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6、伴生

　　被拎在空中的朝暮敏锐地察觉到了姬泽之的不悦。

　　短短的几次接触里，他虽然一直都是冷漠的，却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他的冷漠一直是平和的冷漠。不好接近，却并不让人感觉危险。

　　可现下，朝暮突然就明白了那些人，哪怕是他的属下，对他避之不及的畏惧从何而来。

　　被负面情绪包裹的姬泽之，宛如永不会亮起的纯黑色深夜，任何靠近他的事物都会被吞噬殆尽。

　　别人对他的逃离，与其说是畏惧，不如说是本能，生灵自保的本能。

　　就像是此刻，每个人都深深跪俯下去，瑟瑟发抖地退出他的视线。
　　他的世界里，已空无一人。

　　朝暮也安静下来。

　　但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却分毫不差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在他雾蒙蒙的眼睛里探索。

　　朝暮突然想起幼时的一次经历。

　　晟族有一颗古树，盘踞在晟族东南角，几乎有人间一个乡镇那么大。

　　每个小晟出生之后，树上就会飘下一枚叶子，于是，小晟的灵体就会进入梦中。
　　醒来时，她们便有了自己的伴生器皿。

　　小朝暮有些沮丧，古树并没有落下她的那一片叶子，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个梦。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去问过姑姑。

　　姑姑却先是开怀大笑，然后拍了拍她的头，温柔道：“再等等吧，小朝暮，再等等，会有一个梦在等你的。”

　　朝暮不想等。
　　再三犹豫，还是架不住伴生器皿的诱惑，她去了圣地，她想知道，别的小晟是怎么做梦的，又是怎么获得伴生器皿的。

　　刚出生的小晟，记忆消散地很快，朝暮必须从她做梦开始就蹲守在旁边，才能争取在她刚刚醒来还有些许记忆的时候获得一些信息。

　　于是，她在小晟初醒之时，看到了一只艳丽的孔雀。说实话，那不是一只友好的孔雀，他凶狠地盯着朝暮，将他还没完全醒过来的小主人护在身后。

　　和他在梦里一样。
　　凶巴巴的，恶狠狠的，还经常生气。而刚出生的小晟呢，懵懵懂懂的，也不会分辨什么恶意与善意，就只是一个劲地往让自己感觉安全的他身边靠。

　　无论他如何凶，如何冷漠，小晟都只是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后，锲而不舍地往他跟前凑。
　　这是个傻子，他想。

　　可是，梦结束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开了屏，耗尽所有的漂亮羽毛，给小傻子化了一柄星斗勺。

　　于是，小晟就有了伴生器皿。

　　那时候的朝暮也并不大，同样的懵懵懂懂，但她却隐约察觉到这梦是独属于伴生器皿和其小主人的隐秘。

　　她打扰了别人的隐秘，于是乖乖巧巧地道歉离开。从此，哪怕再好奇，再向往，她却不曾再蹲守过任何一个梦。

　　而属于她的那一场梦，也始终没有到来。

　　可那场绮丽的梦却烙印在了小朝暮的记忆深处，构成了她对“伴生”关系的最初注解。

　　他属于她，她想。
　　所以，她接受他的所有情绪，包括那漆黑色的自我厌弃。

　　从某个角度来说，姬泽之或许就是类似那只狐狸一样的，自己伴生器皿的梦中身。

　　那是不是，只要自己也和其他小晟一样，对他好，让他认可自己，就可以拿到自己的伴生器皿了？

　　找到目标的朝暮，奇异地宁和下来。

　　而姬泽之似乎也将什么即将溢出的东西重新控制回了体内。

　　他一言不发地带走了她。

　　剩下的人却脱力般松了口气，侥幸着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

　　姬泽之和朝暮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尚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就遥遥跪拜下去。

　　“赤炎见过尊主。”
　　从朝暮的视角看去，便只能看到他头顶那对硕大的牛角。

　　人类真的很喜欢跪拜。

　　姬泽之则习以为常，淡淡地道了声嗯。

　　朝暮：好哎，姬泽之也和他一样不喜欢这个礼仪。而且好像，不喜欢就可以不做，开心！

　　那人得命起身，一眼就看到了姬泽之身后的朝暮，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朝暮接收到了对方传递过来的不友好信息，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姬泽之，确定他不注意之后，迅速地进行了回击。

　　她朝赤炎做了个鬼脸。

　　赤炎显然没想到，无措地僵住了。

　　顿了一会儿，他才好不容易找回应有的表情：皱眉以示不满。

　　但朝暮早就蹦蹦跳跳地跟上了前面的姬泽之，赤炎的回击自然落了个空，只好步伐沉重地也跟上去。

　　“戴上。”
　　姬泽之声音落下的同时，朝暮手里也多了个狐狸面具。

　　把玩了一下这新奇玩意，朝暮试探着将其往脸上戴去。
　　俏皮的小狐狸遮住了少女姣好的面容。

　　侧头望去，姬泽之脸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张面具，凶神恶煞的兽面。

　　戴上这个做鬼脸的话，效果肯定要好很多倍吧？

　　朝暮跃跃欲试：“小狐狸好看多了，姬泽之，我们换一下吧？”

　　姬泽之转头，对着少女亮晶晶的眸子，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干脆又利落的拒绝。

　　朝暮嘟了嘟唇。
　　她要加快速度推进他们的关系！

　　跟在后面的赤炎同样心情沉重，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这微妙的感觉让他十分担心。

　　偏偏朝暮不放过他。

　　“嘿，那是什么？”好像刚才的龃龉完全没有发生过，朝暮熟稔发问。

　　他们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石壁，向四周无边无际地蔓延开，视线所及之内没有尽头。石壁上，不知道是天然还是人工开凿，分布着无数洞窟，星罗棋布，几乎占满了整座石壁。

　　石壁的最上方，有一座像。

　　那石像的规制和日初神像倒是很像，但那形态却大为不同。这女子裙带张扬，皎月纹高傲华贵，尽显狂色，偏偏头上却罩了一个宽大的兜帽，以至五官都被淹没其中，只有唇形尚还若隐若现。

　　朝暮问的便是这座像。

　　赤炎紧紧地抿了抿唇，似乎不屑于回答朝暮的问题。

　　朝暮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赤炎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往旁边退了三步，少女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令他感觉全身都不自然起来，他觉得，那一定是光明的味道。

　　“那是我们的神明。”掷地有声的回答，彷佛是在跟朝暮划清界限。

　　“你们的神明？”朝暮略带疑惑地重复。

　　“当然，我们信仰月亮。”
　　既然太阳抛弃他们，那他们也不必再追逐太阳。

　　“月亮？”朝暮惊讶反问。

　　赤炎点头后，朝暮的表情变得更奇怪、更一言难尽了。

　　“跟上。”姬泽之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两人耳边。

　　但赤炎却莫名觉得，这句话其实是说给少女一个人的。

　　而朝暮也果断小跑着跟了上去。

　　赤炎的嘴角微动，他觉得这很不对，魔尊和神女，不应该是这种相处方式，这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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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先后踏进石壁。

　　“老——大——好——”

　　姬泽之一踏进去，里面立马响起一阵整齐的问好声。

　　听起来就很有生命力，这样想着，朝暮也跟了进去。

　　里面的景象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这些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装甲，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他们魔族将士的身份。

　　但是，完全不同于朝暮听到的中气十足，这些魔族将士身上无一不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而且，所有的创口都没有进行任何的治疗，就那么随意地放置在那里，像是放久了的食物，溃烂着，腐败着。

　　显然，之前的战争中，虽然魔族是稳稳占了上风，但是同样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里，全是伤兵。

　　她好像知道姬泽之带她来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