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林》比安

10、第十章

　　行知中学的判卷子速度是他们进高中领教的第一件事。
　　考完的第二天，除了理综，温照已经有了其他三门学科的答题卡，她算了分数，如果理综没有出差错的话，这次应该考得还不错。

　　沈寻远的答题卡一张张铺陈在桌子上，为防止被从窗而入的秋风吹走，温照把他们理好放到桌洞里。

　　自从上次那件事过后，温照和沈寻远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下课，沈寻远就不知所踪，直到快上课才回到教室。
　　温照看出他在躲着自己，可她都没有难堪，沈寻远这么别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晚饭过后，离晚自习还有些时候，沈寻远回了教室，发现桌子里整齐地铺着自己的答题卡，他侧头看温照。
　　温照也正好看过来，笑道：“我帮你放进去的。”
　　沈寻远依旧不露声色。

　　温照以为他在为这次的考试耿耿于怀，急忙否认：“我没看，真的。”
　　沈寻远垂头，把试卷拿出来，低声说道：“看也没关系。”

　　温照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就被方岛的声音打断。
　　“温照，顾林怀找你。”

　　温照暗藏雀跃，仰面见顾林怀站在教室门口。
　　很久以后，她都记得此时此刻，顾林怀身影挺括萧然，如青山玉竹般伫立于人群中。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背景。世上所有的事都微不足道。

　　温照站起身，从沈寻远身后饶了出去，压下快从胸腔里跳出来的那颗心，面色镇定自若地出了教室。
　　“找我什么事？”温照捂了捂发烫的面庞。

　　“你们语文老师叫你去办公室。”顾林怀手里拿着刚发下来的语文答题卡，很明显刚从语文办公室出来。
　　“好。”老师们的办公室在一楼，温照转身下了楼梯。

　　她以为顾林怀要回教室，拐到二楼，顾林怀仍在往下走，温照诧异道：“你还要去办公室？”
　　顾林怀的笑容却明晃晃：“你们许语文老师中途救了一命，不过还是逃不了秦老师。”

　　秦老师是顾林怀他们七班的语文老师，年近四十，是行知中学的金牌讲师，以博古通今，温柔可亲闻名于全年级。

　　“怎么？语文没考好？”温照觉得能让秦老师对顾林怀怒其不争，他这次语文到底考的有多差。
　　“是有点退步。”俩人一路聊一路走，很快就到了办公室门口，温照喊了声报告。
　　顾林怀跟在她后面进了办公室。

　　原本热闹欢声笑语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秦老师神采奕奕的脸在看到顾林怀的瞬间就垮了下来。
　　温照回头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自动远离了秦老师一米之内的低气压氛围。

　　温照接过许老师递来的复习资料，数了数张数之后，耳边不断传来秦老师对顾林怀的谆谆教诲。
　　“顾林怀，你看看你这张卷子哪丢分最多？”

　　她其实理解秦老师这么气急败坏的原因，稳坐年级第一的顾林怀其他科目都是佼佼者，只有语文比其他人逊色不少。

　　不管别人怎么看，秦老师作为顾林怀的科任老师，出于教师的高度责任感，她都觉得自己觉得难辞其咎。
　　“这是刚发下的成绩单，你看看吧。”秦老师叹了口气，把成绩单拿给顾林怀。

　　顾林怀接过来，看了一眼后还给了她，依旧沉默认错。
　　秦老师缓了缓语气，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吧，对照答案好好想想怎么改。”

　　温照手搭在资料书上，双目炯炯有神：“许老师，成绩单排出来了？”
　　许老师点头，把桌子上的成绩单拿起来递给温照，一份是班级排名，另一份是年级前一百排名。

　　按理说秦老师就算再怎么恨铁不成钢，根据以往的脾性，也不应该这么口不择言。
　　但温照看到成绩单后，突然明白了秦老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顾林怀的排名从第一直线下滑到第五名。
　　其他科目还好，独独语文拉了分。
　　难怪秦老师会如此大动肝火，而顾林怀面对秦老师的责怪也一言不发。

　　至于这次月考榜首的人，温照想忽略都没办法，是还在和她闹别扭的沈寻远。
　　温照匆匆看了眼自己和简宁的成绩，抱起复习资料往门外走。
　　顾林怀刚出办公室门，她赶上去。

　　温照抬头望着顾林怀，发现他并没有沮丧失望甚至是难过的表情，松了一口气，本来她还想说几句轻松氛围的话，现在应该用不着了。
　　“没事，语文花点心思，分数肯定提得上去。”温照不想回班级，刻意放慢脚步。
　　顾林怀不置可否，伸手替她接过整摞复习资料。

　　温照背过手，好奇道：“我以为你会失落呢。”。
　　顾林怀听罢，静视对方，说道：“小时候会患得患失，长大后嘛，既来则安，第一名毕竟不是我的所属物。”

　　温照知道，他是在和她交心。
　　她也没客气，想起自己之前写的知识点，借给顾林怀看看也好：“我正好总结了模板，等会儿回了教室拿给你。”
　　顾林怀没有理由推辞。

　　等温照出了教室，顾林怀接过笔记本，刚道了谢，晚自习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看完马上还给你。”
　　温照避开身给一个要进教室的同学让路，然后摇摇头，说道：“慢慢看，不急。”

　　同学们都已经进了教室，楼道变得有些空空荡荡，走廊尽头的瑟瑟晚风吹着温照微微发烫的耳朵，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温照抱着胳膊，对顾林怀说：“上晚自习了，快回教室吧。”

　　顾林怀点点头，看她穿的单薄，关心道：“马上要立冬了，注意保暖。”
　　温照颌首，见顾林怀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回了教室。

　　刚上自习，教室里仍有窃窃私语声。
　　温照穿过道回到座位，看沈寻远在新的笔记本上总结题型。
　　她之前以为沈寻远是因为考得不好，心情才那么阴沉，现在看来不是了。

　　“我刚去语文办公室，看到成绩单了。”温照在纸条上这么写着，推给沈寻远。
　　“？”沈寻远最近真是惜字如金。
　　“你这次是年级第一，后劲可畏啊同学！”
　　“哦。”
　　温照撇嘴，没有了写下去的欲望。

　　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把成绩单递给第一排的同学，吩咐道：“最后看完的同学，把成绩单贴墙上。”
　　成绩单传到温照桌子上，她推给沈寻远。
　　沈寻远拿起那张年级排名汇总，瞥了几眼就传给后面的同学。

　　温照看着沈寻远，一时哑口无言。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寻远眉头轻挑，对温照挑衅道：“怎么，佩服得肝脑涂地？”
　　“去你的。”温照拧眉，忍不住笑骂。

　　前桌方岛回过身，双手抱拳：“沈大神，厉害厉害，没想到这么深藏不露，一声不吭考了级一。”
　　他又看向温照，“温照也考得好，你俩简直堪称模范同桌。”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寻远。

　　沈寻远伸手把他的头扭回前面，语气不善：“好好看你的书吧，净说些没用的。”
　　于是，前方传来高亢又抑扬顿挫的声音：“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方岛总是这样，喜欢大声背诵课文，好像不这样就背不会似的。

　　下了早自习，简宁和温照在去餐厅的路上。
　　“沈寻远在咱们班里也一直是名列前茅，不过考级一还真是第一次，能把顾林怀一直霸占着的第一抢过来，估计已经在年级里名声大噪了。”说罢，简宁又咧着嘴笑，“我还没见过顾林怀吃瘪的表情呢，真遗憾没看见他的表情。”

　　“那你可要失望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照回头，瞧见顾林怀一脸肆意明亮的笑容。
　　简宁坏笑，“被人抢了第一名的感觉怎么样啊。”

　　顾林怀自动忽视简宁的寻衅，反观温照在一旁吃吃地笑，他问：“你和沈寻远是同桌？”
　　温照纳闷道：“你认识他？”
　　顾林怀不置可否：“一个竞赛班，当然认识，但不熟。”

　　“你看看，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沈寻远马上就出名了，连同桌是谁都打听出来了。”简宁胳膊肘轻轻推了推温照，调侃之意明显。
　　温照奇怪地看着顾林怀：“昨天你找我，沈寻远在座位上，你没发现吗？”
　　“昨天没注意到你旁边的人，”顾林怀伸手拂开餐厅门口的遮风帘，“今早听他们说，才突然记起来。”

　　餐厅已排起长龙，三个人挑了人少的一个窗口排队。
　　隔壁窗口的几个同学朝顾林怀打招呼。

　　温照一眼认出了之前竞赛班坐在简宁旁边，和顾林怀同班的那个女生。
　　她匆匆一瞥温照和简宁，而后靠近顾林怀，“刚刚碰到数学老师，他让我和你说一声，课间活动去找他一趟。”

　　看着快轮到他们打饭的队伍，顾林怀向前挪了一步，说知道了。

　　温照心底浮现出一种微妙的感觉，她悄悄趴在简宁耳边，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啊，是七班团支书，也是竞赛班的，叫杨禾然。”简宁低声说道，又轻轻推了推温照，“到你了，快点。”

　　温照端着盛好的早餐出了队伍，站在队尾等着简宁和顾林怀。
　　简宁捧着热乎乎的豆浆，蹦蹦跳跳地朝温照跑过去。

　　顾林怀选好早餐转身碰到了方岛，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向着简宁和温照走来。
　　温照看着方岛，诧异道：“你怎么没和沈寻远一起？”
　　“审讯员一下早自习就走了，等我回过神，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方岛一脸怨念，说，“正好看到了顾林怀，就和你们一起。”

　　早餐过后，餐厅里同学们已经走得差不多，出了门，天已经大亮。
　　深秋的早上，天空还是一片灰寂，树枝已经变得光秃秃，没有一片残留的树叶，只有地上的残败枯叶，陪着萧瑟的秋风打旋乱转。

　　周遭的同学们都赶着回教室复习，为了躲避寒冷，一个个走得飞快，没多久，他们四个人就被落在了后面。
　　“一个个慢腾腾地走那么慢干什么，看看这时间，还不赶紧回教室看书，大早上就这么懒散！”年级主任于老师突然冒出来，冷不丁的声音响彻校园，吓得前面的同学们拔腿就跑。

　　“顾林怀，你来我办公室。”年级主任发现了人群中的顾林怀，喊住了他，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味。
　　方岛拍拍顾林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保重。”随后逃也似的跟着人流进了教学楼。
　　温照和顾林怀对视了一眼。

　　她心想，一次滑铁卢，就要被每个老师叫去谈话，她帮不上忙，只能给了顾林怀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顾林怀看到，笑了笑。
　　这是“没关系”的意思吧，温照猜想。

　　简宁在一旁膈应顾林怀：“顾林怀，语文拉分呐，还是得多请教请教我们温照，这么好的资源白白浪费岂不可惜。”
　　“这么春风得意，看来简宁你这次考得很不错啊，再接再厉。”顾林怀抬脚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