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68、奴隶（六）

　　这是朝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凤凰儿。

　　可在此之前，她们其实已经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产生过无数联系。

　　“小麋鹿。”如今的凤凰儿，早已成了战场杀伐的女帝，可看到朝暮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却不自觉哽咽了。

　　她应该叫她姐姐吗？

　　朝暮不知道。

　　凤凰儿却已经从上面走下来，将她整个揽入怀里。

　　与其说是抱住朝暮，倒不如说是挂在她身上。
　　那些在战场上不得不撑起来的坚毅，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避风港，可以将那些沉重短暂地卸下来。

　　“好累啊，小麋鹿，当君主真的好累啊。”
　　凤凰儿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带着些孩子气的委屈。

　　可最后，她却还是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来。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她和姬泽之，在这乱世中，要给妖族闯出一条路来，是真的很辛苦。

　　光点漂浮在旁边，彷佛是在提醒朝暮并不属于这个时空线。

　　她应该把自己和麋鹿分开。

　　可如果说，面对着姬泽之，她还有一些警戒心在支撑，那么面对凤凰儿的时候，她真的只想给这个被迫飞速成长的小凤凰一个安慰，一个拥抱。

　　她轻轻地回抱住她。

　　“乖啊，”朝暮的声音柔软得像是天蚕绒织成的云与梦：“姐，想哭就哭啊。”

　　那些坚强，好像一下子就撑不住了。

　　凤凰儿一边哭一边笑：“小麋鹿，你还真是……从小到大就这样！”

　　从小到大就这样？

　　朝暮很快就察觉到了凤凰儿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恍若晴天霹雳。

　　她和这些时空线里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来，必须找个机会跟獬豸好好谈谈了。

　　凤凰儿并未察觉朝暮的异样，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姬泽之坐守西北，她和神国拉锯中原，本来局势已经进入僵持，可神国却突然改变策略，大军压境，进攻西北，似乎是想要逐个击破的意思。
　　这是险境，也是机遇。

　　她和姬泽之虽然没有直接交流过，却也知道这位西北大将的立场。只要他能拖住神国主力些许时日，她就可以趁机在中原发起大反攻。

　　连年战火，继续拉锯下去，人族也忍不了多久。到时候，就是最佳的议和时机，甚至，妖族还可以在谈判中占据相当大的优势。
　　终于，要结束了。

　　凤凰儿脸上总算浮现几分真实的笑容，她还想再跟朝暮说会话，可外面却又有好几道紧急情报等着，她也只能揉揉太阳穴，朝朝暮无奈笑笑。

　　朝暮自然可以理解，而她回到凤凰儿给她准备的房间时候，獬豸已经醒了。

　　不过朝暮还没来得及询问，獬豸先劈里啪啦给她说了一大堆。

　　原来，那天姬泽之和国师出去之后，小白觉得奇怪，跟上去偷听来着。

　　而神国国师涉险来楮黎，也确实是带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关于姬泽之的身世。

　　朝暮猛地想起了那天姬泽之回来，抱着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没有父母。”

　　可神国国师说的却是，姬泽之是人妖混血。

　　他的母亲是无心花——羲和唯一的草木之妖。
　　甚至，大部分人都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而姬泽之的父亲，是一个人类男子。

　　他们相爱了。
　　总是无情最动人，妖族女子本就昳丽，而无心花所化之妖，没有人可以拒绝。

　　这一次，他的父亲很爱她的母亲。爱到什么地步呢？连国师都唏嘘，说因为无心花怕痛，所以姬泽之的父亲去求了妖族秘法，代替无心花受孕。

　　男子怀孕，自然被引为异事，受尽众人指点。可为了无心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什么都可以忍受。

　　但无心花，却抛弃了他。
　　没有人知道无心花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但她就是一下子人间蒸发了。

　　可那个人类男子却始终相信她会回来，他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在指指点点里，在微弱的希望里，活着，盼着，等着，直到生产那一天。

　　可无心花始终没有回来，哪怕她清楚，姬泽之的父亲使用了妖族秘法，若无她相助，生产之时必然会九死一生。

　　他的心终于灰败下去，可他又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她回来，会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心转意？
　　他和她的孩子，一定会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啊。

　　他拼着一条命，把姬泽之生了下来。刚生产完，就带着姬泽之离开了这里，他可以受尽指点，但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长大。
　　他一开始把姬泽之送去了妖族。因为，在人族，他为了爱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可以托付之人。
　　可妖族一脉，最重血统，他们不仅没有帮忙，还对姬泽之的父亲好一顿羞辱。

　　他只好带着姬泽之回了原先的村落。他还痴心妄想无心花会回来找他，怕她找不到。
　　他死后一个月，才有人发现他的尸体，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收尸。

　　后来，还是他的人类家族不忍心，为他收了尸。而姬泽之，也被送到了乡下远亲那里养着。

　　国师声情并茂，讲得人简直潸然泪下。

　　可姬泽之却不为所动，他似乎没有任何代入感，见对方停下，只淡淡道：“很凄惨的一个故事。”

　　未尽之意也很明显，他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

　　国师却似乎早有所料，他继续娓娓道来：“你在虎妖一家为奴的时候，是不是遇见过一个女子？她教你激活血脉之力，送你藏书，还告诉你‘天下本无贵贱’……”

　　随着对面人的话，姬泽之隐在披风下的手一点点收紧成拳，青筋根根暴起。

　　兜帽里的唇轻轻勾了勾，那神国国师不再继续，转而道：“你的心缺了一块，对吧。”

　　“可怜你父亲至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爱的女子会弃她而去。因为你娘她，不想分你一朵花呀。所以，你父亲难产，你生来心缺。”
　　那人最后的话带了些变态的愉悦，满意地欣赏着不再冷淡平静的姬泽之。

　　姬泽之看着他：“你想让我做什么？”

　　“妖族女子最擅骗人，她们伤害了你，还要你为她卖命！你本就是人族，这些妖族，他们带给你的只有伤害！为什么还要站在他们那边？难道……你就不想报复他们？不想，让你娘……后悔？”

　　国师说得慷慨激昂，姬泽之反倒渐渐平静下来：“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做？”

　　对面的人阴恻恻地笑了下：“这个嘛，只需要你，帮我们把几个大妖引到指定地点就是了。至于具体的地点，可能，你需要先展示一点诚意，我们才能相信你啊。”

　　姬泽之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对着那人的胸有成竹道：“我知道了，国师请回吧。”
　　这不是那位国师的真身，杀他无益。

　　这下，换那国师不安了，他的声音明显阴冷下来：“你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这也很正常。但是——”

　　“不要让我们等太久。”

　　黑色的袍凭空消失，姬泽之在营帐外站了好一会儿。

　　国师说的是真的，姬泽之很清楚。

　　原来，那个曾经让他捱过最艰难岁月的女人，就是他的娘亲啊。

　　视他为累赘，抛夫弃子的娘亲，却原来，是会对一个陌生小孩有那么多善意的美丽女子。
　　会喜欢上她，不惜为她生孩子的父亲，似乎也不是多么不可理喻。

　　他不是她的孩子，是可能窃取她生命的负累，她不要他，也很正常。

　　没关系，不重要。
　　他现在已经拥有了更多，更重要的东西。
　　掀开营帐，姬泽之走了回去，温暖扑面而来。

　　他已经有了，他的人间。

　　獬豸把小白看到的都给朝暮事无巨细地转述了一遍：“就是这样，最后，那个国师‘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朝暮沉默地听着，光点在一旁静静漂浮。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姬泽之回去，看到她不见，会发生什么？

　　又是让她离开，然后逼疯姬泽之的戏码。
　　这要不是姬泽之设计让她回来的，她都怀疑是不是姬泽之哪个仇家干的。

　　姬泽之让她回来，对这一切，难道真的没有预料吗？
　　还是说，这就是他希望她看到，她经历的？

　　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跟她卖惨，让她心软的吗，还是想让她后悔她对他的报复？

　　现在的姬泽之还有点可能，可未来的姬泽之，这会是他的风格？

　　“所以，现在需要我做什么？”朝暮深吸了一口气，问獬豸。

　　獬豸摇了摇尾巴：“说实在的，本大爷也不知道。现在只能等，历史分歧点已经出现，我们只需要等着它亮起来就可以。”

　　朝暮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獬豸，你告诉我，这些身份设定，真的是你根据时空线合理化而来的吗？”

　　“当然，本大爷的工作怎么可能出错……”獬豸的声音在朝暮锐利的目光中逐渐低了下去。

　　獬豸无辜地对了对爪子：“好像，大概，可能，似乎有其他的力量在影响着这一切，你的身份设定，是我和他能力平衡后的结果……”

　　朝暮：“其他的力量？姬泽之？”
　　除了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应该是的，”獬豸点了点头：“那好像确实是他力量给人的感觉。疯批又极端。”

　　朝暮又和獬豸聊了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虽有些收获，却也只是聊胜于无。

　　似乎，现在只剩下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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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泽之和凤凰儿的配合打得很漂亮，虽然死伤惨重，但妖族确实迎来了大规模开战以来的第一次重大胜利。

　　朝暮明显感觉到凤凰儿最近的心情都变得放松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凤凰儿控制住中原局势之后，立刻就上援西北，姬泽之也抓住机会，发起反击，前后夹击之下，人族全线溃败。

　　“等西北那边局势也稳定下来，人族也该坐不住来找我们谈判了。”

　　凤凰儿的喜悦鲜明可见，朝暮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

　　*
　　姬泽之回到了楮黎，朝暮离开的消息自然也同样上呈到了他那里。

　　“你、说、什、么？”姬泽之一字一顿地看着那个禀告的人，身上的杀气浓重如实质。
　　那是属于战场的，真实无比的死亡的味道。

　　来报的人几乎是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回，回将军，女帝那边派人来接的，咱们这边肯定不可能拒绝的，那，那可是麋鹿小公主啊。”

　　“神明娘娘亲赐的‘和平与希望’，咱们实在是没有理由拦啊。”

　　姬泽之一言不发，那人只能不停地磕头。

　　“滚。”姬泽之压了又压，最后勉强吐出一个字来。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