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乙女]千禧派对》紫罗兰金矿

7、七寸（花京院）

　　正文：

　　花京院典明使的是一把似鞭软剑，平日里缠在腰上，像素色腰带，一般人是识不出的。我对那铁腥味熟知已久，哪怕它装作衣料样子，刃上的寒气也瞒不住我。我缓缓站起来，顺着杂耍技伶的围栏，向他走去。他应该也早已发现了我，那只手按在腹侧，也假装成只是胀气腹痛的样子。

　　卖冰酪的男人睡醒了。他伸长了懒腰，碰到摊子上的一串铜铃。最热的午间即将过去。舞蛇人的筐子“嘶啦”一响。

　　我一脚踢上那台摆着冰酪的竹架子，花京院的软剑虽柔，剑锋却快得吓人，只被瓷碗挡住一瞬，他手腕一转，剑身如蛟龙如电，蜿蜒，迅捷，刺破我的袖子。我一把丢下那翠色外罩袍，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攀上一棵我早已看好的老树。花京院直追至树下，那剑又向我刺来，我攀着枝子一晃，借着力道，向房梁弹去。花京院心知要把那枝条砍下，却还是慢我一步，眼睁睁看着我登上房顶，奔往北边去了。

　　师出同门，在师父教诲下朝夕相处十三年，他怎能说忘就忘，全然把我当成刺客。花京院典明在江湖行走多年，人人称他品行高洁，疾恶如仇，殊不知，刚来师父手下受训的时候，他也是带着点莫名其妙的邪气，还往交恶的同学粥碗里放秽物。我下毒的手法，也还是从他那学来的呢。那一晚，除了他，我，一位不守规矩下山喝酒的师弟，整个师门无一幸免。所以，记住过他阴沉狡黠一面的，恐怕也只有我们二人。

　　他立马与我断绝关系，誓要追杀我到天涯海角。那柄软剑直接刺进我左肩，若上面也像我的似的上了毒药，此刻他就不必与我在城中周旋。我也清楚他不肯、不愿、不敢杀我，哪怕是今天，哪怕是明天。他宁可把我缠住，拖在原地，宁可追杀我到天涯海角，然后又让我逃脱，再重新过起亡命之旅。倘若他真要杀我，我是绝对逃不掉的，所以他必然留有自己的私心，在武林众人眼里，不知怎的，却变成我阴险毒辣，诡计多端，花京院难敌我手了。倘若知情的师父师娘师兄师姐告诉他们，花京院水平高我多少，这些人恐怕无一不会破口大骂他婆婆妈妈，牵挂于儿女情长。天知地知他知我知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两个人眼中的彼此，和外人的心里天差地别。

　　他那只握剑的手，也给我梳过头；那柄染我血的剑，也斩过差点毒杀我的蛇。那日我在树下午睡，那条黑白相环的毒蛇不知为何游到我身上，又昂头要啃上我鼻尖，被花京院一剑刺穿七寸，我身上，血、毒都未留下丝毫。直到我睡醒看到死蛇，才知晓刚才竟发生了这种事，而花京院已经收了剑，把蛇放到一个小洞里埋了。

　　哪怕用的招式再狠再奇再毒，比不过花京院正气凛然的一剑。

　　不能一剑要我性命，定是师兄不肯、不愿、不敢杀我。

　　而我明日是一定要拿下花京院头颅。

　　边境重镇，城内留宿反倒不比我睡在城外林中安全。我一早醒来，等着城门开过半时辰左右，看来来往往的人中，走出花京院挺拔的身姿。他这次不再伪装，大大方方把软剑拎在了手中，向我过夜的林中走去。我们知道，时候到了。我从藏身处亮出来，花京院没有回头。

　　“今日我不杀你，也是要有别人来杀你。你懂吗？”

　　山中野狐亦是如此。有猎人来犯，大狐就恶狠狠把幼子生生咬死。花京院转过头来，脸上竟有泪痕。

　　“今日我不杀你，明日也必有人来杀你了！”他又说了一遍。

　　当年师父杀我全家，唯独留我一人的时候，他与我父亲，说过这话没有？他看我小不记事，想留我一命，怎的又突然后怕，用驯养的毒蛇来杀我？

　　花京院说：“所以我不肯、不愿、不敢对你动手。师父对不住你。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觉得这是行义。”

　　师兄从来没有对不住我，是我向来对不住师兄了。我对花京院行了一礼。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作为我师兄使剑，我作为他师妹也使剑。与他不同，我的剑上淬了毒，不至于死，但那伤口必会血流不止。我的剑甚至伤不到花京院，还未出剑，我就知道胜负已分。

　　花京院今日真想杀我了。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在身后逼他。他当真起来，使剑时会多几分狠辣。师父说，我们两人的缺点，有时候有点共通。师父心里藏着鬼呢，不肯让我们二人同处了。至今不知，是我影响了花京院，还是花京院影响了我。花京院那剑出得越来越快，几次堪堪擦过我咽喉。我除了躲和挡，竟无处反击。

　　我甚至无力躲闪。

　　我能不爱他吗？似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无处可躲。有些事情还没有发展，你就知道结果。我必然会爱他，他也必然会把我放在心上，说不清，道不明，就这么发生了。

　　还是那棵花树下，我和花京院犯了禁。是我央求他，后来我还哭了。真相令人痛苦，这份情谊又不见得多值得。我哭着说：“典明，典明，如果你不留下，我就无处可去了。”

　　师父不是我的师父，只有小师兄是我的小师兄。可是小师兄也要走了。

　　花京院犹豫着，嘴唇轻轻触在我的额角。而后我会再次哭泣，因为那柔软的两片肉，竟会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他说师父是为了他的父母，向我的父母动手的。

　　花京院的眼睛里不再含泪。原本，他是先想，再出剑；如今的剑，快到他来不及想。我真想扔掉自己的剑，心想，不如就算了。但我的剑也快到此等地步，再次挡下花京院一剑，手腕一痛，剑坠到地上。我的手不知何时被割破了。算上这最后的一挡，我们之间一共过了七七四十九招。

　　“小师兄，我要死了。”

　　“我不再是你的师兄了。”花京院把剑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现在，你死吧。闭上眼睛。”

　　剑如此锋利凶猛，一如他刺中七寸。一如他刺中我七寸。而他内心里那个小师妹，不知道死得是否有我利落。