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71、王朝（二）

　　三年后。

　　日初门的弟子们下了早课，一个个撒欢似的，往外跑去。

　　“小师妹！”有人拍了拍朝暮。

　　朝暮回头：“三师兄。”

　　三师兄挠了挠头，原地踌躇了会儿，下定决心道：“小师妹，再过几天盛宗那边就要选圣女了，你跟师兄实话说，你想不想去？你要是不想去……”

　　朝暮见他那壮士断腕般的样子，不由好笑，故意逗他道：“不想去如何？人选向来是盛宗那边敲定，难不成我不想去，三师兄就能让我不去？”

　　三师兄连忙朝她摆了个嘘的手势，将她拉到一边，瞧着四下无人才道：“大师兄和我们早商量好了，你要是不想去，我们自然有办法不让你去。”

　　“什么办法？”朝暮也十分配合地摆出好奇样子。

　　三师兄却一噎，摆手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师兄们说到做到。”

　　朝暮眼睛一转，笑道：“莫非，师兄们是打算去服盛宗的‘侍神役’？好免去我的‘选侍役’？”

　　三师兄一惊，结结巴巴道：“你怎么知……”
　　话没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一把捂住嘴。

　　“三师兄，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可是我不喜欢，你们难道就喜欢了？盛宗那边，这几年来，一直有入世的意向，若真让你们赶上了，让你们挥刀向平民，可不比我更难受？”

　　“这……”三师兄低下了头：“可如今翌朝局势，鱼龙混杂，把小师妹你送到那种地方去，我们……”

　　说着，竟然红了眼眶。

　　这三年来，朝暮和他们朝夕相处，自然知道日初同门之间的情谊，心下也是一片暖意，可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末世王朝的终局，又如何避得开呢？

　　倒是这些个师兄师姐们，若是能不卷入则最好了。

　　不免又是一番安慰，顺便打消一下自家师兄的那些念头：“反正最后留下当祭司的只有一个，且不说我选不选中圣女，就是真的选中了，也不见得留下，左不过三五年，也就回来了，倒是你们……”

　　她来到这里三年，基本的情况也算是摸清了。

　　当年，人族和妖族之战尘埃落定之后，神国一统天下。但很快，轩辕氏和姬氏的矛盾浮上水面，且越来越尖锐。对于修炼和制度的各种分歧，也越来越不可调和。

　　随着神国的分裂，修仙派和世俗派也随之出现。

　　作为修仙派代表，逐日仙尊，也就是国师，创立了盛宗，其追随者也纷纷在各地创建了宗门，专门研习修炼之法；而作为世俗派的姬氏众人则融入了世俗之中，保留了王朝制度，虽王朝更迭，却始终有着姬氏的痕迹。

　　本来两派只是路径不同，倒也可以在摩擦中共处。

　　可是，修仙派的一个发现终止了两派和平共处的可能：修仙者的修炼速度在渐渐变缓。

　　相比于前辈，他们如今的修炼速度已经缩水了几乎一半，要知道，神国之初，可是大能无数的，可如今，一个世代能出一个，便是烧高香了。

　　关于这个变化的原因，众说纷纭，但其中，流传最为广泛的说法是“浊气说”。

　　即，世俗王朝的发展产生了大量的浊气，这浊气损害了天地之间的灵力本源，才造成了这个结果。而这个说法，之所以成为最流行的说法，也是有事实依据作证的。
　　根据经验，世俗王朝盛世之时，修仙速度减慢得最为明显；而王朝没落的速度，减慢则会放缓，甚至出现回升。

　　第一仙门盛宗是“浊气说”的忠诚拥护者，因此近些年来，他们一直在推动修仙派对世俗王朝的控制和渗透。“侍神役”和“选侍役”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前者，是由盛宗牵头，各仙门按比例出人，组建“侍神队”，入世“惩恶扬善”。当然，说是惩恶扬善，但实际上呢，也可以说是打击异己，清除潜在威胁，暗杀姬氏后裔。

　　后者，则是盛宗趁着翌朝式微，强迫其接受的一个条例，同样是由盛宗牵头，各仙门女弟子送选圣女前往翌朝，由上一任祭司培养，从中选出继任者。而祭司，代表的自然就是神权对王权的掌控。
　　一开始，祭司对王朝政务的干涉还很有限，但随着翌朝逐渐孱弱，如今的祭司已经几乎可以全面干涉王朝事务。

　　当然，不是每一个仙门都支持“浊气说”，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宗门并不认为修炼速度出现了明显的减缓。所以，对于盛宗的这些措施，其实各个仙门的支持程度差异甚大。

　　毕竟，对于相当一部分仙门子弟来说，俗世百姓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在这种情况下，若仙门还非要掀起动乱，损害别人的生计，未免有恃强凌弱之感。只是碍于盛宗仙门联盟盟主的身份，不好公然反对，但也少不得推脱懒怠。

　　*

　　选侍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朝暮自然在其中。獬豸给她选择身份的时候，肯定考虑了这些。

　　临行的那天，日初门的人简直一个个都快哭成泪人。就连一向严肃的掌门都彷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连带着人也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慈爱。

　　“师兄师姐们给你准备的东西都好好带上，别苦着自己。到了那边，要是谁敢给你受委屈，管他什么人什么出身，你只管回来，门里自然给你撑腰。”

　　平日里最重规矩的掌门，现在明晃晃说出这样护短的话来，朝暮心里不由一暖。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日初门都是给她很多温暖和感动的地方。

　　无论如何，她希望日初在这个时空线的结果能好。不过，既然后世日初依然存在，想来，结果应当是好的。

　　朝暮一一拜别了众师兄师姐，抱着小白，向山门走去。

　　待到出了山门，远了众人，小白才从她怀里探出头来，往回望着，感叹道：“要是，能一直待在日初就好了。”

　　小白如今已经可以说话了，只不过，如今妖族不再，为了避免麻烦，人前小白还是尽量不讲话。

　　“是啊。”朝暮也赞同点点头。

　　“主人，你说，姬泽之真是坏人吗？”小白似乎很苦恼，显然，前两世发生的事情也对它产生了影响。

　　朝暮沉默一会儿，方才笑答：“不知道，所以我们才要去仔细看看啊。”

　　*

　　和其他圣女汇合之后，众人一起赶往翌朝首都，慈安。

　　虽说翌朝如今已大不如往昔，可京都毕竟是天子脚下，繁华尚存。而这一二繁华，对于常年清修的仙门女弟子来说，却也有着许多趣味了。

　　依着逐日仙尊的教导，修仙静心，清净为上。因此，各个仙门自然也是这个风格，无事又不许外出，哪里有这些趣味？因此，虽然仙门女弟子来时心中对俗世多有轻蔑，可到底不过十四五的小女孩子，面对着这些新奇景象，那强装出来的几分骄矜，也渐渐被好奇取代。

　　一时间，多有好奇窥望者。

　　为首之人倒也不多管，只是在快到目的地时，方才咳嗽一声，提醒众人。
　　仙门众女弟子，自然也是连忙敛神收色，又是风流气度不凡样子。

　　来迎接他们的，乃是大翌朝的摄政王。

　　来人一身紫袍，雍容华贵，三四十岁的年纪，不怒自威。

　　翌朝隆德帝如今病榻缠绵，朝中一应事务基本都交予这位摄政王处理，可以说，他才是翌朝实际的当权者。

　　得知他身份时候，朝暮下意识朝他望去。
　　这种权倾朝野的设定，就很姬泽之。

　　可是，结果却不似她想，虽然隔得远，但她很快就确定了此人并非姬泽之。

　　朝暮心下一疑：不是摄政王，那会是谁呢？

　　前两世，她几乎都是一进时空线，就遇到了姬泽之，这还是第一次，迟迟没见到人。
　　不过，按照獬豸所说，她既然选送了圣女，早晚肯定会见到姬泽之的。

　　总不会是那个缠绵病榻的老皇帝隆德帝吧？

　　朝暮拧眉，她记起来了，隆德帝……不就是后世史书里说的那个翌朝末世帝王吗？

　　姬泽之身系历史分歧点，指的肯定就是翌朝这个末代王朝的谢幕，难不成，他真是隆德帝？

　　可是，隆德帝现在，都该有六十好几了吧？

　　朝暮这边正胡思乱想着，盛宗领队和翌朝摄政王也开始了交锋。

　　两人目光一对上，自然是火花带闪电。毕竟，不会有人真的想要受人辖制，这个翌朝摄政王自然也不例外，盛宗的到来，对于整个翌朝来说，都是一种强忍的屈辱。

　　虽然心里各有想法，但两人面上的礼数却是半点不缺。

　　“祭司大人正在闭关，因此君上便着小王前来迎接，仙君见谅。”摄政王缓缓道。

　　盛宗领队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露出一个很快便不见的笑容：“那就烦请王爷带着圣女们熟悉一下宫里了。”

　　摄政王的身子一僵。
　　他身后，陪侍的官员更是怒色满面。

　　盛宗领队这话说得确实不客气。
　　本来，仙门圣女堂而皇之入住帝王宫中，就有傲慢之意，如今更是直接命翌朝摄政王像个奴才似的领着一群小女孩子逛，实在是羞辱！

　　但摄政王倒是能屈能伸，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恰到好处笑道：“自然。君上龙体有恙，为臣为弟者，自然应当代他一尽主客之礼。”

　　两方悄无声息的第一场交锋落下帷幕。

　　朝暮倒也有些好奇这宫中布置，当然，更多的是，能不能遇到姬泽之？不过，若姬泽之真是隆德帝，怕是希望渺茫。

　　不过，她马上就知道了，姬泽之不是隆德帝。
　　只可惜，这身份比隆德帝更一言难尽。

　　朝暮一行人次第下轿，随着摄政王行至御花园，就听见了一阵呼救声。

　　“救命！救……命……”是从万鲤池那边传来的。

　　众人齐齐望向摄政王。
　　不言之意也很明显：你家好像出了点事哎。

　　果不其然，摄政王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太好看，挥手让人去看。

　　而等着护卫把人救上来，带到摄政王面前，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废物！”还没等众人看清，摄政王已经一脚踹了上去。

　　那人穿着太监的服制，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被这么一踹，立刻又哇地吐出一大口水来。

　　踹完这一脚，摄政王才顺了气似的，收敛了神色，向众人道：“见笑了。”

　　说完，也不管那人，径直往前走去，看上去完全不打算追究这事情，司空见惯似的。

　　盛宗领队笑了一声，倒也没追问。
　　那摄政王自见到他们，就一幅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样子，突然发了火，看上去有些阴郁吓人。

　　众人往前走去。

　　唯独朝暮落在了末尾，看了一眼那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的姬泽之。
　　是的，真的是姬泽之。

　　朝暮心里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姬泽之这一世居然比她小，看上去倒像是不过十一二的样子，这可真是头一遭。

　　而且，姬泽之不会水？

　　这一世的姬泽之，看上去有点废柴。
　　真不像她印象中那个人。

　　朝暮收回了目光，拍拍小白的头，去追前面队伍。

　　姬泽之察觉有人看他，湿漉漉的睫毛颤颤巍巍睁开一条缝隙，琉璃乍现。

　　视线中，是模模糊糊的白色背影，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日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