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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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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眸,一柄剑指着他。)
“跟那个狗屁藏锋聊完之后,神女……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赤炎忠实地回禀着他观察到的内容。
姬泽之眼皮都不抬:“关在房间里,做什么?”
“呃,好像说……是在做面具。”
见姬泽之没有反应,赤炎一时忍不住,愤慨道:“我就没见过这么不务正业的神女!哼,那个冬域域主一看就有问题,她倒好,也不去查,净做些无聊的事。我看不需要我们动手,仙门迟早要完!”
姬泽之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久久没听到回应,赤炎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尊主面前说了这么些不该说的话,连忙跪下:“尊主恕罪!”
姬泽之却淡淡道了一句:“确实无聊。”
“这……”
尊主这是,认同了他说的话?
姬泽之继续道:“瘟疫如何,本就与我们无关,她乐意如何,只要不耽误事,随她。”
赤炎这下更懵了:尊主,这是在跟他解释?
他只好试探着道:“那,那,请尊主示下,还要不要继续观……监视?”
姬泽之沉默良久,久到赤炎已经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终于开了口:“不必。”
*
“我们这一共可是百多号人呢,一天做完,呜呜呜,朝暮,我觉得累死你也做不完。”苏兮兮看着那些面具发愁道。
“也没有那么麻烦,一开始不熟练,后面熟练了,速度就上去了。”朝暮说着,手上功夫却不停。
黛思莼也在一旁帮忙。
苏兮兮去成品区那边看了看,惊叹道:“天呐,真是一摸一样,完全看不出差别来。朝暮,我觉得就是流水线也没有你标准。太厉害了。”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苏兮兮这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词语。
或许是处得时间久了,苏兮兮越来越放得开,再没有初见时那种拘谨,朝暮很为她开心。
“知道朝暮累,还不快过来帮忙!”黛思莼故意板起脸道。
苏兮兮只好苦哈哈地又走过来。
朝暮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能做完的。”
“你就惯她!”黛思莼戳破朝暮的护犊子心态。
朝暮和她想象中威严而不可侵犯的神女有很大不同,可这种不同,却时常让她心里暖暖的。这种家人一般的感觉,是黛思莼贪恋的。
朝暮吐了吐舌头。
一日为大哥,终身为大哥嘛。她当时答应了苏兮兮护住她的。
*
居然有人会敲他的门,姬泽之完全没想到。
其实,他完全可以等朝暮他们处理完瘟疫的事,去三圣山就好。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来这里,或许是因为那滴泪实在闹腾得厉害。
他后悔送她上祭坛吗?
那九天里,他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试图通过问心堪破魇梦。
可他确实不后悔。
他永远不会把命运交到虚无缥缈的神明手里。
他只信他自己,他不后悔。
所以他最后吞噬了那滴泪,但没有介质的神之泪是无法消化的。
它永远地留在了他心里。
不过那又怎样?又一个月圆之夜罢了。
他无所谓。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不外乎仙门那群令人烦躁的家伙。
“滚。”他说,以他最大的耐心。
外面安静了下来。
三秒钟之后,朝暮踹开了他的门。
朝暮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床上的姬泽之。
这是姬泽之的睡觉习惯,在天地脊的时候,朝暮就发现了,从小养成的,改不了。
那时候,朝暮觉得,可以慢慢养。
场面静默了一会。
姬泽之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中衣的扣子凌乱地扣着,苍白却劲瘦的皮肤大片裸露,隐约可见几道伤疤纵横。
他扶了扶额,黑发披散。
阴郁的节奏被眼前人打断,琉璃色的眸子里罕见地流露出茫然。
“做什么?”他问。
唇紧紧地抿着,他刚才说了什么来着?是“滚”吗?
朝暮掏出一个精致的面具来,递给他:“给你的。”
清清凉凉的声音,和窗户里洒下来的月色一样,又冷又暖。
姬泽之的脑袋有些昏沉,手指动了动,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伸出来。就只好在袖子里,不尴不尬地蜷缩着。
朝暮等得有点烦,索性直接塞进他怀里,转身走了。
姬泽之这才彷佛恢复了知觉一样,苍白的手抓住面具的边沿,日耀花的轮廓与纹路,精致又俏丽,好像,半掩的花苞里,孕育着所有来不及开花的少女心事。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具。
第一次感觉,他的思路,也会有混乱的时候。
“这算什么……”
他低声喃喃。
祈雪节一年又一年,少女不知道,神明会给她安排一个怎样的冬日,但她心里的雪,已经雕琢出一个人的模样。于是,她慌里慌张的,把那精心制作的面具,塞到沉默寡言的男子怀里。
神明啊神明,原谅她小小的私心吧。
神明啊神明,哪怕他不是我的冬日,也请让我悄悄地下一场初雪吧。
三圣山附近的风俗人情,姬泽之比谁都熟悉。
当然也包括,祈雪节的故事。
少女的私心,连神明也不忍驳斥。
一个鲜见的,美好的,与神明有关的故事。
姬泽之垂首看那日耀花面具,散落地乌发遮盖所有情绪。
而送完最后一个面具的朝暮,总算松了一口气。
转头一想,黛儿他们搜集的四季城城池志应该也摆到案头,等着她回去看了呢。
神女,可真是忙碌啊。
*
“尊主到底去不去啊?”赤炎摸了摸胸口,那里鼓鼓的,好像放着什么。
“这谁能知道呢?”成九今天的心情似乎也不错,鲜见地没有调侃。
只有春小冬,担心道:“尊主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出来。”
“可能是不想理这些事。”赤炎挠了挠头,想起昨天的汇报,有点不好意思。朝暮并没有一心玩乐,而是给所有人准备防具呢,他当时太冲动了。
尊主撤了对那边的监视,可能就是不烦了吧。
几人正纠结时,赤炎腰间的玉牌突然闪烁起来。
尊主有令。
那他恐怕就不能去祈雪节了,好像,有点浪费朝暮的心意。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赤炎,马上止住念头,赶去尊主房间。
赤炎一进去,就看见桌上摆着一堆特殊的颜料,还有,一个成型的面具。
精致程度,也完全超出了赤炎对一个面具的认知。
山川河流,徐徐展开,这哪是面具啊?这简直就是个小世界!
神女给自家尊主准备的面具,居然这么独特吗?
等等,又看了一眼那些颜料,赤炎不由想:尊主不会是……不喜欢日耀花,所以给人家改了吧?
“还要愣多久?”姬泽之从里间踱步而出,声音冷冽。
赤炎一个激灵,回了神,连忙行礼道:“属下不敢擅自入内,请尊主吩咐。”
“她……”姬泽之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什么拦着他讲话,最后却还是开了口:“昨日真做了一日的面具?”
这个她是谁,赤炎自然知道,想着之前自己的缪语,赤炎觉得他应该补救一下。
“回禀尊主,确实如此,绝无虚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赤炎感觉自家尊主的心情好像上扬了一些。
这样想着,赤炎也就大胆了些许:“神,咳,她昨日劳碌了一天,才做好了这百多张面具。而且,给我们的人也准备了!由此看来,神明或许并不……”
“百多张面具?”
指尖敲击桌面,听不出喜怒的疑问。
赤炎愣了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那张面具,眉飞色舞道:“是,尊主您看,这是属下的,成九等人也都有。”
熟悉的,一模一样的日耀花。
呼吸似乎都被禁止。
……
赤炎被一阵强流送出来,有些懵地看着突然门窗紧闭的房间。
尊主,这是怎么了?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屋内,姬泽之静静地立在桌前,旁边,是那张以天地脊为原型做的面具。
最开始的天地脊,也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呢。
但现在,它变成了吃人的禁地。
不容于世的存在,一点点的在姬泽之手里变成粉末。
而日耀花……
也应该变成粉末。
但他累了,明天再说吧。
*
华灯初上,月明千里。
“月圆了。”
仰头便见一轮明月,朝暮喃喃。
少男少女的嬉笑声风一般掠过耳畔身侧。好像,真的不曾有一场可怕的瘟疫,让这里陷入水深火热。
她答应过他,陪他每一个月圆之夜。
但是,朝暮整了整面具,将自己捂得更严实了点,她人都死了,承诺也该一笔勾销了吧?
她给所有人都送了一样的面具,寒星然应该知晓了,但是,这一摸一样的面具戴上后,就会化作不同的样子,他恐怕是很难知道了。
光生万物。
日耀花含苞待放。
“阿宴,是你么?”少女羞答答的提问。
“当然,要不然,你还给其他人送过这面具?”少年朗声调侃。
街道上,到处都是类似的对话。
朝暮笑着走过面色羞红的少女,突然想起轩辕和凤凰儿。黛思莼……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关于她父母的事情。如果说,又该怎么说?
轻轻叹了口气,朝暮也有犯难的时候。
耳边冷风呼啸。
会下雪吗?初雪,会如约而至吗?
初雪还没有来,刀剑却已近在眼前。
日耀花忽地绽放。
终于来了啊。
笑容依旧,朝暮撑住身侧的墙壁,一个旋转,利落的闪避。
周围惊叫声响起。
“阿宴!”少女焦急的呼喊声。
朝暮皱了皱眉,抬手就要敲击面具,却不想,一击不中,那全身罩着灰袍的人居然没有追上来,反而席地坐了下来。
朝暮的瞳孔缩了缩。
又有几个灰袍冲上来。
都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灵体里却透出浓重的死气。
朝暮醒来之后,对灵体的感知就微弱了很多,朦朦胧胧地,就好像有一层雾遮挡。可现下,这死气居然浓郁到连雾气都遮挡不住。
朝暮的神色瞬间沉下来。
而那群灰袍人还在动作,他们齐刷刷地掏出一瓶黑色液体,直直往脸上倒去。
“呲啦啦”的皮肤灼烧声响起。
是魔域的手段。
有一些魔族,自知撑不住月圆之夜,就会用“黑水”点燃濒危之际的死气,拉着其他人一起死。
真让他们成了,这条街都要陪葬。
不假思索地,朝暮朝虚空中伸出手,月光皎皎,凝成一把通体透明的月华剑,落在朝暮手中。
挽剑入手,朝暮便持剑直刺。
一道月光,冲进了黑夜。
那灰袍人见朝暮动作,竟拉过旁边奔逃的人挡在身前。悲凉又讽刺的笑容,伴着“人质”的挣扎呼救声,荒凉又无望。
朝暮心中一凛,神色却愈发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地加速直刺。
这时候,犹豫才会让他们送命!
果不其然,见人质无用,那人果断放弃了,可下一个举动,却不是躲避,不是逃跑。
迎着月华,黑水继续灼烧。像是解脱,又像是愧怍。
这些人是抱了死志的。
月华乃神明剑,不斩造物,除非目标对神明有恶意。
而眼前的人,没死。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朝暮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时间却已经来不及,“献祭”已经完成,黑水马上就要灼烧这里。
朝暮再次凝聚灵力,想要拉出一个保护圈。可那黑水,却突然停止了蔓延。
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他们突然朝着一个方向疯狂汇聚。
朝暮凝神看去。
一个玄色身影,逆着奔逃的人流,赤脚走了过来。
月圆之夜,姬泽之恍恍惚惚,被魇入侵了一丝神智,分不清今夕何夕,只觉得自己还在天地脊,一切计划还没有完成,朝暮还不能死。
他们还是伙伴,他要去救他。
所有人都和他背道而驰。
但他何曾在乎这些?一步一步地,就走到了她面前。
然后,便是一阵令人作呕的粘腻感附上来。浓郁的,黑色的力量,无望的报复,献祭的疯狂。
他摇摇头,清醒了一些。
抬眸,一柄剑指着他。
那剑很好看,和折磨他的月亮长一个样子。
剑的主人,也很熟悉。
沐光而生的少女,与高悬的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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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