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吧，圣器还有一个》不己道

13、虚实

　　在全身酸痛中，朝暮醒来。

　　滚到最后，她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完全就是凭着本能，还在继续转化灵力。

　　朝暮艰难地站起来。

　　酸软无力的身体拉扯着她，似乎在控诉主人的过度使用。

　　天地脊的环境很特殊，似乎完全把人变回了弱小的，普通的，受大自然支配的生灵之一。
　　不知道姬泽之是不是也受到影响。

　　不过朝暮还挺兴奋，也许是创世者的天性，她很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环境。

　　“姬泽之——”
　　患难与共确实是增进感情的最佳方法，朝暮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自己唯一的同伴。

　　“咳咳……”
　　结果吃了一嘴沙子。

　　“这应该是天地脊的内部。”所幸，姬泽之还是回应了她：“接下来的路，我也没有任何经验。”

　　他很坦诚。
　　但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朝暮和姬泽之这样的配置。

　　永远高悬的圆月，就已经可以让所有的魔族止步；而没有日光的地方，对于仙门众人来说，也和灵力被封无异。

　　灵力转化，那更是天方夜谭。

　　对于其他人来说，沼泽雪真的就是纯粹拼运气。

　　而像这样的地形，外围还有很多。天地脊的内部，除了青史留名的那几位大佬，和传说中的轩辕氏嫡系血脉，恐怕再没有人踏足过。

　　至于朝暮，若她不是在做任务，在里面蹦跶着玩都完全没问题。

　　但现在，作为人间行走，她也只能像下界的其他人一样，在险象环生里一步步探索着前行。

　　“这里是沙漠，”朝暮抓了一把沙子道：“而我们要找的月下草——”

　　“在雪山之巅。”姬泽之接道。

　　“既然一无所知，那就出发吧。”
　　沙子从朝暮手中流逝，她拍了拍裙子，望向远方。

　　在雪地和沙漠里都滚了一圈的裙子已经脏兮兮，可包裹着的少女却充满蓬勃的生气，所有的危险和泥泞，都好像成了洁白里开出来的花，只能给她增添光彩。

　　姬泽之垂眸，同意了朝暮的提议：“天地脊号称‘神明禁地’，这沙漠应该也不会像它看上去那么简单。”

　　“嗯，要小心。”

　　……

　　但这个沙漠，好像真的就只是沙漠而已。

　　唯一的问题就是——

　　“我觉得我们要渴死了。”
　　朝暮一本正经地给出结论，水润的唇早已经干涸。

　　姬泽之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他们别无选择：“继续走。”

　　果然是姬泽之的回答。

　　两个人又恢复了沉默，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任何瞬间跨越空间的术法，都有可能引来未知的危险。

　　“果子！”

　　朝暮突然指着前面喊道。

　　姬泽之抬眸望了一眼，没有说话，脚下的步伐却加快了。

　　两人走近，发现这是一座破落的小山村，像是上古时代的那种聚落。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待到进去了，看着周围的这些建筑，朝暮心中那莫名的熟悉感又涌了上来。

　　这种风格……

　　但现下，显然解渴比较重要，填饱肚子再仔细观察也不迟。

　　但是，果树近在咫尺的时候，姬泽之却突然慢下了脚步。

　　朝暮浑然不觉，上前摘果子。

　　手就要触碰到果树的那一刻，朝暮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朝姬泽之扮了个鬼脸。

　　“喂，你是觉得我傻吗？”

　　这种奇怪地方的果子，先吃的那个显然是试毒的。

　　“但你总会忍不住。”被戳穿的姬泽之却笑了一下。
　　他似乎对自己的忍耐力很有信心。

　　进食，生灵最基础的生存欲望，最容易被忽视，却也最容易击垮人的理智。

　　“我怎么样也算是神……女吧，怎么可能这点意志力都没有？”朝暮撇撇嘴。

　　“那就试试看。”
　　姬泽之似乎很笃定。

　　朝暮想起记忆里的画面，配上他轻松的语气，心里又一阵酸软。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又凶又可怜。

　　朝暮气鼓鼓，凑到姬泽之身边，故作高深：“你带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月下草’吧？”

　　姬泽之呼吸一重。

　　“是啊，”他承认得痛快：“你看到了我的记忆，难道我就什么都看不到吗？”

　　姬泽之盯着朝暮。

　　朝暮一愣。
　　随即想到塑形柳，心安定下来。
　　突然觉得，挨那一鞭子也挺值的。

　　姬泽之或许可以看到，但只能看到自己成为神女之后的事情。

　　“没有你，也可以。”姬泽之补充道，看起来胸有成竹。

　　朝暮也看着他。

　　不知道姬泽之说的是真是假，是为了防止她的有恃无恐，还是真的有了自己的办法。

　　圆月高悬，姬泽之这么信誓旦旦，难道连这个也想到了办法？

　　可是翻遍记忆，她自己也不知道哪些信息可以让姬泽之有这种底气。

　　而且，至于这么防备着她吗？她肯定会帮他的。不被信任的朝暮为自己任重而道远的计划深深叹息了一声。

　　撤开一段距离，她小孩子般嘟嘟囔囔道：“行，你真厉害。”

　　两人于是较劲般，在肚子的“咕噜咕噜”声里闭目养神。

　　最后，似乎连果树都看不过去了，一颗果子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果子坠落，“啪唧”一声碎成了果浆。

　　两人同时睁开了眼。

　　层层果树后面，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了出来，一身蓝底白纹长袍。

　　看了一眼地上的果子遗骸，他似乎非常愤怒：“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偷我的橙浆果！”

　　那明明是它自己掉下来的好吗？

　　可那男人全然没有听他们解释的意思，抡着手里的大锤子就冲了上来。
　　熊一样的身躯，倒是健步如飞。

　　刚才还在较劲的两人，这时候倒是心有灵犀地默契起来。

　　没有灵力的朝暮迅速后退，躲到视线盲区且姬泽之随时可以兼顾到的地方，不给敌人留下弱点。

　　姬泽之上前一步，绸缎般的发张扬飞舞。

　　硕大的骰子再次出现，六面的点数如同鲜血写就。

　　男人快，骰子比他更快。

　　姬泽之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翻飞，骰子彷佛有了生命般，翩跹飞舞，鲜红而孤独的点对上男人的眉心。

　　“嘭！”

　　男人的脑袋和那颗果子一样，碎成了浆糊。

　　姬泽之身上却没有被波及半点，如同舞台上优雅的魔术师，长发归于平静，表演完美落幕。

　　“我们快走吧。”
　　见他结束，朝暮连忙道。

　　这里绝对有问题，刚才那个男人没有灵体！

　　两人往外退去。

　　可原本空无一人的聚落，此刻却充满了人。

　　看到朝暮两人，立刻变得愤怒起来；“贼！抓贼！”

　　姬泽之勾住朝暮的手，继续闲庭漫步地原路返回。

　　他身后，万千骰子转出点数，果子落了满地。

　　浆液横流。

　　两人回到沙漠的那一刻，朝暮才终于回头。

　　原本栩栩如生的聚落，突然逸散成点点沙粒，化为虚无。

　　“那么多食物呢。”姬泽之的语气带着点可惜。
　　也不知道，他说的食物，到底指的是什么。

　　可此时的朝暮，却已完全没有多余的心力分辨了。

　　就在刚才，聚落逸散的一瞬间，熟悉感达到巅峰。

　　她记起来了。

　　那些建筑，是姑姑的风格。

　　这样一个诡异又可怖的地方，居然是姑姑的手笔吗？

　　朝暮的心沉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好像和她想的不一样。

　　“最开始攻击我们的那个男人，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盛宗的门派服。”

　　姬泽之的声音将朝暮从沉思里拉回来。

　　朝暮转头看他。

　　“但是，是很久之前的款式。那是，历史上的盛宗之人。”

　　朝暮想到什么，脱口而出：“海市蜃楼！”

　　她见过，在学堂上课时，有同学做过这个主题。
　　跨越时空的影像。

　　姬泽之点点头：“但部落里其他人穿的并不是盛宗门派服。”

　　朝暮知道，那种服装风格，是独属于她姑姑的。

　　她突然想起姬泽之说的，天地脊是神明对虔诚者“轩辕氏”的赠予。
　　但当时因为沼泽雪的缘故，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之前说天地脊是神明对轩辕氏的赠予，这是什么意思？”

　　姬泽之看她一眼，彷佛在说“你可真不是个称职的神女”。
　　“传说中，上古时代，神明和它的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是神明，赐予他们光，教他们用火，打猎，采集，筑屋……而‘姬氏’和‘轩辕氏’是最为虔诚的拥神者。”

　　姬氏……
　　朝暮瞄了一眼姬泽之，但他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后来，姬氏叛神了。轩辕氏作为唯一的忠诚者，获得了神明的奖赏。”
　　姬泽之说这话的语气很奇怪。
　　一种微妙的讽刺感。
　　“这就是羲和大陆的正统神话。”

　　“那……”朝暮自然明白他话中有话，试图追问。

　　“真实是什么？我当然也不知道——”姬泽之神色飘忽：“毕竟，神明都不一定真的存在。”

　　话音刚落，他逼近朝暮：“当然，这种想法只在你出现之前。”

　　熟悉的香气再次扑鼻。

　　朝暮有些晕，但谨记着不能跟他深究神明与传说背后的故事。
　　于是转移话题：“那轩辕氏……”

　　姬泽之眯了眯眼：“盛宗的开门祖师，就姓轩辕。当然，大部分时候，人们尊称他‘逐日尊者’。仙门虽然仙法无数，但最初的体系，全都由他一手创立。”

　　“那他挺厉害。”朝暮发自内心道。

　　不是每一个自由世界都会发展成高魔世界，这个概率是极为小的，尤其是一个人完成这种创举，亿万里挑一都不止。

　　但姬泽之显然对仙门不太感冒。

　　“现在看来，要么传说是假的；要么，轩辕氏遗失了对秘境的掌控力。那个盛宗弟子，应该是死在了这片沙漠。”

　　朝暮消化着这些信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一步步加深。
　　“这种海市蜃楼应该不会只有一个。”

　　神明对创世的直觉。

　　而这片沙漠，又到底有多大呢？

　　如果他们也死在这里，是不是也会成为海市蜃楼的一部分？

　　阴云笼罩在心头，两人的表情都开始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