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29、信仰

　　“你怎么了？”
　　朝暮纤细如玉的手指在时凌云眼前晃了晃。

　　时凌云回了神。

　　于是朝暮便看见他一脸沉痛的表情，透漏着几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决然：“有。”

　　刚醒过来的朝暮于是就被领到了那高耸入云的建筑前。

　　“一共七十七层，前七十层都是我……咳咳，收集来的六道学问，还有功法……”

　　朝暮打断了他：“我不看那些，我就是想，看那种，讲风土人情、名人轶闻之类的，唔，闲书。”

　　于是，时凌云的表情更加痛心疾首了，甚至还有点恍惚。

　　这么个可爱的小神女，怎么偏偏就跟那老头一个喜好呢？

　　朝暮不懂他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决定还是先跟旁边的正常人交代一番。

　　“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去……搞清楚点事情，我会尽快出来的，之前的事情和之后的事情，我都会处理的，大家放心。”

　　苏兮兮看着朝暮，泪眼婆娑地抓着她的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老母亲看着自家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既欣慰又心酸。

　　又一次被忽略的时凌云觉得有必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不要上第七十七层。”

　　朝暮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可爱好乖巧。
　　时凌云感觉自己心都化了，要是朝暮不喜欢看书，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当场就效法轩辕氏和姬氏，请求神女赐契为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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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的时间转瞬过去。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第七天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的那一刻，一座庞大的岛屿也从天际缓缓落下。

　　它起初是漂浮在空中，随后，大量的黑色向外逸散。

　　逸散停止，一切隐匿在黑色背后的景象渐渐清晰。
　　天际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而那口子里，藏着仙门遍寻不见的魔域。

　　与此同时，迎神大典推迟的消息也传到了各大仙门。

　　两相对比，彷佛是一种预兆，这世界，似乎已经不再是原先的世界。力量对比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

　　神明像在姬泽之的身后。
　　十二魔将分列两侧。

　　无数的魔族，从千窟山的阶梯开始跪，潮水一般，哗啦啦地跪满了一整个大型岛屿。

　　毫无疑问，彻底消化了天地脊的姬泽之，已经几乎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他身后的神明像，更像是一种加冕。

　　神权与王权，跨越数万年，实现了第一次统一。

　　十二魔将也深深跪伏下去，焦心等待的九天里，生出的那些若有若无的心思，如今早已灰飞烟灭。

　　“恭贺尊主。”耆老率先用他那嘶哑的声音带了头。

　　“恭贺尊主。”其他人顺从地跟上。

　　姬泽之的眼神淡淡地扫过，一时间，岛屿上所有的魔族都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战栗感。

　　“三圣山如何？”
　　他问。

　　耆老拖着佝偻的身子出列：“回禀尊主，半月多前，三圣山便早有爆发迹象，可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真正爆发。倒是三圣山周围的城池，突发了一场巨大的瘟疫。”

　　“瘟疫？”
　　姬泽之略微抬眸，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彷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耆老顶着那巨大的威压：“是，瘟疫。但是，其中倒是有一桩奇事，那瘟疫蔓延百多个城池，唯独离三圣山最近的一个小村庄，却无一人感染。”

　　姬泽之略一歪头，突然露出一个怪异笑容：“奇事……”

　　底下众人突然都有点不寒而栗，后背的汗几乎将衣服湿透。

　　姬泽之却已敛色：“除此之外呢？”

　　黑雾上前一步：“昨晚，盛宗突然通传诸仙门，说是神女震怒，要推迟迎神大典。现下，仙门众人正聚集门派神像下自省告罪呢。”

　　袖子下的指尖打了个旋，姬泽之似乎终于提起点兴趣：“神女，震怒？”

　　底下一片死寂。
　　无论是死是活，朝暮让人带走是事实。

　　现今的尊主，更加深不可测，谁也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姬泽之轻嗤一声。
　　刚站起来的一众魔将立刻又哗啦啦地跪了下去。

　　“她死了，我知道。”良久，姬泽之才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完全没有起伏的声音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完全不在意还是实在太在意。

　　“尊主饶恕。”
　　魔将们的身子低伏到几乎要与地面平行。

　　姬泽之挥了挥手，似乎有点烦躁：“那只凤凰幼崽呢？”

　　*

　　“呜呜呜，思莼姐姐，我真的，真的不行了。”苏兮兮不住告饶道。

　　其他光灵体都是习惯了修习之苦的。
　　但是苏兮兮，她可是只会为了追小说追剧熬夜的咸鱼啊。

　　“不行，如若神女出来，我怎么向她交代？”
　　黛思莼冷酷无情，顺带敲了敲苏兮兮的腿，示意她稳住下盘。

　　苏兮兮小声逼逼：“我觉得，神女可能比我还懒……”

　　黛思莼的眉瞬间拧成一团。

　　苏兮兮立马收敛：“我错了，黛儿姐姐，思莼姐姐，呜呜，妈妈。”

　　黛思莼叹一口气，头一次碰到苏兮兮这种。

　　“哇，说谁懒呢？”
　　清脆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

　　所有人同时回头。

　　“朝暮！”苏兮兮如获大赦。
　　“神女！”其他人喜不自胜。

　　朝暮从台阶上走下来。
　　阳光正好，她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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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后，朝暮房间内。

　　“卧槽卧槽，这不是妥妥的渣男？”

　　苏兮兮听完朝暮的讲述，立时反应道：“俗话说得好啊，骗我感情可以，骗我钱不行。好家伙，姬泽之这是，我不仅要骗你感情，还要骗你性命。杀猪盘都没有他这么无情无义无……无耻！”

　　大概是因为朝暮这七天里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书，讲故事的水平那叫一个突飞猛进，绘声绘色，跌宕起伏，天地脊那些经历又本就惊心动魄，把苏兮兮听得跟坐过山车似的，代入感十分强。

　　就连黛思莼，也鲜见地向苏兮兮投去赞同的目光，按住腰间的软鞭：“不敬神明之人，我必诛之。”
　　朝暮有意识地隐去了轩辕氏和凤凰儿的一些故事。

　　挤不进内圈的男修们听着苏兮兮的这番话，似乎自己被骂了般，很羞愧地低下了头去。

　　“朝暮，”苏兮兮心疼地拉着她手，想着朝暮经历那些事，小可怜般孤立无援：“渣男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会遭报应！”

　　苏兮兮义愤填膺，转念却又想到姬泽之的实力，而且按照朝暮说的，姬泽之现在很可能已经吞噬了天地脊，更加今非昔比，一时间不由有点沮丧。

　　却也只能勉力安慰朝暮：“咱不想他，反正有时凌云在这儿，你就好好吃，好好玩，好好睡……”

　　“对，渣男会遭报应。”

　　苏兮兮还在那里暗自思索着时凌云和姬泽之这跨小说的两人，实力该怎么比较，陡然听朝暮发了声，也有点没反应过来，惯性接道：“你能想得开就好，姬泽之他确实不好对……等等，朝暮，你说什么？！”

　　朝暮眨眨眼，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渣男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说得对。”

　　苏兮兮一下子跳起来，仔仔细细把朝暮打量了一遍。

　　从刚才她就觉得，朝暮哪里有点不一样，现在，她突然顿悟了：“朝暮……你这是，变成——钮祜禄朝暮了吗？”

　　“什么钮祜禄？”
　　黛思莼替朝暮反问。

　　“咳咳，就是说朝暮王者归来，今时不同往日的意思啦。”苏兮兮吐了吐舌头。

　　朝暮环视一圈，轻轻一笑，露出浅浅的小酒窝：“欺瞒神明者，当然要付出代价。”

　　黛思莼目光灼灼地看着朝暮，率先跪下去：“但凭神女吩咐。”

　　周围一圈人也哗啦啦跪下去，只留下一个还陪朝暮坐着的苏兮兮。

　　朝暮坐在那里，她依然不喜欢跪拜之礼，但她这一次稳稳当当地坐住了。

　　藏书阁的七日里，她想了很多，也了解了很多。
　　不得不说，时凌云这个藏书阁十分全备，说是包罗万象也不为过。

　　对于羲和，对于姬泽之，她都有了新的想法。

　　姬泽之设计她，在祭坛上取走她的心。

　　那么，他是为了什么呢？

　　朝暮百思不得其解，毕竟，神之心听起来厉害，但实际上的用途非常有限。

　　直到她想起那座神明像，在千窟山，惊鸿一瞥的神明像。
　　当时她便觉得那神像有异，却没有能来得及像个明白。

　　如今细细回想，再加上与姬泽之的接触。
　　她突然间恍然大悟。

　　记忆里，朝暮仔细地对比着。
　　她抱过他，她清晰地描绘出他的身量，而那座神明像的比例——

　　女装的姬泽之。

　　朝暮想起姬泽之对神明和神话的了解之深，想起那可怖的獠牙面具和可爱的小狐狸面具，想起看的话本子里对于魔族那位獠牙将军可令小儿止啼的描写……

　　神权、军权、王权，姬泽之，想要干什么呢？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如果不是伴生器皿察觉到自己的出现，姬泽之是绝对不会停止战争的，他会一直打到统一。

　　他要把整个羲和大陆彻底地掌握在手心。

　　他要，窃取神明创造的世界。

　　朝暮托着粉扑扑的腮，散落的几缕发丝划过书页，染上几分书香。

　　她合上最后一本书，站起身来，踏上通往第七十七层的阶梯。

　　可是，羲和大陆，就有那么简单吗？

　　神像，并不是只有魔域才有。

　　朝暮想到了自己来时炸毁的那座日初神像，她现在已经知道，那样的神像，是每一个宗门都必须有的。
　　由第一宗门盛宗负责派人打造。

　　可她来时，被困在了神像里。
　　是巧合吗？

　　一直以来，朝暮总觉得羲和的信仰有着浓重的违和之处。

　　作为晟，对于下界是否诞生信仰，诞生什么样的信仰，他们是从来不加干涉的，自由世界才是她们的追求，一切不符合规则的干涉，都会破坏世界的自由度。

　　羲和，诞生了信仰。
　　唯一的信仰。

　　魔族的灵体，天地脊里的异化生灵，以及……
　　“人与妖不得结合”的神谕。

　　还有，自己刚刚看到的，那隐藏在历史故事里，无数若有似无的巧合。
　　羲和的信仰，唯一得蹊跷，顺利得诡异。

　　它，似乎并不是在自然发展过程中，因着人们朴素的美好愿望诞生的。

　　而是，一柄精心打造的利刃，随时准备捅进任何异见者的心脏。

　　朝暮踏上最后一阶楼梯，纤细的身子倏然挺直。

　　人间行走的目标确定。

　　真正的神明，将带领虔信者，踏碎虚假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