下濒危，她就去救。

　　纵使也偶有过几分犹豫，可也往往很快便被决断取代。

　　她爱憎分明，也果断敢行。

　　可是，她和姬泽之呢？
　　这生生世世，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曾经，她以为，姬泽之是不甘心，要她和他一同沉沦情爱之困苦。

　　可前两世……

　　还是说，要用那生生世世，将她奉为神明——
　　他才能接受，在三圣山底，无边岩浆前，心甘情愿地被她钉入棺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